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 | 中国在联合国就多元性别再表态！

“下面有请中国发言”。

在6月18日人权理事会第38届常会第一天的会议上，人权理事会主席四平八稳地说出的这句话，使在欧亚大陆另一端的不少人的心跳，“突突突”地加快了。

代表中国发言的蒋端公使，是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团国际组的负责人，负责“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联合国人权条约机构、联合国难民署、国际移民组织、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办公室等人权和人道主义事务”。i

蒋端公使如是说——

中国代表团注意到性取向独立专家以及和平集会特别报告员提交的报告，认真听取了独立专家和特别报告员的发言。中方反对一切形式的歧视和暴力，包括基于性取向的歧视、暴力和不容允现象。同时，中方主张国际社会应尊重各国历史、宗教和文化传统，以及社会制度和发展水平差异，尊重各国自主选择的人权发展道路，并不将自身价值观强加于人。国际社会应在平等和相互尊重基础上，加强人权对话与合作，增进相互了解，妥善处理分歧。

要想真正理解蒋端公使这番话的重要意义，还要从人权理事会第38届常会的复杂背景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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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国际局势出发来看，人权理事会的第38届会议，注定是要“惊心动魄”的。毕竟，美国刚刚在一个月前将大使馆大刺刺地设在了耶路撒冷，而以色列军队镇压巴勒斯坦抗议民众所制造的死伤，与人权理事会于5月18日紧急召开的特别会议，都还没过去多久。

并且，仿佛是要与同期举行的第21届世界杯抢头条一般，当32个国家的队伍在球场上一争高下、唯恐遭到出局时，在拥有47个成员国的人权理事会中，美国以抗议以色列所遭受的“偏见”为由，主动“退群”了。

“退群”不说，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妮基·黑利还在声明中说了一通狠话，将人权理事会“拉黑”，称后者是一个“污水坑（cesspool）”。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俄罗斯在积极批评美国退群行为的同时，宣布要申请2021年至2023年的人权理事会成员国资格。iii

于是，在这一番跌宕起伏的衬托下，中国在人权理事会第38届常会第一场会议中的在场与发言，很轻易地“逃过了”许多熬夜看球后惺忪朦胧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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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莞尔的是，历史的车轮，似乎就是在观者不甚自觉的情况下，“突”的一下，向前滚动了。

对中国的性与性别少数群体来说，这一“滚”，就从位于中国内陆的贵阳与驻马店这一“后方”，跨越中线、横穿前场，一举入门，到达了位于日内瓦的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出现在了联合国性取向与性别认同独立专家的报告中。iv

正巧，这也是联合国有史以来第二位性取向与性别议题独立专家——来自哥斯达黎加的维克托·马德里加尔－博尔洛斯（Mr. Victor Madrigal-Borloz）——向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的第一次报告。

如果说，提前卸任的首任独立专家蒙丹蓬，是在艰巨的工作中时刻怀揣“拥抱多样性、鼓舞全人类”之浪漫情怀的“诗人”，那么，称自己担任的独立专家一职为“全球性遗产（global heritage）”、而自己则是这一遗产的“守护者（guardian）”的马德里加尔－博尔洛斯，则大有“骑士”的风范。

继承了蒙丹蓬在工作中对“保持开放”和“对话”的重视，这位誓约守护的“骑士”在提交给人权理事会的第一份报告中提出，自己在任内的两大工作目标为“提高认识”与“支持有效的国家措施”。

在“提高认识”方面，马德里加尔－博尔洛斯重视提高基于性取向、性别认同的歧视与暴力的可见度，对此类歧视与暴力的认识水平，并力求发现问题的根源。另一方面，在“支持有效的国家措施”上，马德里加尔－博尔洛斯则打算从立法与公共政策、行政与管理行动、诉诸司法（包括获得有效补救）这几个方面入手。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中国国内围绕多元性别议题展开的两例影响性诉讼，谦逊地走出了国门，作为“诉诸司法”实践中的有效国家措施，悄然进入了独立专家的报告中。iv

3. 诉诸司法

82. 司法机构继续发挥引导作用，例如：……中国贵阳中级人民法院2018年2月做出的裁决称，工人不得因性别认同而面临区别待遇； 

……

85. 独立专家还注意到行政部门、议会和司法倡议禁止“矫正治疗”的积极趋势。例如……2017年7月，中国河南驻马店法院下令一家市级精神科医院向一名2015年被迫入院接受“矫正治疗”的同性恋男子公开道歉并给予赔偿。

稍微了解中国人权发展在过去几十年中“走出去”经历的人都知道，作为一个国情复杂的崛起中大国，要想在人权理事会上得到“高标准、严要求”起来、简直能“六亲不认”的联合国人权专家的肯定，并非易如反掌之事。

比如，此前台湾在婚姻平权上争取多年后取得了突破性成果，在惜墨如金的性取向与性别认同独立专家笔下，其实也只是以“德国和中国的台湾省逐步承认同性婚姻”v的形式，被纳入了“受欢迎的事态发展”中。因此，中国大陆多元性别倡导中的这次“走出去”，可以称得上是意义深远——它是对中国在多元性别议题上积极进展的鼓励与肯定。

不过，贵阳跨性别就业歧视案与驻马店性倾向扭转治疗案，在如火如荼的人权理事会第38届常会中，并不是中国在保障性与性别少数者平等权益上“走出去”的最重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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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使得人权理事会第38届常会意味深长的，并不仅是在媒体报道中“怒而退群”的美国，而是还有在6月18日的会议上，紧跟在同为全球南方国家的委内瑞拉、南非与墨西哥之后发言的中国。

中国代表团注意到性取向独立专家以及和平集会特别报告员提交的报告，认真听取了独立专家和特别报告员的发言。中方反对一切形式的歧视和暴力，包括基于性取向的歧视、暴力和不容允现象。同时，中方主张国际社会应尊重各国历史、宗教和文化传统，以及社会制度和发展水平差异，尊重各国自主选择的人权发展道路，并不将自身价值观强加于人。国际社会应在平等和相互尊重基础上，加强人权对话与合作，增进相互了解，妥善处理分歧。ii

掐指算来，中国政府代表上一次在人权理事会上就多元性别议题进行的发言还是在四年前。其时，人权理事会成员国刚刚就题为“人权、性取向与性别认同”的决议草案进行了表决，而从“避免理事会中的严重分裂及对抗”的考量出发，中国在表决中投出了弃权票，并在投票后进行了解释性发言：

Thank you, Mr. President. China opposes discrimination and violence on all grounds. China supports Council’s efforts in promoting constructive dialogue and cooperation in the related area. At the same time, China believes that in the promotion and protection of human rights, it is necessary to respect the history, culture, tradition, religious background and moral value of each country. The Council should not pay excessive attention to issues on which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does not have a wide convergence. So as to avoid serious division and confrontation in the Council. That is why China abstained on the vote on draft solution L27 in title “Human Rights, Sexual Orientation and Gender Identity”. Thank you, Mr. President.

四年之前，正好是举办上一届世界杯足球赛的2014年。虽然2014年的表态明确了“中国反对基于一切理由的歧视与暴力”且“支持理事会在促进相关领域的建设性对话及合作上的努力”的立场，却遗憾地并未提及“性取向/性倾向”、“性别认同”等关键词。

四年之后，虽然中国足球距离出线世界杯似乎仍遥遥无期，但中国却在人权理事会上明确、清晰地做出了“中方反对一切形式的歧视和暴力，包括基于性取向的歧视、暴力和不容允现象”的珍贵承诺。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并未像一些国家一样，将承诺局限在独立专家强烈呼吁的“反歧视、反暴力”框架内，而是多迈出了宝贵的一步，将反对基于性取向的不容允（intolerance）现象一并纳入了立场陈述中。

如果说关于反歧视与反暴力的承诺将以法律与政策上的改善得到最具实质意义的落实，那么，在反对“不容允现象”上的努力，则可以将更为润物无声的、社会意识改善作为其肇始。

试想，如果每一个家庭都接受其成员的性倾向、性别认同与性别表达，不在误解与污名的影响下拒绝性与性别少数人士，而是真正意识到“不容允”对家庭与社会和谐带来的伤害，做到“拥抱多样性”，那么，哪怕不说“鼓舞全人类”，这一在社会意识中取得的进步，至少能保护性与性别少数人士免遭来自原生家庭的排斥与暴力。

真是如此，我们离和谐社会，才真正是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在此，“在场”栏目谨以此文，呼唤中国政府与民间的有识之士们，在保护性与性别少数者平等权益上，集思广益、积土成山，在进行富有建设性的对话的同时，共同支持服务这一少数群体的民间社会组织的注册、发展与工作，一起助力于发生在一个新兴大国的新兴改变。

参考资料

i 见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团官方网站“代表团机构设置”页面：http://www.china-un.ch/chn/gywm/gjsz/t1173331.htm 

参考资料

ii A/72/172, para. 20

iii “As U.S. Withdraws, Russia Seeks UN Human Rights Council Seat”, The Moscow Times, June 20 2018, URL: https://themoscowtimes.com/news/us-withdraw-russia-seeks-human-rights-seat-61901 

iv A/HRC/38/43, para. 14, 15, 16, 85, 82.

v A/72/172, para.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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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鮟鱇君

排版、编辑 | G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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