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道｜法律人注定无法好好看片之疯狂动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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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末，在尚未被安利的状态下去看了新晋口碑神片《疯狂动物城》。买票的时候，发现只剩第一排的颈椎治疗专座。为了证明自己对动画片没有偏见，我毅然决然地走进了电影院。

100多分钟后，散场时的我发现对动画片保有最大偏见的人，竟然是片名的翻译人员。他们仿佛只能用“疯狂”两个字来概括在这部动画片里，小朋友看到的梦想和友情、青少年看到的奋斗和暧昧、成年人看到的政治和社会。

既然这是一部把动物设定成人类的动画片，那么我们不妨用我们的法律来扒一扒情节里的各种罪名。

我就是想好好看个动画片啊！

片子设定在一个叫zootopia的城市，有无数成了精的动物，像人类一样生活着。这样的表述让我不禁联想到西游记中“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营生”的狮驼国。甚至，他们都拥有一个狮子首脑和花豹前台。

扯远了，其实疯狂动物城跟西游记里的虎狼之城完全是两码事。最重要的是，片子里根本没有人类的设定，但你可以在动物们身上看到各种人类的影子，他们彼此差异而彼此共存，克制自己的兽性，但也不乏欺骗、阴谋甚至是犯罪。

前奏

【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类犯罪】

尼克狐和同伙伪装父子骗取同情，兔妞警官朱迪母性泛滥，仗义疏财。尼克得到一根价值15美元的“大象牌”冰棍，然后偷偷重制成“仓鼠牌”冰棍谋取暴利，最后回收木签以“红木”的名义卖给工地。兔妞警官朱迪发现后，指控尼克无证经营和虚假宣传，都被呛了回去，甚至惨遭补刀：你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警察。

我想，如果销售金额够大或者情节严重的话，朱迪警官不妨还可以考虑一下“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和“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食品罪”。当然，在指控之前，我们也有必要翻一翻动物城针对动物制定的相关产品生产和食品安全标准。

这是这对当下最火的银幕CP第一次相遇，也是女主兔妞朱迪的三观第一次受到了挑战，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哦不对，是兔生。 后来，兔妞朱迪在追查失踪案的过程中请尼克协助调查，又遭到了尼克的毒舌攻击。结果尼克一句不知道是嘚瑟还是吹牛的“我20年来每天赚200块，时间很宝贵”被朱迪录了下来。

这个录音证明不了尼克的钱是不是诈骗而来，却足以令他在“逃税罪”的嫌疑上好好喝一壶了。这是兔妞朱迪在吃了各种哑巴亏之后，第一次逆袭尼克成功。然后兔妞以录音作为交易筹码，“威胁”尼克协助调查失踪案。看到狐狸第一次目瞪口呆的样子，我想说，动物城的税务制度确实有威慑力。咳咳，其实我想说的是，少年，终于遇到一个能治你的姑娘，乖乖地从了吧。

伏笔

【侵犯财产类犯罪】

在这对CP正式组队之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正当朱迪在人生低谷中贴罚单的时候，接到人生中第一起报警，一只黄鼠狼偷了（抢夺了？抢劫了？）一家花店里的一袋球根，目测赃物数额并不会高到构成盗窃罪或者抢夺罪的程度。因为，无论赃物的黑市价格如何，用来定罪的依据只能是合法合理的市场价格。退一步讲，假设黄鼠狼偷东西的行为构成盗窃罪，那么在他向正在追捕的朱迪发动“甜甜圈攻击”的一刹那，盗窃罪已然转化为抢劫罪。另外，值得思考的是，黄鼠狼的抗拒抓捕行为，虽然看起来是针对朱迪，但足以对鼠类社区大马路上的不特定公民形成极其紧迫的致命威胁（实际上黑帮教父的千金就险些因此丧命），对此持主观放任态度的黄鼠狼，是否还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不得不说，当一个国家的各种公民习惯、风俗、文化甚至是连基本的生理特征都存在巨大差异的时候，对于立法和司法者绝对是极大的考验。高潮

【侵犯公民人身权利类犯罪】

回到本片的主线——食肉动物连环失踪案。刚组队的狐兔CP就在侦查工作上取得了飞速的进展——感谢闪电先生——找到了水獭先生失踪前乘坐的车辆。第一个问题来了，车辆被关在私人领域内，木有搜查证，（刑诉法第136条第一款规定，进行搜查，必须向被搜查人出示搜查证），如果搜查的是住宅，非法证据被排除也就罢了，万一再涉嫌个非法侵入住宅或者非法搜查罪咋整？朱迪一抬手把录有尼克逃税证据的录音笔甩进围栏，尼克顺势翻过围栏准备拿笔闪人，正中朱迪下怀。朱迪顺势翻墙而入，这下成了形迹可疑人员尼克非法侵入，而民警朱迪同志“执行逮捕、拘留的时候，遇有紧急情况，不另用搜查证也可以进行搜查”（刑诉法第136条第二款）。先不讨论是否符合执行拘留的前提，看到朱迪这么心机的样子，说好的傻白甜大妞呢？我只能劝尼克，认清现实吧，你遇到了真命天敌！ 说到天敌，就不得不提到接下来这位令玩世不恭的尼克闻风丧胆的狠角色——一只拥有很多北极熊保镖的，鼹鼠——Mr.Big——一个意大利口音的黑帮教父，水獭先生的老板，也是线索车辆的主人。朱迪像所有职业荣誉感爆棚的菜鸟警察一样，动不动就说，你们被捕了！（当时尼克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就在Mr.Big下令把尼克和朱迪丢进冰窟窿时，他的女儿阻止了这次故意杀人行为的既遂。没错，就是朱迪之前在追捕黄鼠狼时救下的那只。乍看之下Mr.Big是因为意志以外的原因导致犯罪未遂，但究其事实，他是因为听到朱迪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而自动放弃犯罪，所以，Mr.Big和他的北极熊马仔的故意杀人罪形态应该属于中止。对于中止犯，没有造成损害的，应当免除处罚。化干戈为玉帛后，Mr.Big向朱迪提供了一个证人线索——事发前接送水獭先生的司机黑豹。就在朱迪和尼克登门探访的时候，黑豹司机突然性情大变发动攻击，甚至从故意伤害的性质直逼故意杀人的程度——朱迪和尼克差点坠崖狗带。然而事后证明，黑豹司机当时被人黑手下药导致兽化。从表现上来看，可以说他当时已经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具体应当认定为无刑事责任能力还是限制责任能力，不负刑事责任还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都需要经过法定程序鉴定的确认。 当水牛警长带队赶到支援的时候，发狂的黑豹已经消失不见。随着线索到此中断，朱迪的警察生涯也迎来了第二个低谷——48小时的调查期限接近尾声，水牛警长让朱迪交出警徽卷铺盖走人。这时，我们的男主尼克全片最帅的一幕出现了——他给了警队内部存在的“强弱偏见”一记有力的反击：“你们这些家伙两个礼拜都搞不定的案子，只给了朱迪48小时，即便如此，但不好意思最后时限未到，我们要继续查案了，慢走不送！”

没办法，反社会人格倾向的痞男突然展现暖男的一面时，那种杀伤力简直要上天。观众们终于等到这对CP相互袒露心声甚至小手牵大手的节奏——尼克童鞋竟然羞涩地抽回了手。不知道是因为友情还是爱情的力量，尼克突然想到可以通过道路监控来追踪黑豹究竟去哪了。

看到这里，我似乎有一点理解水牛警长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朱迪警官，调查监控这事儿还需要提醒吗？

通过追踪监控录像，朱迪和尼克发现失踪的市民都关在一个秘密监狱里，同时也揭开了一个巨大的黑幕——主使竟然是狮子市长。扯了这么久，终于再次出现一个罪名：非法拘禁罪。狮子市长及其他共犯非法拘禁他人，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利用职权犯该罪的，从重处罚。

虽然被拘禁的其他食肉动物和黑豹一样都发了疯，但这不意味着市长就能把他们关起来。没有法律的允许，没有经过合法程序，任何人都无权剥夺他人人身自由，Mr.Big不行，好心办坏事的狮子市长也不行。 

【渎职类犯罪】

故事讲到这里，应该是朱迪破获大案，升职加薪，嫁给暖痞帅，走上人生巅峰。但是我代表法律人要不合时宜地出来煞一下风景——朱迪警官，你就这样把录音笔给了尼克，表示不再追究尼克的逃税罪——作为侦查人员，对明知有犯罪事实需要追究刑事责任的人，采取隐匿证据或者其他隐瞒事实、违背法律的手段，故意包庇使其不受立案的，涉嫌徇私枉法罪。

我知道你要说，天哪，太不解风情了，怎么忍心棒打鸳鸯啊！这不，编剧已经帮我做到了，朱迪在新闻发布会上的“食肉动物兽化基因论”不仅伤透了尼克的心，更引发了社会动荡。

看着知己的离开，满城的种族对立，被塑造成英雄的朱迪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卸甲归田。

反转

作为迪士尼主旋律正能量动画片，这显然不是该有的结局。正所谓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田间地头的闲聊让朱迪顿悟到，“兽化”并不是食肉动物的基因属性，而“午夜嚎叫”实际上，是一种花，会使任何动物丧失控制。一个更大的黑幕即将被揭开。

朱迪回到动物城，找到尼克，痛陈歉意，狐兔CP复出江湖。从“午夜嚎叫花”这个线索入手，还记得那个偷花的黄鼠狼吗？这时候他正在贩卖盗版光碟（虽然这已经不是剧情的重点，但出于职业病，还是不得不提一句：如果情节严重，视具体情况可能涉嫌侵犯著作权罪或者销售侵权复制品罪哦）然后通过黄鼠狼找到了那个“午夜嚎叫花”提取实验室。原来绵羊用提取物制成子弹，然后隐匿在暗处向食肉动物射击，一手策划了食肉动物陆续兽化的假象，并引发多数人的暴政。而真正的幕后大老板，竟然是外表看似软妹子的前副市长，现正市长：小绵羊！

好吧，让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本片终极大BOSS的所作所为究竟会构成什么罪名。腹黑小绵羊主观上希望使特定的食肉动物发生兽化而引发社会对食肉动物的恐慌，客观上指使共犯对所选择的食肉动物射击（性质上类似于注射）午夜嚎叫花提取物，并造成了对象的精神发生错乱，进而攻击无辜者。

涉嫌犯罪1：故意伤害罪。我国《人体损伤程度鉴定标准》规定颅脑 “重度智能减退或者器质性精神障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属于重伤一级（最严重的级别）。腹黑小绵羊是否构成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得看法医的伤情鉴定意见。

涉嫌犯罪2：投放危险物质罪。此罪侵犯的客体是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健康，而绵羊们每次的“投毒”对象都经过特定选择，而且午夜嚎叫花的毒性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行为而向社会广泛扩散。因此，小绵羊似乎不构成这个罪名。

涉嫌犯罪3：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此罪的侵犯客体同样也是公共安全，而这里的“危险方法”可以说是“使食肉动物产生不特定的攻击性”。从水獭、黑豹的临床表现来看，十几只肉食动物兽化的危险程度几乎与放火、决水、爆炸相当，而小绵羊们明知会发生危害公共安全的后果，仍然持追求或者放任的主观心态。动物城的警官们，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以涉嫌这个罪名拘留绵羊们。 

说完终极BOSS，我总觉得自己漏说了什么。对了！当你听到有人开跑车在市中心飚到一百多码会让你想到什么？富二代竞速飙车？危险驾驶罪？你看你又偏见了吧！你考虑过wuli最新网红“闪电”先生的……感……受……吗？

结语无论这部动画片讨论了梦想还是现实，人性还是政治，我觉得一个无处不在的话题是偏见，“兔子只能当农民吗”、“狐狸注定狡猾吗”、“食草动物都是无害而盲从的吗”、“食肉动物都是强势而危险的吗”……这个话题很小，也可以很大，就像你可能不知道“兔死狐悲”原来讲的是一只兔子和一只狐狸约定生死与共的故事。凄美的哀伤经过代代偏见的渲染，变成了虚伪的假慈悲。

还记得吗？电影《十二公民》告诉我们的，除了无罪推定的理念，就是在追求正义和真相的过程中，我们要不断摒弃偏见。

最后，你们还觉得法律人注定不能好好看片吗？

我认为法律是人类发明过的最好的东西。你知道什么是人吗？在我眼里，人是神性和动物性的总和。就是它有你想象不到的好，更有你想象不到的恶，没有对错，这就是人。所以说，法律特别可爱。它不管你能好到哪儿，就限制你不能恶到没边儿。——《烈日灼心》

陈小轴 《方圆》杂志新媒体特约撰稿人杭州市人民检察院侦查监督处检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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