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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谈《兰心大剧院》原著作者虹影:我想创作的小说是高于真实世界的

艺小川 四川文艺出版社 2023-03-23

《兰心大剧院》和原著《上海之死》

《兰心大剧院》剧照

 问:虹影老师应该已经完整看过这部片子了,您满意么?有没有觉得导演在理解上,和你有什么异同?

虹影:非常喜欢,我看了两遍。我是早上八点半看的是媒体场,那天我起的特别早。放映是在一个岛上,我们住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那边,所以要坐船过去。他们说你去看晚上的首映就行了,我说不行,我特别好奇电影拍得如何。娄烨的电影我是每部必看的,所以我去看的时候特别害怕,害怕我自己会不喜欢。但我看完觉得,娄烨真的是一个技术和理论水平合二为一的导演,我特别喜欢,特别欣赏。那天晚上首映的时候娄烨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惊喜,他回了一句:放心啦。

对于作品的理解,我觉得娄烨将我的《上海之死》拍成电影后是非常完整的,我小说里有的,他都拍出来了。上海当时那种湿漉漉的、混乱的氛围,那种一个大明星要面临另一个身份的任务完成,同时又面临情感的抉择,还夹杂着她儿时各种记忆的反复,这些情节交融都做得非常好。而且巩俐真的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我看到她的样子就觉得她就是于堇。这次巩俐演的一点都没有妖艳,就像还原了她生活的另外一面。你看着她,会让我们忘了她是巩俐,忘了她是在表演。

巩俐饰演的于堇

而且有一些我小说里没有的,娄烨也处理得很好,比如那种川剧的感觉。我这本书是个戏中戏,娄烨用了长镜头来表达,很多二十分钟、十分钟的长镜头,会让你忘了这个是部电影,会让你觉得这就是那个年代。所以,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导演。


 问:有没有电影中的什么镜头,是让你记忆很深刻、很震撼的?

虹影:很震撼的有一个。娄烨在很多采访中提过说,《上海之死》不是虹影最优秀的作品,但是是一个结构非常特殊、非常奇特的作品,而且最重要的是,《上海之死》是一个浓郁的女性主义小说,这让他特别震撼。

那么在这点上他有一个情节处理,就是电影里女二号在处理另一个特务时用到了和小说里一模一样的杀戮方式,拍得淋漓尽致,这种方式代表了我的一个符号,就是阉割男性的一种标志,电影里面完全还原这种真实的暴力。我拿一部电影来比喻,就像《杀死比尔》那种暴力美学,就是你看不见血,但是整个动作整个节奏,令人毛骨悚然眼睛又舍不得离开。


 问:筱月桂这个角色其实是贯穿了《上海王》和《上海之死》,她有什么样的原型呢?

虹影:其实,细心的读者应该会发现,《上海之死》里面,筱月桂在电影里面闪了一下。我喜欢做这种小游戏,比如在《罗马》里面,我的名字也闪了一下。

这样的小说创作当然是来源于很多素材,有一部分肯定是真实有原型的。但作家如果还原真实的话,那他写的就是报告文学,这不是我要做的工作,我想创作的小说是高于这个真实的世界的,它把很多可能性,发生的、会发生的命运,尤其是人内心的世界呈现出来,它就像一种预言,或者说它撞击不是一个人的心,而是很多人的心,所以它必须进行创造和想象。

《上海王》里的筱月桂

所以,我在写筱月桂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说这个人是谁谁谁,我说都不是,这是我想出来的,于堇也是一样。当然,它有些真实的部分,比如书里的国际饭店,是我当时住在那里宣传《上海王》的时候,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几个女人,穿着阿拉伯人的衣服,戴着面纱,走到我面前,然后把面纱揭下来,看了看我,然后走到衣柜前,把我的衣服穿上,发现不合适,就又脱下来,然后她们走到窗子前打开窗子,跳了下去。第二天早晨我醒来觉得这个梦非常奇怪,就去询问了饭店相关人员,他们说这个地方是曾经有人跳过楼。当我继续往下挖的时候,国际饭店的很多故事就出现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有了这些故事,加上我对上海的了解,我可以写一个租界时期在封闭环境下的旅馆小说,所有故事的画面都出现在眼前,于是就开始写《上海之死》。


 问:每次读完您的小说,就不由地想知道像筱月桂、于堇这些角色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这种无尽贴近历史的真实感你是怎么做到的?

虹影:我觉得一个小说家写出了一个人,让你读了就觉得是你自己,但当第二个人来读,第三个人来读却不觉得是他们自己,那这样的小说家是失败的。真正好的小说,是每个人来读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也是我努力的方向,我希望我写的小说让你觉得这个人是真的,但又找不到这个人,你觉得这个人是存在的,可是你真的走进去这个人又没有了,这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是文学的魅力。它给我们生活带来的是没有现实意义的,但又是我们现实需要的一种精神粮食。对我们孤独的人来说它好像是灿烂的星星,我们朝着它走就可以走到家,然后跟我们的亲人们相聚,这就是文学的魅力。


关于地域情缘

 问:虹影老师作品里面上海的篇幅还占得挺多的。你对上海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吗?

虹影:因为我的父亲是浙江天台人,我家里也有亲戚在上海。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们整个院子有很多人都在船上工作,他们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上海,所以我们整个记忆就觉得上海是代表另一个世界,代表了一个好的生活。比如说我们是用盐刷牙,但是他们船员可以从上海买到牙膏。这种对于上海的羡慕和向往就像当时全国对于北京的向往一样,所以后来当我有机会到上海复旦大学读书的时候,我就每天走那些大街小巷去感受这座城市。

当然也和我的父亲离世有关系,我对我父亲的感情非常深,我到了上海之后,就很希望跟这种城市有一个连接,上海在我命运当中和重庆一样的重要,所以后来当我父亲不在了,我希望用一种方式来写上海,来纪念他。

老上海景色


关于往日作品和未来作品

 问:写《饥饿的女儿》的时候,里面好像对母亲充满了恨意,那为什么写《好儿女花》的时候又充满了理解和原谅?

虹影:因为《好儿女花》是写一个快要做母亲的人经过了大半个世纪后,在母亲的葬礼上回忆母亲整个人生,也就是说,她对母亲的看法是不一样的。所以这其实是两个主人公,一个是少女,一个是成年的女性。她们在每个阶段对于母亲的认识当然不一样。

抛开写作来讲,我对于母亲当然有自己的看法,但因为我写的是一个文学的书,所以我要还原十八岁时候的我对母亲的真实感觉:十八岁的我对她的描写和故事的讲述是充满了叛逆的,对母亲的所有,对这个家庭,对生父,都是不理解的。但是四十五岁的我,是一个经历了生活的各种责难的人,命运起伏中我对母亲对生父,对这个家庭有了一种重新的认识。所以她(《好儿女花》主人公)当然是一个宽容的、理解的态度,她不再是一个叛逆的小女孩。这个是不一样的。


 问:那对于未来的写作,虹影老师有什么计划?

虹影:我是特别喜欢挑战自己,我已经写过的我不会再去写。比如说,我的女儿也长大了,童书这一块我已经完成了五本,也写了一本青少年读物小说《米米朵拉》,所以我会回到成人的写作,可能也会回到重庆题材,回到上海题材,因为上海题材我原来只完成了三部而已。

另外,我的写作计划也许还会有一些科幻题材,因为这个方向我还没有做够。文学评论家吴言在评论刘慈欣《三体》的时候,提到我最早的《女子有行》这个作品就是一个科幻题材,因为我写的是未来的一个上海,未来的纽约,未来的布拉格,它是最早写女性在未来世界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身份的故事。所以吴言说我是最早写这方面的,我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在科幻方面还没有具体深入,但是它在我的计划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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