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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辜负的善良”，与被制造的恶意
这是思维补丁的第645篇文章
推荐听听，很不错！
头图为冒名者的“引战”言论。
“人民需要仇恨，如果没有，就制造一个”。
（一）
自称“秦皇岛落水被救女孩哥哥”的抖音账号，已经被平台封号，但在舆论层面，针对三名被救女孩的网络暴力，并没有停止。
事实上，绝大多数参与网暴的网友，恐怕至今仍不知道，这位面对镜头痛哭流涕向公众道歉的“被救女孩哥哥”，根本就是冒充的。
他的本职是一名网络主播，冒充女孩哥哥出来道歉，不过是为了在热搜加持下的巨大流量中蹭一波热度。
此前，17岁男孩韩兴博在秦皇岛海边勇救3名落水女孩，但自己不幸遇难的消息，引发了网络关注。
很快，社交媒体上就冒出所谓的“网传”消息，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中，被韩兴博以生命拯救的3名女孩，是“自私、冷漠且毫无感恩之心”的忘恩负义之人。
抖音平台上，则“恰巧”地出现了几个以被救女孩身份口吻发言的账号：
“他自己逞能，难道我们三个人的命顶不上他自己一条命吗？”
“求他救了？”“不好意思，没求他，他没了也是活该”
这些身份不明的账号，用短短几句话，就勾勒出一个现实版“农夫与蛇”的故事，从而将整件事推向舆论高潮。
公众的愤怒蜂拥而至，但有违常理的是，被网暴的账号非但没有收敛自己的言辞，反而愈加嚣张：
“网暴我，会对我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么？会耽误我变美么？会耽误我嫁人么？”
“急死你们，我依然是那个健康阳光的唐山女孩。”
直到那个冒充女孩哥哥的网络主播出来道歉，在搅起巨大声浪后被平台封号。至此，这一场被煽动的网暴，方才真相大白：
被救女孩们的冷漠是假，不知感恩“获救后表现冷漠”是假，发布恶意言论的被救女孩账号是假，出来发声道歉的女孩哥哥是假，统统都是假冒的……
《新京报》采访了3名被救的女孩，较为完整地还原了她们被救的经过。
“网传”女孩们获救后冷漠走开，甚至之后在电话里否认被救。但事实是，三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溺水症状，其中一名女孩重度昏迷，别说冷漠走开了，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采访中，其中一位女孩表示，遭遇网络污名化后，自己一天要接到几百个骚扰电话和短信，“我们每天都会哭，有时候还想过自杀。”
在韩兴博的告别式上，3名女孩悉数到场，跪地向男孩父亲致歉。接受采访的女孩表示：
“英雄为我们牺牲了，我们心里真的难过。我跪下道歉是因为英雄的牺牲，并不是因为网络暴力，那些难听的话我们从未说过。”
至此，这场汹涌的线上网暴，从所谓的“网传”谣言开端，到故意引战和网友互怼的恶意冒充者煽动，再到流量商人下场痛哭流涕地表演女孩哥哥道歉，整个链条，可以说是流量时代完整的“引流闭环”。
这是一次精心预谋预谋的“煽动网暴蹭流量”的恶性造谣事件。
在这场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巨大“恨意”中，“冷漠的被救者”是被编造出来的虚构形象，但公众爆发出来的万钧愤怒，却全部倾泻于三个真实的女孩身上。
（二）
《新京报》的采访中写道，其中一位获救女孩在出院后，曾尝试在抖音发短视频澄清此事。
结果却因为“没有流量”，当事人的澄清在公众汹涌的怒气下被迅速冲散。
讽刺的是，留言中反而有人指责，这名真正的当事人是试图蹭热度的营销号。
(女孩下跪道歉的评论区中，汹涌的网暴并未停止）
这就是网络暴力的吊诡之处，公众行使“网络审判和社死刑罚”的情绪一旦兴起，在汹涌的情绪之下，“真相与否”并不重要。
任何还原和解释都会被理解为狡辩，任何呼吁冷静克制的声音，都会被立刻扣上“收钱洗白”的黑公关之帽。
公众要的是她痛不欲生，要的是她马上社会性死亡，要的是她全家立刻暴毙。
当然，我无意苛责公众内心朴素的正义感，遇不平之事，发不平之言，这本是良性社会的一种自我纠错机制。
但我想说的是，当下的很多人，即便面对的都是“网传”这样的词汇，即便面对的是毫无确凿证据的不知名账号发言，大多数人也并不会将精力和情绪，放在对真相的追问上。
他们汹涌的恶意和诅咒，甚至不愿意多等一秒钟
众多自甘“不明真相”的网友，享受的是在一次次的网络征伐中，收获的匡扶正义的道德快感。
甚至，很多人即便明知道自己的情绪是被煽动和引导的，但仍享受这种端着键盘在网络疆域里杀伐决断的“侠义行动”。
这时，网暴的受害者早已模糊了“人”的属性，成为某种邪恶的耻辱柱，需要众人接连不断的吐口水、抽鞭子，以挽良知于既倒，扶正义于将倾。
舆论之川行至此处，真正的“真相”，早已在公众捕风捉影的缪见和误解的涡流中沉到水底，又被泥沙俱下的信息洪流和公众心中坚固的偏见深深掩埋。
（三）
在几乎每一场网络热点中，形形色色的意见领袖粉墨登场，在公众情绪的洪流中赚取丰厚的声名资本。
你可以发现，在很多类似的舆情热点事件中，有些大V像是躲在每一次出轨者的床底下，俨然站在每一场事故发生的现场，早已先于媒体和警方洞悉了事情的全貌。
然后，一群不求证、不判断、不辟谣、反转后从不会道歉的捕风捉影的营销号，像机器人一样疯狂转发着同样的未经求证的消息，收割了巨大的粉丝和流量加持。
他们在每一次风口浪尖之上，挥舞着旗子将公众和舆论耍的团团转，在遭遇事情反转时，悄悄删博，仿佛一切全没发生过。
这就是一个当代互联网冲浪者面对的大环境：
平台为引流故意放纵，甚至刻意养蛊。
流量商人和营销号为了利益用力把水搅浑，趁机立人设或收割粉丝。
不求真相的乌合之众在以讹传讹中，相互谩骂、攻击、构陷，而这些嘈杂之音，又反过来反哺了以流量为生的众多平台。
（四）
人民需要仇恨，需要一个面目可憎的敌人。
如果没有，会有人负责为公众制造一个“敌人”，“制造仇恨”不仅仅是一门古老的手艺，还是一门古老的生意。
很多时候，这是一种政治手段，漂亮国前任总统特朗普及其团队，就格外擅长此道。
甚至可以说，特朗普完全是踏着支持者汹涌的仇恨、偏见和愤怒之浪，一步步走向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
毕竟，团结一部分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民胞物与、乐善好施，而是为其竖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流量时代，制造对立，煽动仇恨，同样是屡试不爽的“爆红密码”。
中文互联网上的很多初代网红，很多走的都是“让人厌恶”的爆红路线，比如凤姐、芙蓉姐姐，比如木子美（不加V），无一例外都是凭借公众的讽刺和谩骂收获巨大关注度的。
在短视频刚刚兴起的草莽时代，在监管尚无暇顾及时，很多爆红的网红和主播，实际上都是凭借“卖丑”一炮而红的。
那时，网红们拼的硬实力，不是颜值、创意和价值输出，基本上拼的就是谁更不要脸，谁更能放得下自尊——你生吃蛇肉，我就生吞蟑螂，你穿着黑丝包臀裙下地干农活，我就把低胸装再剪短直播擦地板，还不穿内衣……
毕竟，让人恨，让人厌恶，可比让人喜欢，让人崇拜容易太多了。
（五）
整件事，简直是对“流量时代”公众滔天情绪的一个巨大反讽：
流量商人们早就精准掌控了当代网民的情绪G点，几段文字，几则“引战”的冷漠回复，就可以轻松将一则心碎的救人故事，变成全网声讨的网暴行动。
更重要的是，他们比谁都明白，当下公众的愤怒记忆，和一只海星没什么区别。
这些因“求骂”而吸引巨量粉丝关注的账号，运营者只需过几天把道歉的内容一删，一个拥有巨大粉丝量的“清白账号”就被制造出来。
再过两个月，找几个性感美女拍几条“正能量”小短片，自己带货或者卖给商家，此时，还有多少粉丝能记得，这个突然更新的“空白账号”，前身是一个以恶名博关注的炒作者呢？
金融领域有洗钱之法，在流量市场上，“账号洗白”的操作，也早已是业内心照不宣的“熟练业务”。
当你感动于自己基于良知的“正义征伐”，背后牵绳的流量商人，正在兴奋地算计，可以把你卖到多少钱。
永远愤怒，永远不明真相，永远被人拎着一桶粪水耍的团团转。
在这个真相缺失的时代，当同时遭遇个体私德有亏，与公众难以抑制的滔天愤怒时，要学会先警惕后者。
这里是思维补丁，谢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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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慧超，前媒体人、资深品牌公关顾问
作家，已出版《这个世界不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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