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洋:关于“深·圳·火·电·塔”
深·圳·火·电·塔:黄洋个展展览现场
圳,据《说文》解释,指田间地头的小水沟。该字年代久远,如今只在地方方言里被使用。类似的还有埕、厝、墘等,多为客家、潮汕、闽南等南方地区日常用语中的古字。深圳,就是指很深的水沟。但基于上海个展的特殊语境,我用它来形容木刻刀在木板上刻出的深深刀痕(那些沟沟堑堑形成了木刻画面留白的部分)。此种思考的形成,也离不开我十年来对各种埕、厝、墘等家乡民居老墙纹理的启发与感悟。它们浑然天成,一勾一划都是谜团;它们蔓延生长,是自然界赠予民间的装饰纹样;它们是一串省略号,永远没有止步的可能;它们使我相信,蒲松龄的画壁、颜真卿的屋漏痕和沈括记载的山水泼墨法,都是艺术家敏感于日常肌理所获灵感的表现。艺术对它们来讲,只是人类“观物比德”的结果。
深·圳·火·电·塔:黄洋与策展人陈侗
深·圳·火·电·塔:开幕时的拓印活动
至于“火电塔”,我承认你在所有的作品里都找不到它的踪影。这些木刻画,是我的长期木刻项目“木刻三十六景”的一部分;“深圳火电塔”,就是我对该项目最新状态的一次思考与总结。实际上,关于“三十六景”项目的起因和前景,我一向没有十分明朗的设计,我只是利用偶遇的各种展览机会,让它随机生成出意料之外的特别意义。当然,这些机会并不常有,而我不会停止创作的步伐,因此就必须经得起等待的寂寞。另一方面,我又相信这种为了保持作品开放性的等待是值得的,因为这涉及到我对版画如何介入当代生活这一命题的理解:
一、“私木刻”的可能性。当我们谈论版画的当代性时,不可忽视的是当代人的心理需求。从如今众多古琴馆、读书会、茶道香吧会所的时兴来看,现代人总是把克服焦虑、平息欲望的希望寄托于传统艺术。然而这些旨在修复内心的传统动作都不仅过于温文尔雅,更需要相当的学识和严格训练方能显出作用。而当我们认真审视被鲁迅视为“大众艺术”的新兴木刻制作步骤时,会发现“捏刀向木”(鲁迅语)的干脆和果断,其实是伴随着破坏性的宣泄心理的。这种既能保持画面塑形的乐趣,又能单纯靠动作进行适度的情绪宣泄和排遣,是其它传统艺术难以达到的“即使疗效”。我的博士研究课题是李桦艺术与教育研究。作为新兴木刻运动的典型代表人物之一,李桦在他初涉木刻艺术时遭遇人生的最低谷,因此他利用鲁迅倡导的西式木刻,一刀一刀地深入雕镌,他认为此种方式比自己原先擅长的油画创作更能缓解寂寞和孤独(见李桦《春郊小景集》序)。然而由于文艺风向的转变,后世木刻家越来越倾向于从戏剧性构图和具象化形象思维层面去凸显木刻“看图说话”式的宣教功能。木刻家不再遵从自己的内心,而是谨小慎微地根据画稿“依样描摹”,这就相当于把擅长自由表达的原创木刻转变为压制个性的复制木刻。正是出于对这种情况在当下仍然局部存在的担忧,该项目才需要数量较大的作品去正本清源、弘扬新兴木刻的内在价值。
二、“反视觉”的木刻。习惯上,我们把木刻归入视觉艺术的门类。然而正如书法篆刻不能纳入绘画一样,抽象艺术在西方原本也不具备怡情悦目的功能。它们更多的是指向精神与思维。木刻艺术也是如此。我们习惯了将版画的通俗概念套用在新兴木刻身上,而忽略了新兴木刻那种强悍的艺术感染力其实是直达心灵的抽象感悟,与黑白分配、构图疏密是否符合客观光影规律关系不大。它的美学特质,蕴含着木刻家心手相调、思维行进的痕迹理路,刻刀与木板相碰触所必然带来的非预设性和线条刻痕的迅疾感,如同火与电的交锋,是力度与能量凝结之所在。这些都不是只靠辨析度高的画面具体形象就能体现的,反而在那些介于符号与图形之间、花纹与乱线之间的痕迹,通常能够承载此种由理性而感性的观念的纹章。该项目强调作品与自然肌理篆刻的关系,就是看到了日常生活环境中早已存在不以视觉的清晰解读为目的的客观样本,我才意识到应该把木刻艺术中潜藏的“反视觉”传统加以复原。木刻艺术或许是界面不友好的、难以取悦视觉的,但它的方法和理念却是尊重人性的复杂度和思维的抽象性的。它不符合艺术史意义的风格流变,但又的确是艺术家亲手制造的美学样本;它是木刻家发力推刀的结果,棱角分明地展示着艺术家的刻苦程度;它什么也不建构,什么也不表达,它只是像一面墙一样与你对视。
另外谈谈展场。木刻家每刻一刀,正如电与火的交锋,变幻莫测、稍纵即逝。捕获电与火,是为了让自然力产生效益;我用画面凝固木刻之力,看起来是为了纪念那些消逝了的无数次雕刻。然而电与火的存在,本不以人类的喜恶为理由。艺术家创作作品,也有受情感、功利之外的神秘能量所驱使的因素在。火电塔制造能量,人类由此承认了自为之物的价值。展览以作品能量的释放感染观众,艺术家就必然要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命名。有了命名,艺术家的工作在公众面前就能获得意义的出口。如果连展览现场也跟作品一样必须有个名称的话,不妨就叫“火电塔”。
生活由许多可供具体把握的细节和行动所组成,但也有诸如电、火、空气等抽象之物如影随形。至于梦境,我们只在冥晦的夜里才承认它的实在性。即是说,非现实的生活不仅真实发生,也完全有必要彰显其独特的存在。当我看着那些无处不在的老墙纹理时,我会惊讶于它们的蛮不讲理,如同梦境的发生无法阻挡。屋子用繁复密集的纹身向居民们暗示,自己也会皮肤起皱、牙齿崩落,像人一样逐日衰老。非人而具有人性,这不也是艺术奇妙之所在吗?2014年8月9日夜,我在梦里到过一个荒芜之地,保安说这里叫“深圳火电塔”。如此确凿、明晰的指称,使我无法忽视这个梦对我未来生活可能产生的微妙影响。于是,我把人生的首次个展以此命名,除了代表某种解梦的意图之外,也希望以实际行动对艺术自在而为的方面做出回应。
《龙涎溯洄》 雕版木刻 45×60cm 2012年
《狂扫云烟》 雕版木刻 45×60cm 2013年
《旷荡幽居》 雕版木刻 45×60cm 2013年
《瑶华灼灼》 雕版木刻 45×60cm 2013年
《银山法隐》 雕版木刻 45×60cm 2013年
《诞自松荆》 雕版木刻 45×60cm 2014年
《岩穴之士》 雕版木刻 45×60cm 2014年
《卓然破势》 雕版木刻 45×60cm 2014年
《大气电场》 雕版木刻 45×60cm 2015年
《地鸣共振》 雕版木刻 45×60cm 2015年
《过热蒸汽》 雕版木刻 45×60cm 2015年
《演化系统》 雕版木刻 45×60cm 2015年
《北方电气(一)》 丙烯手绘 60×90cm 2014年
《北方电气(二)》 丙烯手绘 60×90cm 2015年
《众妙之门》 拓印版画 240×132cm 2014年
黄洋,男,1979年12月生于广东揭阳。2014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造型艺术研究所,获博士学位并留校任教。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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