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家暴法》实施三周年，性/别少数群体遭遇的暴力有哪些？（下）

彩虹暴力终结所受理个案情况介绍与分析

社工反家暴服务

以下分别根据案件类型，分类为原生家庭案件、同性伴侣案件，并将跨性别相关的求助单另拿出举例，分别阐述其案件情况、服务提供情况及其干预过程中遇到的挑战及分析。

最后针对各类案件进行未来工作中需要关注的方向及相关提议，以供团队及服务者参考。

< 跨性别案件 >

■案例一

案主H，跨性别女性，18岁，受到家人软禁和打骂，在逃跑过程中受伤，无法独立行动。并身处偏远的乡村地区，没有直接可以在当地支持到她的人。

案主曾求助警方多次，然而在当地的关系网络和熟人社会中，警方了解情况做了调解工作，并支持其父母的立场， 甚至协助其父母将案主带回家，对于暴力的干预较弱。

曾有公益律师介入，但被案主家人阻拦，未能见到案主。案主曾有过自伤行为，未有精神方面的诊断，但存在被强制送入精神卫生中心的风险。

服务提供：

在此案件的干预过程当中，情况变化较快，服务者经过多次跟进，与案主多此讨论其目前的环境和风险，协助其做安全计划。并建立专案干预小组和律师资源做咨询及援助。后转介至友善机构做持续干预。

案件分析：

在此类案件中，服务者的处理在情绪陪伴和沟通的过程中，投入更多。限于未成年人的特性，在获得真实信息和取得求助者信任上，也需要做更多的沟通工作。

同样会受限于对未成年和跨性别议题的交叉复杂性，服务者均对提出了困惑和对此作进一步学习的需求。

■案例二

案主跨性别女性，18岁，高中文化程度，从今年初开始看病治疗，诊断从抑郁到双相，近期被医院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案主怀疑诊断是在父母干预下做出的错误诊断，案主表示自己逻辑清晰，并不认为自己是精分。

案主没有受到身体暴力或通讯控制或经济控制，但是案主认为自己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父母不让其单独出门，出门必须有父母陪同。

在求医过程当中，案主因失眠去医院检查，被医院查出服用激素并告知案主父亲，并被医生指责。

服务提供：

倾听和表达同理，与其探讨验证、诊断的方法；舒缓案主情绪，尝试使父母理解的方法。

案件分析：

在此类案件中， 首先需要服务者对精神障碍的相关系列的诊断、处理等事务不仅具备法律及政策上的了解，更需要对精神障碍的观察和识别有着基本的认知。

所以服务者作为社工或心理咨询师，需要给求助者更多陪伴和讨论，在沟通中运用不同的技能进行观察以澄清案情，从而实现有效的服务。

■案例三

案主跨性别女性，18岁，自述有双重人格，情绪易激惹。

其“朋友”通过来电多次咨询，提出跨性别议题相关的问题，并且“朋友”对案主的班级、家庭了解非常深入，非常迫切的希望服务者与案主建立联系，并留下案主QQ。

服务者经过QQ与案主联系，自述已从家中出逃，辍学中，需要身份证从A地买票去B地找女朋友玩耍。对于在安全情况下，拒绝使用语音通讯，并前后陈述相关事实有矛盾。

服务提供：

进行多次倾听和陪伴，案主的精神障碍问题可能会影响其情绪和行为，并且有迫切需要关注及陪伴的需求。

初步沟通有精神卫生方向的需求需要处理，需要识别其真正需求，评估其暂时的风险程度，进一步作服务或推荐相应跨性别陪伴资源。

案件分析：

需要注意的是在案主“朋友”求助的时候，多次来电进行咨询，并且对案主的服务、咨询表示非常不放心，情绪很大。

案主朋友与案主有非常多交集，比如能够知道案主大学班级中的情况、其家长态度及其直接反应等，并且均有过接触与对话。

和案主进行沟通时呈现沟通内容前后浮动的情景，如在同一次沟通中案主希望去另外城市生活远离父母，后又陈述先去找女友玩一个月再回家；沟通中需要协助案主做更多的澄清和梳理。

与案主讨论身份证的办理的议题进行沟通。与其他服务者讨论后，判断其“朋友”即为案主本人的可能性非常大。希望通过电话、QQ不一样的服务平台，可以接触到不同服务者的陪伴和关注。

案主也曾求助过其他多个社群热线及服务平台。因无法语音或在地沟通，使有效信息非常有限。

对此案情反思：

1.对于青少年案主进行服务，需要考量其陈述的真实性，多对事实部分进行细化和澄清。

2.对于有精神障碍的求助者，如果其精神问题使其无法顺利沟通，建议先做就医处理

3.与求助者的第一次沟通中就需要明确其求助需求，界定服务范围再做进一步个案干预。

4.青少年跨性别女性案件中，多需要大量的关注和情感支持。这种情况对于非常有限的社群家暴干预服务资源，是很大的挑战，可考虑非危机状态下实施转介，或协同其他机构做服务分工。

跨性别案件分析：

1.对于求助者非受暴者本人的案件较难做暴力案件干预；

2.对于未成年身份的求助者存在法律层面和对未成年人群服务技能层面的挑战；

3.求助者精神障碍对案件的影响较大，尤其对于跨性别案件，多涉及精神健康部分的因素，所以介入未成年人被送入精神健康中心的案例面临者更大的挑战；

4.经济情况未独立或生存情况需要依靠伴侣或父母的求助者，改善现状尤其艰难；

5.跨性别求助者所在社群互动密切，相互影响程度较深，易引发群体性、情绪性的反应，也会引起案主本人的情况的较大波动；

6.对于跨性别案件，常于同一案件中呈现以上“非本人求助”“偏远地区”“未成年”“精神障碍”“经济未独立”“社群互动影响较深”“暴力处于紧急且高危状态下”等交叉元素，除了暴力干预、安全等需求外，还会涉及跨性别医疗、就学就业、精神卫生、经济、未成年人保护、多地区联动等其他需求，沟通成本大大增加，对服务者的服务技能与心理及工作负荷也相应增加了考验。

针对跨性别案件未来个案服务工作需要关注的议题：

1.对目前的服务边界和现有资源下的服务程度进行明确界定仍然是一个需要去讨论和解决的议题

2.针对未成年的服务议题需要做基础的了解和学习

3.对于跨性别社群日益渐增的需求和对此社群的针对性服务，需要进一步根据服务界限，做相应服务者技能的补给和探索

4.如果出现服务情况无法负荷，建议在团队内部充分讨论，给予支持，并可进行多机构联动共同合作分工服务。

< 原生家庭暴力 >

■案例四

求助者A，为受暴者B的女友，B母亲说B的爷爷身体状态不好，将B骗回家，B跟家里人怄气，不吃不喝。之后家人又同意B出来工作，但家人跟踪B，报警说B陷入传销，警察找到A和B。

之后就被B父母强制带回去后失联。B目前被父母软禁，其父母拿走了B身份证件毕业证和手机。

针对原生家庭案件未来个案服务工作需要关注的议题：

1.出现诸如“家人身体状态不好”“过节回家”等情节，受到原生家庭软禁和进一步限制其人身自由；对“信任”的朋友或同辈亲人出柜，反被对方告知家人，陷入突如其来、毫无防备的受暴状态；一般软禁形式均以没收其通讯工具、身份证等重要证件为开始。

此类情形均可通过预防工作减少发生，提醒我们需要关注和加强对社群暴力预防的工作；

2.在不同的出柜环境下发生的暴力有较大区别，如事件的发展速度、暴力的表达形式等均有不同。根据案件不同的需求和特点，需要有针对式的预防机制和干预措施；

3.针对暴力预防的工作，需要有更加清晰、系统和可操作性的设想及产出或行动。

< 同性伴侣关系暴力 >

■案例五

案主H和女友分手，分手当天晚上H发现女友和前任的聊天记录，情绪失控，要求看聊天记录更多内容。当女友不同意给她看手机时，案主和女友发生争执和相互殴打，案主女友表示案主有掐她的脖子。除此之外，案主还用水浇了硬盘，用剪刀剪了女友的两件衣服。案主认为女友背叛了自己。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案主和女友尝试过伴侣咨询，表示效果甚微。

案主与女友的沟通不畅，总是吵架，女友很害怕她。想寻找合适的相处方式，在彼此分手前，继续维持双方的关系。知道自己的行为的问题，能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一种“操控”，却表示目前情况下无法进行有效地改变。希望能够得到改变。

服务提供

1.了解基本情况，倾听案主的诉求。

2.鼓励、安抚。案主认为自己身为施暴者求助是不对的，奇怪的，社工对她进行了情绪的安抚，并表示欢迎、鼓励对方接受咨询服务。

3.分析亲密关系沟通方式。通过案主分析自己对亲密关系的期待和实际现状中存在的问题，

4.坚定案主改变的信心。案主曾接受过伴侣咨询，但收效甚微。为此，社工需让案主明白暴力行为是可以发生改变的。

5.案主曾有过自残行为，和案主一起探讨自残背后的意义核对女友的影响。

■案例六

案主和女友在一起同居多年，但在日常生活中冲突较多。女友总会因为一些小事突然生气，甚至会动手。女友非常在意两点：一是案主是否有回应她，二是案主的观点是否和她一致，是否“对着干”。

如果案主保持沉默，没有回应，或是对着干，这种情况下就会起冲突，女友很生气，案主也很生气，觉得女友误解了自己。在一起五六年，案主对这样的相处非常疲惫。案主喜欢女友可爱的样子，但又非常害怕起冲突。这和案主本人对亲密关系的期待不一样。

案主希望能够改善和女友之间的亲密关系，但长久以来的亲密关系暴力让案主对此很没信心。女友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但如果没有外界的支持和帮助，案主认为关系很难有所改变。

再进一步讨论后，案主表示担心女友会不会暴力升级，虽然现在女友表示不会伤害自己，但案主担心当冲突发生时，会不会一时冲动，对自己造成伤害。

服务提供：

1.充分了解情况，分析案主的需求。

2.和案主讨论期待中的关系状况，讨论女友施暴背后的影响因素，分析案主与女友的互动状况，进而帮助案主分析自己的亲密关系现状。

3.和案讨论暴力与控制，让案主明白面对暴力时，要学会说“不”。

案件分析：

1.暴力程度已经上升到高危程度，有明显人身安全问题的多数案件中，受暴者依然不自知自己的环境和状态；

2.暴力表现普遍为威胁。

3.亲密关系的受暴者由于处在同性关系中，往往无法通过正规途径对施暴者进行惩处。会出现警察推妇联、妇联推律师、律师推警察的循环，监察机关也对此无回音。

针对同性伴侣案件未来个案服务工作需要关注的议题：

1.家暴的正式支持系统干预无力和惩处无门现象，多元性别社群部分的服务尤其匮乏。需要联合主流倡导机构加强家庭暴力议题规范的细则与实施；

2.预防需要走在应对前面，在提升对暴力认知的活动中可通过案例体现生活化的真实互动，加强社群对自身亲密关系互动的观察和讨论；

3.建议结合互助小组的方式，让更多在地社群获得知识和互动，增强自身识别和应对冲突的能力；

4.多元性别亲密关系的互动议题，建议有积极正向和科学的教学资料产出及传播。

法律服务

彩虹所2018年受理的24例涉及SOGIE的法律案件，根据主体可分为社群支持案件和个体咨询案件，个体咨询案件根据咨询内容分为涉婚事项、伴侣关系、就业歧视、生育与收养、其他五类案件。

以下将就这些案件对性与性别少数人群面临的法律议题进行识别、分析。

< 涉婚事项 >

（1）同直婚离婚

部分性与性别少数人群步入同直婚后，或面临离婚议题。

W案：女方结婚前不知道W为同性恋，婚后才知道，两人生一对双胞胎，女方带了三个月后离家出走，两人一致同意离婚，一人带一个孩子，对财产分割和抚养费有争议，诉至法院。彩虹所为其介绍代理律师。

（2）形婚

彩虹所2018年受理的1/3的有效案件涉及形婚，律师转介案件中75%为审阅形婚协议，形婚已为性与性别少数人群的主要关切。咨询内容如形婚协议的效力、内容、能否公证等。

形婚协议相当于一般的异性恋婚姻的婚前协议，仅可约定财产关系，不可约定人身关系（如孩子的归属），建议请律师起草或审阅，并公证。

< 伴侣关系 >

（1）伴侣人身关系

同性伴侣关系因不受法律保护，在现实生活中受到种种制约，如难以在伴侣重病昏迷时作为家属签署其手术知情同意书，或进入病房探望重病伴侣受阻等。

这些制约可以通过签署授权委托书、意定监护协议并公证等方式解决，实际操作中亦需考虑医院态度。

（2）伴侣财产关系

共同买房为同性伴侣财产关系中最重要议题。

因贷款政策限制，同性伴侣共同按揭购房时难以在还清贷款前在房产证上写两人名字，而在漫长的还贷期间内只写一人名字，因而带来法律风险。

Z案：和同性伴侣一起买房，但是房产证上不能写两个人的名字，现在准备写伴侣一个人的名字，但是首付和贷款都各出资一半。

需要怎么做才能受到法律保护，怎么做房产才是属于两个人共同所有，假如以后不在一起了，房产如何分配。

彩虹所建议Z与伴侣缔结房屋产权共有协议，约定房产为双方共同共有、房产署名（如还完贷款的三个月内在房产证上加另一人名字）、出资额、所占份额、何种情况下可以处分以及如何处分等具体问题，并公证；

保存所有出资证据，如汇款证明、银行转账（取款）证明、还贷单据等，尽量采用银行转款的方式，转款时载明汇款事由，而不要现金给付；还完贷款后和伴侣做房屋产权变更登记，在房产证上加上另一人名字。

（3）外界施压

同性伴侣的结合往往会受到外界、家人的阻挠，其中也会涉及干扰他人生活、隐私权侵权等法律议题。

L案：L与前女友在一起后，前女友的父母多次通过电联L的督导员、在微信家长群中询问、询问L同学的方式索要L父母的联系方式，并多次对L与前女友的结合表示威胁，如将辞职到学校附近租房控制其女、要求退学、监视到觉得不再有任何问题为止等。

前女友因而与L分手。分手后，前女友母亲坚持与L面谈，举例说明全家不同意两人恋情、施加道德压力和威胁。L希望通过法律手段弥补自尊和情感的创伤。

经彩虹所分析，前女友父母当下的行为虽不构成寻衅滋事罪、不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亦未侵犯L隐私权，但L日后如遇骚扰，可以利用相关法律告诫对方收束行为。

< 就业歧视 >

（1）劳动协议

性与性别少数人群在职场可能会面临歧视的法律风险。

B案：跨性别，即将毕业进入实习单位，如何在与学校及单位签三方协议的时候如何维护自身权益，如果在单位发生或明或暗的对本人的性别表达产生的歧视，如何保护自身合法权益，以防万一，是否应该将该项写入即将签署的与学校和单位的三方协议。彩虹所建议B选择有实习协议的实习单位进行实习，与用人单位（实习单位）协商条款（如纠纷解决方式），如遇性别表达歧视，可与用人单位沟通、要求校方介入或通过诉讼手段维护合法权益。

（2）名誉权纠纷

性与性别少数人群在职场可能会面临他人的侮辱、诽谤、泄露隐私，可以采取出具律师函、提起名誉权侵权诉讼的方式维护权益。

Y案：Y从前单位离职后，前单位法人及其妻子向其前同事散播其同性恋身份，并与Y的客户通电，诽谤、侮辱其人品。

彩虹所建议Y可以联系律师出具律师函，在律师函中说明事件，表明维权，建议协商，并强调协商不成起诉等，达到震慑目的，并匹配律师与相关人员电话沟通，以强硬态度直接协商，阐明涉诉风险，如法人代表涉诉记录对公司经营有所影响等，以使当事人有所忌惮。或提起名誉权纠纷诉讼。

侵害名誉权的行为，是指以口头、书面等形式宣扬他人的隐私或者捏造事实公然丑化他人人格及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他人名誉并造成一定影响的行为。

< 生育与收养 >

（1）孩子身份

D案：A卵B怀后，如何给孩子办出生证明、上户口。彩虹所建议D找友好的医院解决产检的档案问题，私立医院一般不会有问题，如果是公立医院，需要在户口所在社区医院办理母子健康档案，然后选择分娩医院的医院办理产检健康档案，在医院办理了母子健康档案后，在孩子出生那天医院会签发出生证明。

出生证明开具的方式有三种：首次签发（出生时由分娩医院签发）；换发（出生证明上年龄、性别、住址等信息有错误，予以更正）；补发（出生证明遗失后重新签发）。如果是落到怀孕一方的户下，分娩医院开具的出生证上会写明母亲的名字，可以依据出生证落户。

如果是A卵B怀、孩子想要落到未怀孕一方的户下，可以在办理亲子鉴定后尝试换发出生证，将出生证上母亲的信息更正为与孩子有血缘关系的一方。

（2）生育方式

K案：形婚三年，婚前谈好都想要孩子，现男方不想要。K与其女友很想要孩子，询问如何从精子库获取精子或者找熟人捐精做人工授精。

彩虹所告知K根据《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人工授精技术根据精子来源分为夫精人工授精和供精人工授精，不能通过自己提供熟人精子做人工授精技术，实施人工授精技术的要求是不育夫妇（不孕不育证明）。

（3）代孕问题

部分同性伴侣希望通过代孕方式生孩子，可能面临假代孕被骗的法律风险。

X案：X与男友通过QQ附近群添加代孕服务提供者F并签订代孕协议，由F安排代孕事项，约定代孕2名男孩，X分别于订约、取卵完成、怀孕满3月后支付款项达70余万后，F电话无法接通、微信不回复，X一再催促下，F表示孩子基因突变、手术失败，已经停止发育，并约定签署补充协议，继续代孕。

随后F以出差为由推迟签约，最终失联。X报案后公安机关不受理。彩虹所分析刑事诈骗、民事合同无效救济途径后，为其转介律师。

以上就是彩虹暴力终结所2018年工作年报的全部内容。

全文共8238字，感谢你读到了最后，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还将继续为大家提供法律咨询和社工服务，减少基于SOGIE产生的歧视和暴力。

未来还望与你相伴风雨，共享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