一带一路政治风险报告｜委内瑞拉政治经济乱局下的中国机会【走出去智库】
以“贷”换油锁定了中国与委内瑞拉的利益关系，面对经济濒临崩溃的委内瑞拉，中国企业如何应对其风险？是否还有机遇？
走出去智库今日推出独家分析报告《一带一路政治风险报告——委内瑞拉政治经济乱局下的中国机会》，深入分析委内瑞拉经济、政局现状及演变趋势，提出中国企业参与该国石油工业时的应对策略。报告还对投资委内瑞拉的风险点进行了详尽探讨，并指出参与委国天然气产业是可把握的未来机遇。
2017年3月31日，在国际社会的强烈呼吁下，停止对外公布国家经济运行数据长达一年之久的委内瑞拉政府终于由其央行公布其货币发行量达到了空前的13.3万亿玻利瓦尔，同比增长202.9%。但另据委内瑞拉反对党估计，目前委内瑞拉的货币通胀率高达741%。
一则中委铁路项目搁浅的新闻去年刷屏了中国走出去企业朋友圈，而这一案例也充分暴露中国企业在拉美从事基础设施开发所面对的巨大风险。因此，由委内瑞拉政治、经济运行导致的国家政治风险，已经不再囿于能源业内，而成为中国所有对委投资企业必须关注的首要风险。
走出去智库（cggthinktank）研究认为，未来两三年是委内瑞拉政治、经济形势以及国家石油公司经营最艰难的时期。中国应密切保持双方高层交往，做好顶层设计，尽快落实两国达成的合作谅解备忘录及相关协议。利用中委高委会，促使委政府采取更加开放的政策，在汇率、支付方式和税收上争取更多政策支持，在物资采购、生产经营和财务管理等关键领域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将委内瑞拉打造成重要的合作区和稳定的石油供应基地。
本报告由走出去智库能源专家、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国际部研究员余海舰撰写，供中国高层、企业家和投资人参考。
1、马杜罗总统通过控制最高裁和选管委两个重要的关系自己政权稳定的机关，可以无视反对派民主团结联盟和委内瑞拉人民对自己的不满，继续执政推行经济改革。
2、委内瑞拉的经济支柱石油产业正处于“产量下降——油价低迷——经济混乱——国际支付能力下降——国际投资和贸易环境恶化——产能建设停滞——产量下降”的恶性循环中。
3、2016年4月以来，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出现支付困难，国际油服巨头斯伦贝谢、哈里伯顿以及山东科瑞等公司相继削减作业量。
4、印度国家石油公司ONG与PDVSA达成协议，就2009年～2013年期间未能支付的营业分成以原油的形式进行补偿支付；中石油与PDVSA达成协议，追加22亿美元投资实现增产目标，双方合资在广东建设专门处理委内瑞拉重质原油的炼油厂。
5、在国际油价低迷的情况下，委内瑞拉不仅寄望于原油增产以增加收入，也计划侧重天然气开发，丰富出口产品种类。
正文
文/余海舰，走出去智库能源专家，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国际部研究员
3月31日，委内瑞拉央行公布了从3月1号到3月24号的M2（广义货币）数据，其货币发行量达到了空前的13.3万亿玻利瓦尔，同比增长202.9%。据委内瑞拉反对党估计，目前委内瑞拉的货币通胀率高达741%。是该国1940年以来通货膨胀率最高记录。
图1 ：委内瑞拉央行公布的M2数据
由于委内瑞拉政府对外不公布2016年全年的经济数据，根据相关国际经济机构对它的估计，2016年全年委内瑞拉的经济增长率为负10%以上。2017年委内瑞拉的经济下滑和通货膨胀会更加严重。政府对外施行严厉的外汇管制，官方对美元汇率与黑市对美元汇率已经相差达300倍以上。而每年委内瑞拉对外有100亿美元以上的债务偿还需要支付，如今很有可能会进入到债务不履行（Default of Debt）的情况，政府为了最大可能避免债务不履行的发生，在进口上，对食品、医药品进口开始了严格限制。
政治方面，委内瑞拉目前处于政局不稳定的状态。现任总统尼克拉斯.马杜罗（Nicolas Maduros）在2013年3月前领导人查韦斯病逝之后就任，但是马杜罗总统没有查韦斯的强势执政能力，如今委内瑞拉社会物价飞涨，食品医药品匮乏，治安恶化，从在野党到老百姓，对现任政府都有极大的不满。目前马杜罗总统的支持率下降到了20%。
油气工业方面，作为OPEC老牌成员国（委内于1960年加入OPEC），在全球原油低迷的情况下，委内瑞拉国内的原油生产也是在持续减产的趋势，可谓双重打击，国家经济最重要的支柱产业正走在一个“产量下降——油价低迷——经济混乱——国际支付能力下降——国际投资和贸易环境恶化——产能建设停滞——产量下降”的恶性循环。
1委内瑞拉国家经济陷入混乱
马杜罗政府近几年来对通货膨胀率、国家财政收入、GDP增长率等主要国家经济运行指标数据严格保密。依照相关法律，中央银行每月有义务公开国家主要经济指标数据，但从2015年年末开始，马杜罗总统府单方面下令修改《中央银行法》，废除了中央银行公开国家经济指标数据的义务。所以近几年委内瑞拉国家宏观经济数据都是由国内外诸多经济研究机构推算值得来。
1）经济增长率
根据拉美及加勒比国家共同体（Comunidad de Estados Latinoamericanosy Caribeños, CELAC）经济委员会于2016年末发的《暂定经济报告》， 委内瑞拉从2014年以来的3年经济连续呈现负增长，2016年的经济增长率为负9.7%。
图2：近18年来委内瑞拉经济增长率变化图
关于委内瑞拉2016年GDP增长率，不同的国际机构有不同的推算值，主要集中在负10%～负13%，甚至有的悲观地认为接近负20%。
2016年10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表世界各国经济增长率预测报告,委内瑞拉经济增长率为负10%，全球排名倒数第二，仅高于非洲南苏丹。
委内瑞拉经济低迷的主要原因首先是国际石油价格暴跌导致石油经济为主的委内瑞拉出口收入减少，其次是委内瑞拉政府过分干预经济发展，对商品服务施行价格管制，对商品进口管制特别是食品和医药品等生活基础物资进行限制，同时也对食品等民主基本物资实施国内销售价格统一制定，由于政府制定价格无视成本的暴涨，导委内瑞拉国家企业无法进行生产经营，造成食品、医药品供应不足，电力缺口增大。对投资和资产所有权保护不力，恶化投资环境，外资撤退。为了优先支付外债，委内瑞拉政府对民营企业的进口开始了严厉管制，特别是在上下游产业链已经全球化分布的汽车制造业，因为国外产的零部件不能正常进口，严重影响了委内瑞拉的汽车制造业生产。农业方面，政府为了防止国家发生内乱，开始对土地这个立国最基本的“资产”进行国有化回收，很多私营农场被政府征收，而且不会给到相应的补偿金，诉讼于司法机关，也没有法院会接案，农业投资环境严重恶化。
2）通货膨胀
据委内瑞拉大学调查，因为通货膨胀、进口管制等原因，委内瑞拉的贫困人口从2013年的31%增加到2015年的73%，2017年预计会增加至83%。
在饱受3位数的通货膨胀的冲击下，委内瑞拉人民现在面临着最基本的生活物资的短缺，主食玉米粉、粮油有钱都很难买到，因此委内瑞拉国内经常发生为抢食品的袭击商店的暴力事件。
政府为了让低收入者买得起粮食，对市场价格进行了严格限定，但是政府定的价格已经跟不上通货膨胀带来的成本飞涨，食品生产商家纷纷倒闭，商店关门。国有企业进口的商品大量流入到黑市销售，以保证自己的经营能抵得上通货膨胀的速度而可持续进行。
与哥伦比亚接壤的地方，人们纷纷越境采购生活物资。2015年马杜罗以治安为由封锁了边境口岸，到2016年又打开口岸，1个月内有170万委内瑞拉人到哥伦比亚采购，70%以上是食物和药品。
图3：委内瑞拉货币贬值走势图
委内瑞拉国内物资价格飞涨，2015年政府公布通货膨胀率为180.9%之后再也没有公布新的通货膨胀数据。英国《经济学人》杂志的调查机构EIU推算2016年委内瑞拉的通货膨胀率为424%，而委内瑞拉中央银行内部人士“泄露”的2016年通货膨胀率为800%！2016年10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数据预测委内瑞拉通货膨胀为720%。为2015年以来全世界通货膨胀最高的国家。
商品供给普遍不足，货币供应受通货膨胀等因素影响“无限”扩大。造成商品短缺有几个原因，除了上述进口管制影响国内生产，和国内商品价格控制不能满足高通货膨胀的高成本而无法正常经营之外。政府为了弥补财政赤字而超发货币，使国内货币信用崩塌，人民大量通过各种“黑市”地下渠道买美元储备，对本国货币的使用信心的崩塌，使通货膨胀陷入了恶性循环。
3）财政赤字
与其他国家相比较，委内瑞拉的财政赤字也非常大，2016年，与其他拉美及加勒比国家共同体国家平均财政收支平均占GDP2.8%的赤字相比，甚至2016年举办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巴西占GDP7.9%的财政赤字相比，委内瑞拉2016年财政赤字占GDP比率高达24.3%。差距十分明显。
委内瑞拉的财政收入的50%左右依赖于石油行业税收，政府每年的国家财政预算都是建立在对明年的全球石油价值来制定的。在马杜罗总统执政期间，每年国际石油平均价格都是比委内瑞拉政府制定财政预算时预测价格还低，所以造成了即便是政府严格按照财政预算开支，也会造成巨大的财政赤字。
2015年、2016年两年，委内瑞拉政府对石油全年的平均价格推算分别是一桶60美元、40美元。而实际2015年和2016年的全年石油平均价格为一桶41.11美元、35.15美元。而从查韦斯时代就形成的国家计划要不惜一切代价执行的强势领导人的“传统”，所以委内瑞拉每年的财政开支不会因为石油价格的实际暴跌而灵活改变。在2010年至2014年国际油价持续上涨期间，国际油价从70美元涨到100美元，由于还在世的查韦斯总统对国际油价的“推算”是40～60美元/桶。所以本来每年都会有财政预算的70%的增长收入，但委内瑞拉还是进入了赤字时代。
图4：近10年委内瑞拉财政收支占GDP比与油价波动图
那是因为查韦斯废除了国家宏观经济稳定基金（FEM），这个基金本来应在油价高时存入美元，以用于应对国际油价突变而为国家财政支出做一个缓冲的储备。查韦斯修改了《国家宏观经济稳定基金法》，撤销了油价高时必需向这个基金储备美元的义务，将高油价时代的财政拥为他用。时至今日，在2011年还有70亿美元储备的国家宏观经济稳定基金，现在只剩300万美元了。
现任的马杜罗总统继承的是查韦斯时代的高额外债，也给国家财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2017年以后委内瑞拉每年的外债算上利息，每年会增加50亿～70亿美元，未来的财政赤字压力会越来越大。
图5：委内瑞拉未来10年还本付息外债走势表，来自委内瑞拉财务部
4）外汇储备
在石油出口收入减少，外债偿还压力巨大的双重因素下，目前委内瑞拉的外汇储备大幅缩减（如图5）。马杜罗总统执政三年以来，外汇储备减少到1/3。到2016年末，委内瑞拉外汇储备只有116亿美元，是20年来最低水平。
委内瑞拉中央银行从2013年开始就没有对外公布外汇储备，而且半数以上的储备流动性很低。外币现金储备只有1/10。委内瑞拉每年需要支付的外债超过100亿美元，多数是中央政府和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的债务。2016年一共支付93亿9500万美元的外债本金，外加50亿3400万美元的利息，共计144亿2900万美元。2017和2018年要支付的外债预计会达到138亿9500万美元和123亿1200万美元。
图6：委内瑞拉近20年的外汇储备金及其他相关资金的走势图
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受油价暴跌影响财政困难，为了减轻当前的财政负担，PDVSA于2016年9月提出了将2016～2017年期的公司债务约53亿2500万美元的偿还时间拖到2020年偿还，以PDVSA在美国的子公司Citgo的50.1%股份作债务担保。这是PDVSA第4次顶着利息上涨的风险提出债务延期偿还了。2017年PDVSA的债务偿还压力虽然减少了，但中央政府在今年4月、10月、11月前后共有30亿美元的外汇现金必须准备以偿还到期外债。
在查韦斯政府时代，委内瑞拉对外资企业进行过强行国有化，国际投资争端解决中心（ICSID）向委内瑞拉政府实施了仲裁，于2014年要求委内瑞拉向美国石油公司ExxonMobil支付16亿美元的国有化赔偿。马杜罗政府的方针是优先偿还外债，所以不得不进行外汇管制和进口管制。进口总额从2012年的659.17亿美元减少到2016年的201.62亿美元，4年减少2/3，所以造成了国内物资短缺的局面。
2委内瑞拉政治局势充满不稳定因素
1）“反查韦斯”派的国会形成
2013年4月，查韦斯总统因癌症去世1个月后，马杜罗通过总统“大选”当选。马杜罗一直是查韦斯政府时代的外交部长，就任多年。可以说马杜罗擅长外事对内治国缺少经验。
2012年，马杜罗被任命为副总统，并得到了查韦斯派的支持，成为查韦斯指定接班人。在查韦斯去世之后，就是“查韦斯派”的核心人物。但是大巴司机出身的马杜罗没有军人出身的“强人”查韦斯般的领导能力，加上经济局势和社会治安全面恶化，贫困人口增多，马杜罗的支持率在2014年10月就降至20%。
2015年12月，举行国会议员选举，“反查韦斯”派的联合组织委内瑞拉民主团结联盟（MUD）在国会167个议席中取得了112个议席的压倒性胜利，这是15年以来“查韦斯派”在国会议席独占独占鳌头的首次失败，被降为国会“少数派”。2016年1月，民主团结联盟主席拉莫斯•阿卢普宣誓就任新国会议长，并声称首先目标就是把“查韦斯派”总统马杜罗从总统位置上拉下来。
在此之前，查韦斯政府和马杜罗政府在国会中有绝对的席位优势，在强硬的政治优势下推动经济改革。国会也赋予了在任总统立法权，两任总统在国会上不通过任何审议就通过了各种各样的法律。
在“反查韦斯派”的民主团结联盟主席就任国会议长的最后关头，马杜罗总统快马加鞭在2015年12月30日总统立法权失败之前，火速通过了20部法律，为今后的经济改革和权力巩固打下法律基础，这20部法律的主要内容包含废除中央银行必需公布国家经济运行数据的义务，以及中央银行行长的任命权力从国会任命转移到总统直接任命。
司法方面，马杜罗让还有1年任期的最高法院长提前离任，于12月中旬任命13位最高法院审判长，因为最高法院长的任命权只能由国会拥有，且任期为12年，在查韦斯和马杜罗当政期间，委内瑞拉的司法系统完全由总统控制，在即将失去对司法系统的控制之前，马杜罗让最高法院的13名审判长席位都安排了自己人。
2）最高裁判长和选举管理委员会强烈反制
2016年1月，“反查韦斯派”议会正式形成，与总统势不两立的议会就马上开始对马杜罗政府展开了猛烈攻击。在国会上修改法律制度，释放100多名因为反对“查韦斯派”政府而被关进监狱的市民。在议会和首都市内动员对总统的抗议活动。
与此同时马杜罗总统也采取了强硬的反制措施。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由“查韦斯派”所控制的司法系统以及国家选举管理委员会开始为巩固政权稳定而采取行动，在宪法下的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的“三权分立”的基础之上，增加民众权和选举督查权而形成“五权分立”，并且规定议会要明确政治中心，对马杜罗政府而言这样可以规避对政府不利的诉讼。
如今马杜罗政府支持率达到历史最低，2014年已经是20%，现在只会更加严峻，所以必需守住司法这关键的一道门来巩固政权以及推行经济改革。比如在2016年1月～4月期间，“反查韦斯派”议会讨论审议通过的所有法律条款，马杜罗总统从不签署，直接让最高裁判长以“违宪”为理由给否决，只通过了1部法律。
最高裁也于2015年12月的国会选举中，以“不当选举”为由判定3名“反查韦斯派”议员的当选无效。到2016年7月，这3人又到国会宣布就任国会议员，但于8月1日却被最高裁以“不尊重国会”为由再次被判定议员当选无效。
这意味着国会享有宪法赋予的权力被最高裁剥夺。由此，议会与“反查韦斯派”势力对最高裁剥夺国会和议会的合法权力的行为提出猛烈批评。两方势力严重分化，最高裁和马杜罗政府在国会正面临着权力失效的局面。
2017年国家财政预算审议本来应该是在2016年10月在国会进行讨论审议和通过，马杜罗政府直接向最高裁提出国家预算提案，由最高裁直接通过，未经过国会讨论和审议的正常程序，而且2017年的财政预算案被受质疑。由“反查韦斯派”组成的议会和国会完全被“查韦斯派”的马杜罗政府以及最高裁所无视，当前建立在宪法基础之上的委内瑞拉政治和法治体制可以说完全崩塌。
另一个马杜罗政府死守控制的国家机关是选举管理委员会（下称选管委）。“反查韦斯派”的民主团结联盟在国会议席上夺得主导地位之后，就开始张罗着怎么把马杜罗总统弄下台。
根据宪法相关规定，只要有超过20%的国民联合签名开始对总统进行“不信任投票”的话，这个“不信任投票”就可以开始进行，而马杜罗政府所控制的选管委在署名这个开始的环节就以各种“拖字决”手段，只进行1%的联合签名，从而在国会就预防了“总统不信任投票”的发生。
不过，根据2016年7月的一次民意调查显示，有83%的民众对马杜罗总统想投不信任票。在选管委做完1%的签名活动几天之后，“反查韦斯派”议会要求选管委重新进行“不信任投票”签名活动，选管委不作任何答复继续拖延时间。于是“反查韦斯派”民主团结联盟自己开始组织联合签名运动，几次动员了100万人以上的大规模联合签名活动，但选管委通过地方法院对民主团结联盟组织的联合签名的合法性进行了否决，“反查韦斯派”民主团结联盟自己组织的联合签名运动于2016年10月20号被迫中断。
如此，马杜罗总统通过控制最高裁和选管委两个重要的关系自己政权稳定的机关，可以无视反对派民主团结联盟和委内瑞拉人民对自己的不满，继续执政推行经济改革。
3）陷入进退两难的双方对话
马杜罗政府与国会（反对派民主团结联盟）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让委内瑞拉政坛极端地分裂为两个对立派。民主团结联盟一直在通过宪法和法律的道路展开推翻“查韦斯派”马杜罗政权的运动，但在马杜罗政府的强力压制下，“反查韦斯派”和大量参与“倒马”签名活动的市民已经越来越感觉到阻力重重，经济危机、治安恶化、民众生活困难使委内瑞拉社会陷入空前的紧张和不稳定局势。
在内部矛盾不能由内部力量来解决时，国际仲裁机构呼吁马杜罗政府和反对派民主团结联盟（MUD）展开双方对话。
由西班牙前总统萨帕特罗以及南美洲国家联盟（Union de Naciones Suramericanas, UNASUR）各国代表多次向委内瑞拉政治启动对话机制仲裁，都没能顺利进行。最终梵蒂冈的第266代罗马教皇方济各一世（Francisco I）也加入了仲裁团，本是阿根廷人出身的他也希望同为南美洲一体的委内瑞拉政治经济局势能稳定而好转。
经过方济各一世几次的双方会面斡旋，委内瑞拉民主团结联盟同意不再组织大规模的反政府抗议活动，但提出要求马杜罗政府释放所有因为抗议而被捕的市民。尽管马杜罗政府释放了参加抗议活动的普通市民，但却没有释放民主团结联盟的领导人物，对话还没有正式开始就陷入僵局。
由于马杜罗政府在对话上采取回避态度，几次拒绝对话机会，到2017年1月9日，在“反查韦斯派”主导的国会上，议员针对经济危机解决不力，提出了废除马杜罗总统职务的决议。打算不再采用“总统不信任投票”方式“倒马”，而是通过制造“总统不在”的状态，来启动临时总统选举。另一边，政府和最高裁也再次反制，宣布国会无效。罗马教皇出面的调解也遭遇失败，委内瑞拉政坛彻底陷入混乱局面。
4）2017年1月内阁重组左派势力抬头
在对话失败，政局空前混乱的情况下，马杜罗总统于2017新伊始开始了大规模的内阁人事重组，其中最引外界关注的是副总统任命。
在与反对派对话中表现得过于柔软的原副总统Aristobulo Isturiz被辞去，任命年富力强的42岁急进强硬派Tareck El Aissami 为新任副总统。
Tareck是叙利亚移民后裔，在查韦斯时代时就任司法部长，此人背景复杂，与叙利亚极端伊斯兰恐怖组织Hizb Allah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时也因为和南美贩毒集团有关系被美国国务院列入被关注对象。
美国新上任总统特朗普更是指责委内瑞拉副总统Aissami为叙利亚恐怖分子提供合法的委内瑞拉护照，以帮助恐怖分子去其他国家。
图7：美国政府对Aissami副总统的控诉
如此强硬而复杂的人物被任命为副总统，意味着马杜罗政府在反对声中更加巩固自己政权的态度。同时马杜罗政府从军队和秘密警察调动力量组建了“防政变部队”，也是由急进强硬派Aisaami副总统领导防政变部队。在经济运行逐渐恶化，反政府情绪逐渐高涨的委内瑞拉，军警高压手段是马杜罗政府能继续执政的有力保障。
除了副总统任命之外，财务部长也由在委内政坛不出名的大学左派教授拉莫斯担任，未来委内瑞拉的经济政策会走上更加激进的道路。此外农业部长由洛雷娜.芙蕾特斯急进派女政治家担任，中央银行行长由里卡多.桑基诺担任，此前他是从查韦斯政府开始在国会担任国家财政预算委员会委员，是查韦斯派经济运行政策制定的关键人物，深得两届总统的信任。
石油部部长也更迭了人选，由国家石油公司PDVSA现任总裁Del Pino保留总裁职位，代替原石油部长，同时兼任总裁和部长两个职务。马杜罗总统给于Pino全权负责委内瑞拉油气能源工业发展的重任。
Del Pino是学术派人物，在欧洲和美国大学取得工程学博士，回国后一直在PDVSA从事炼油、石油化学的R&D研发部门技术工作，从2005年开始到PDVSA海外部门工作，2013年担任分公司Citgo总经理，Pino受到重用不仅仅是他多年的石油行业从业经验和扎实的技术能力。更多是他与委内瑞拉政坛斗争的漩涡有很远的距离，马杜罗把他安排在部长这个位置除了信任，更多的是放心。
对于委内瑞拉的政治局势观察和分析是对该国经济运行趋势分析的重要依据，在国际油价暴跌和国内经济政治局势混乱的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委内瑞拉这个南美的产油大国的油气工业又是什么情况呢？
3委内瑞拉石油工业呈下滑趋势
1）委内瑞拉石油工业基本概况
根据《BP能源年鉴2016》数据，委内瑞拉探明原油储量为3009亿桶，占全球探明储量的17.7%高居世界第一。2015年产量为262.6万桶/天。
委内瑞拉最早产油最多的地带是西北海岸边的Maracaibo盆地，生产超重质含硫原油，只能国内和国外专门为这种品相的原油而建的炼油厂使用。同时委内瑞拉有着世界上面积最大（8500平方千米）的超重质原油埋藏。集中于委内瑞拉中央Orinoco重质油地带（见图8），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数据，该地带可开采原油储藏量达5130亿桶。委内瑞拉从2005年开始启动对该地带的勘探，使委内瑞拉一跃成为世界第一储油国。
图8：委内瑞拉探明原油储量变化图 单位10亿桶
图9，委内瑞拉油气储藏和工业设置分布图
根据美国石油学会API的原油标准(Crude Oil Specification)委内瑞拉原油有18种分类，Maracaibo盆地产原油含硫磺较多，Orinoco重油地带产油同样为超重质油，而且含的杂质非常多，氮化物、硫磺、重金属、树脂类、芳香烃类、环烷烃类、沥青都有，原油粘性非常高。
表一：委内瑞拉原油种类分类
因为委内瑞拉原油的特殊性质，在进炼油厂炼成品油之前，需要通过专门的重质油处理装置（Upgrader Plant）。使重质原油达到API 值15以上，才能进入炼油厂开始加工成品油。委内瑞拉国内目前有4所专门的重质油处理厂。
表二：委内瑞拉现有4所重质油处理厂
目前委内瑞拉国内的炼油厂有5座，炼油产能共计有129.7万桶/天。所有炼油厂都是PDVSA在运营。其中Paraguana 炼油中心是全世界范围内仅次于印度Jamnagar炼油厂（炼油能力 124万桶/天）第二大单个炼油厂。
在当前国家经济困难的情况下，委内瑞拉国内炼油厂存在投资不足、维护不足、开工率低、安全风险高的诸多问题，2012年8月Paraguana炼油中心的的Amuay炼油厂发生火灾死亡40人以上，给该炼油基地产能带来了很大负面影响。另 El Palito炼油厂与 Puerto de la Cruz炼油厂，为了处理超重质原油，正在建设重质油处理装置。计划2020年建成，预计委内瑞拉炼油产能提高至170万桶/天。
表三：委内瑞拉现有5座炼油厂
2）委内瑞拉石油生产能力近几年持续下滑
根据欧佩克的石油市场月度报告显示，委内瑞拉原油产量一直处在下滑趋势。特别是进入 2016年后，一月份到十月份，原油产量从255.8万桶/天减少到231.6万桶/日，降幅9.5％。特别是4月份的249万桶/天到5月份237万桶/天，一个月内下降12万桶/天。
图10：委内瑞拉近2年原油产量图 根据OPEC月报数据
2016年委内瑞拉国内原油生产显著下滑的原因是因为国内经济恶化后，政府为了偿还美元外债而限制了公司企业的进口，除了民生物资食品医药品之外，对于委内瑞拉这个超重质油比率很高的产油国，有一个石油生产离不开的必需品是——原油稀释剂被大量限制进口。这直接导致流动性极差的委内瑞拉原油在生产和运输环节的限制。
图11：委内瑞拉原油种类比例 根据PDVSA官网数据
3）油服公司业务萎缩
2016年4月以来，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出现了支付困难，在当地有作业业务的国际油服巨头斯伦贝谢、哈里伯顿等公司相继表示要削减在委内瑞拉的作业量。2016年7月，斯伦贝谢在Maracaibo湖的6座钻井平台作业费用PDVSA不能兑现支付，斯伦贝谢就停止了其中的4座平台。
中国山东科瑞投资1.3亿美元在Maracaibo湖对931口井进行修井再生产作业，计划2017年产量增加50600桶/天，但由于PDVSA支付怠慢，作业进程缓慢，能否按时增产成为悬念。
委内瑞拉作业钻机数量从2015年后半年的70台左右减少到2016年10月的48台。
图12：委内瑞拉作业钻机数变化图
4中国应把握机会提高话语权
1）石油公司合作方式改变
PDVSA的国际支付能力不足已经是明显的问题了，在委内瑞拉的PDVSA有合资公司作业的外资石油公司又面临什么情况呢？以印度国家石油公司ONGC为例，2016年6月，PDVSA与ONGC达成协议，就2009年～2013年期间未能支付的营业分成以原油的形式进行补偿支付，2009年～2013年期间PDVSA本应该支付ONGC共计5亿3763万美元的分红，但出现支付困难，一直拖到现在印度公司不得不接受以原油支付。
2016年11月17日，中石油总经理王宜林访问委内瑞拉并与PDVSA达成协议，追加22亿美元投资，以实现增产22.7万桶/天的目标。主要落实的项目有：
— 向中石油和PDVSA的合资公司Petrozumano注资2亿2500万美元对停产井和地面设备再启动作业，增产目标1.5万桶/天。
—中石油和PDVSA的合资公司Sinovensa 启动蒸汽注井试验作业，生产目标从16万桶/天增产至23万桶/天。
—向中石油和PDVSA合资公司Petrourica注资5亿美元，采用EOR增产措施（Enhanced Oil Recovery）增产目标3万桶/天。
—对500口轻质原油的井进行设施更新修善，实现增产42800桶/天。
—PDVSA投资40%，中石油投资60%在广东建设专门处理委内瑞拉重质原油的炼油厂。
图13：马杜罗总统会见中石油总经理王宜林
2）天然气开发顺利
在国际油价低迷的市场下，委内瑞拉不仅寄望于原油增产以增加收入，也计划侧重天然气开发，丰富出口产品种类，减少价格暴跌风险。
意大利ENI、西班牙Repsol于2009年在Cardon IV区块发现Perla天然气田，PDVSA没有参与该气田开发，主要原因是那个时候原油价格高涨到100多美元/桶，PDVSA没有对天然气足够重视。到2015年7月，Perla气田开始进入商业生产阶段，开始产量为450百万立方英尺/天，到2016年8月天然气产量达到510百万立方英尺/天。Eni和Repsol计划到2020年产量提高到12亿立方英尺/天。随着Perla气田的不断增产，当初没有参与开发的PDVSA只能买该气田的气再通过管道卖给哥伦比亚Petromil Gas，输送量只有50百万立方英尺/天。
在吸取了Perla气田的教训之后，PDVSA与Rosneft和Mariscal Sucre于2016年12月签署Patao、Mejillones和RioCaribe天然气田开发签署合作意向书，计划开发后三块气田，每年产气3178亿立方英尺。
3）PDVSA债务不履行风险（Risk of Debt Default）
随着近两年债务偿还期限集中来临，加之国内经济政治局势混乱，PDVSA有可能会出现债务不履行的风险，一旦发生，PDVSA在海外的油轮、炼油厂、分公司等可能会被债权者强行抵押。所以委内瑞拉政府限制进口，把有限的外汇用于债务偿还。
2016年2月委内瑞拉发行15亿美元国债，再加上中国提供的新的“油还贷”资金，偿还了2016年10月份的14亿美元外债和11月份的28亿美元外债。在2016年避免了债务不履行的风险发生。但是2017年国内局势更加严峻，美国金融评级公司标准和普尔（Standard and Poor`s）对委内瑞拉的信用等级降到最低的CCC- 级。2017年的债务偿还期限是4月份、11月份。PDVSA去年向债权国提出将2017年的债务拖到2020年偿还，但响应者少。
4）未来两三年委内瑞拉最困难
委内瑞拉经济衰退的根本原因，在于其过度依赖石油工业的单一经济结构，以及“石油换外汇、外汇支持社会民生项目”的经济发展模式。
石油出口额占该国总出口额的95%左右，占GDP总量的近30%，占政府收入的50%。据测算，原油出口价格每下降1美元，委内瑞拉全年出口收入将减少7亿美元。由于大量石油收入用于政府财政和社会支出，极大地影响了委内瑞拉油气生产上的再投资。受资金短缺影响，老油田开采设施老化严重，勘探开发投入不足，新增接替储量不足，油田产量呈下滑趋势。尤其是国际油价下挫后，该国经济衰退、债务违约风险增大，重油项目生产运营和投资者积极性受到很大影响。
未来两三年是委内瑞拉政治、经济形势以及国家石油公司经营最艰难的时期。我国应密切保持双方高层交往，做好顶层设计，审时度势，制定发展规划，尽快落实两国达成的合作谅解备忘录及相关协议。利用中委高委会，促使委政府采取更加开放的政策，在汇率、支付方式和税收上争取更多政策支持，在物资采购、生产经营和财务管理等关键领域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将委内瑞拉打造成重要的合作区和稳定的石油供应基地。
与此同时，鉴于当前委内瑞拉社会风险加大，我国相关石油企业应密切跟踪政局和社会变化，做好风险评估和预警工作，重点防范欠款风险、人员安全风险、法律合规性风险，建立完善的财产、人员保护机制，谨防突发事件对我国在委内瑞拉项目和人员安全带来威胁。
作者简介
余海舰，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国际研究员。从事油气行业，常驻非洲5年。熟悉非洲政治经济体制，海外油气行业情况和市场动态。会说多国语言，对油气化工宏观政策有较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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