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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啦啦”杯征文丨黎崖:木兰溪畔的故乡

黎崖 莆田作家 2020-09-08


木兰溪畔的故乡

文丨黎崖


本文发表于《莆田作家》,微信号:ptzj2014


△木兰溪  图丨阿钵

                                                                                         

  一脉长长绵绵的溪水,曲曲弯弯地淌过古老的村子。村前一洼一洼的田埂,溪边一片一片的芦苇,静静地把流年的时光织成剪影——那是,我曾经的——木兰溪畔的故乡。

  多少年了,我一直不敢在心底去触碰那条曾流淌过我生命深处的河流。我在那儿出生,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在童年的梦幻里,木兰溪的水很蓝,那是深入我灵魂的蓝,使我始终相信木兰溪是一条开满兰花的溪流。清晨时,水面洒满金光,微风拂来,仿佛是花儿在缓缓开放;黄昏时,孩童们在溪水里嬉戏,水波漾起,就像是一朵朵绽放的兰花。它静静地流淌在岁月里,直抵我的心灵,让我很多时候可以沉静,因为它知道着每一个乡村故事。



1


  乡村的凌晨静悄悄的,村里的旦叔带上鱼篓,踩着碎碎的月光,趁着月色还在去抓鱼了。当天朦朦亮时,他回来了,鱼篓湿漉漉的,带着清晨溪水的清冽味道,在村子里叫卖:“刚抓来的溪鱼哟~~”妈妈急急地走出院子,把他唤住,扒拉着鱼篓,挑出最大最肥美的鱼儿,鲜活的溪鱼还扑楞着尾巴,鱼鳞在晨光中一闪一闪,看得我眼睛发亮。

  妈妈支起炉灶,倒点菜油下锅,切上姜丝和葱头,爆出香味,将宰杀好的鱼下锅两面煎上,顿时鱼儿的焦香引得哥哥流着口水在灶头转悠起来。当妈妈把葱花洒进锅里,鱼可以起锅了。这时鱼的焦香混合着葱花的清香立马飘在村子上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美妙哟!看着我们兄妹俩狼吞虎咽的样子,妈妈满足地笑了,笑容像木兰溪的溪流那样欢快地流淌着......



2


  “换糖块啰,换糖块啰.....”在那零食稀缺的年代,当挑糖担的“咚咚咚”的小铜锣声在村里由远及近地传来时,孩子们开始蜂拥而至,木兰溪畔的院子开始沸腾起来了。货郎的糖担子往院子里一放,孩子们便围上去了,手里捏着各种平时积攒下来的玩意儿:牙膏壳、废铁皮、鸡胗干,甚至破烂不堪的塑胶鞋,然后涎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糖担子上泛着诱人光泽的麦芽糖。

  货郎笑眯眯地一边收着那些破烂,一边报价“一分钱的糖”、“两分钱的糖”......麻利地操起长方小刀,用小锤子敲打刀柄,那清脆的“叮叮叮”声飘过孩子们的耳畔,对他们来说是这世上最美妙动听的音乐了。很快,一片片大小不一的鹅黄色麦芽糖落入孩子们的掌心。拿到大块糖的,欢天喜地舔着糖在院子里撒欢,甜丝丝的味道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只有小块糖的,小心翼翼地伸着舌头,慢慢地舔,一点一点地在舌尖漾开;没有糖的孩子,只好远远地站着,眼巴巴地盯着,嘴随着吃糖的孩子一起动,然后砸吧砸吧,带着空气中糖的气息艰难地咽下了口水;偶尔,有大方的,会让没糖的孩子舔一口——甜滋滋的,于是孩童们灿烂的笑颜,伴着木兰溪传来溪水的欢唱声,在村子里散开。



3


  妈妈是个养鸡好手,在小院子里养了一群又一群的小鸡。只只毛羽发亮、肥硕无比,终日在院子里撒欢。一只比较温文清秀的母鸡引起我的喜爱,它披着一身金黄的羽毛,上面均匀地点缀着黑亮的斑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经常去逗弄它,而它总是乖巧温顺地任我摆布,我给她取名叫花花,成了我唯一的宠物。在木兰溪畔的小院里,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偶尔,我们也去院子外溪畔的田埂散步。在夕阳西落的黄昏,在霞光的红晕里,伴着木兰溪吹拂过来的晚风,听着潺潺的溪流声,一高一低的身影在田野里蹦跳成了记忆里最美丽隽永的剪影。

  一个初夏的傍晚,我放学归来,远远地看见花花半躺在溪畔,脑袋耷拉着,拍打着翅膀挣扎着,嘴角吐着白沫。我抱起它,一边往家里跑一边大叫爷爷。爷爷过来一看,叹息着说她可能是不小心吃了人家撒在田里的老鼠药。爷爷拿来一瓢水,拼命往花花的嘴里灌,可是花花似乎越来越虚弱了,仍然吐着白沫,奄奄一息。爷爷只好进屋拿来剪刀,准备给她开膛破肚清肠。但是,爷爷的手术才刚进行,花花就不行了,它努力地抬起头用迷茫的双眼最后看了我一眼,就软软地耷下脑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爷爷也哽咽了,含着泪花缝上花花的肚子。在田野里老牛忧伤的哞叫声中,在残阳下,我和爷爷在木兰溪畔埋葬了花花,也埋葬了童年的至爱。我相信木兰溪的流水一直陪伴着它的灵魂,寂寞而不孤独。



4


  寒意愈来愈逼近,年关的脚步声越来越紧了,家家户户开始盘算着做豆腐的时间。腊月里,妈妈和奶奶头天晚上就把精挑细选的黄豆泡上了。天刚朦朦亮,妈妈就拉起睡眼惺忪的我,吆喝着:“磨豆子去哟!”

  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妈妈拉着磨,我颠颠地跟在后面不停地往磨里加着早已泡得圆鼓鼓的豆子。像丝绸般细滑的浆汁汩汩流泻而出时,奶奶已把炉灶烧得旺旺的,就等着生浆下锅。红艳艳的火苗在炉灶里窜动,锅里的浆水撒欢儿地奔腾时,爷爷拿着大勺一边撇去上面的浮沫,一边叫着:“快去拿兴化米粉来!”我颠颠地抱出一袋米粉,爷爷抓起一把扔进大碗,舀起一大勺滚烫的豆浆倒进去,笑眯眯地说:“闷一会儿就可以吃啦。”我就傻傻地呆在一旁看着爷爷像变戏法似的往锅里点卤,轻轻搅拌,慢慢锅里幻化出朵朵白莲花般的豆腐花。我正看得发愣,爷爷敲着我的脑袋:“傻丫头,可以吃米粉了。”细如发丝的米粉轻柔地飘荡在浓浓的豆浆里,散发着清新的豆香,我埋头滋溜滋溜地扒拉着米粉汤,沁人的清爽直透心底,好似夹带着木兰溪的味道——多么别具风味的吃食哟!

  豆腐花慢慢在凝结,经过十几分钟的变化,已蔓延成雪白的一片,爷爷奶奶用小勺小心翼翼地舀进已铺好麻布的木盆,盛满后,用布将豆腐花包起,盖上板,压上大石块,半小时后,奶奶移去大石块,哈着手慢慢揭开烫手的的布——白白嫩嫩、冒着热气的豆腐像婴儿嫩嘟嘟的脸蛋在奶奶的笑脸中颤动着。豆腐煎炸过后,可以长时间保留,在木兰溪寒风穿梭的整个春节里,伴着空气中飘来溪水清灵的味道,这些豆腐成了餐餐最本真的食物。



5


  天黑下来后,村子的夜很寂静。月光泻在村前的田埂上,听得见溪畔传来汩汩的流动声。家家户户挂在墙上的小匣子播放着一成不变的莆仙戏,划过漆黑的夜空,和着不远处木兰溪的细流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听莆仙戏大概是目不识丁的奶奶的唯一娱乐了。奶奶早早地上了床端坐在被窝里,我也赶紧洗下脚丫子跟进去了,把脚伸进奶奶那温暖宽大的怀里,半躺半靠着,听奶奶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解说那些我永远听不懂、老掉牙的戏文。风吹过小窗口,窗帘飘卷起来,月色洒进戏文:一位勇敢的丫环春草,为了救小姐的心上人,筹思对策,勇闯大堂,一个小小的人物,凭借自己的正直、机敏和果敢拯救了公子,并使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一个以丫环为主角,非小姐公子的故事,故事到这里好圆满,我和奶奶满足地叹着气。在咿咿呀呀旋律里,我想象着那位勇敢的春草,或者,自己就是那位奇女子。

   实在没得听了,我开始把故事书里看到的民间传说按戏文的模式编排给奶奶听,可是一旁的奶奶已耷拉下脑袋,响起了鼾声。我的眼睛也开始不争气地打起架来,倒在柔软的棉被上。在梦里,我是一位勇敢的女子奔跑在木兰溪畔的月光下,为了正义,为了我家小姐的幸福,披星戴月,奔赴京城......



6


  流年间时光在转变,多年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我终于回到了故乡。

  木兰溪畔已长满了比人还要高的芦苇,寒风吹起,芦絮沿风漫天而飞,时而随风扬上,时而飘落水面,倏地不见踪迹,仿佛伴着芦絮的一声叹息——木兰溪的水已经浑浊了,因为污染。木兰溪的兰花已经不见了,它用忧郁的眼眸凝望我,似乎也穿透了我多年的岁月风尘。宗次郎在他的《故乡的原风景》里充满着清扬悠远的泥土记忆,他的故乡安睡在陶笛之上,我的故乡安睡在母亲河的怀里。那些许多年来慢慢地在我生活中模糊的事和记忆,如今,在回乡的这刻突然忆起,那是旧时遥远的溪鱼、麦芽糖、花花、豆腐,还有那低低呀呀的莆仙戏......像是一种情愫,在经年的朦胧中,不曾提起亦不曾忘却,在芦花飞中又一次清晰。像召唤儿时的梦,在梦里,是我另外的一种人生。

  所以,多年以后回到木兰溪畔的故乡,带着所有的悲伤和痛苦,漫过岁月清冷的溪水,再回首,在故乡的原风景中,木兰溪的怀里已经没有了撒欢的鱼儿,我品尝出了木兰溪淡淡的忧伤。我将生命带给我的感伤抑或静然,和那曾经的故事埋藏在光阴的影子里,让她成为隽永的溪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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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踏浪排版: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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