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农村的城市人才知道什么叫用力的活着 | 城市之中，繁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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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我是看了一篇批判它的文章后，才去看这篇惹人争议的爆文。

我相信不少人和我一样，关注了“咪蒙”却几乎没点开任何一篇文章，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讨厌。

爆文发出后，我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许多人转发原文，而后又一脸愕然地看着许多人计算含咪率，前者被后者定义为脑残，而后者自认为是高高在上的精英。

一篇文章就区分了两个群体，两种三观，我游离其中，不去争辩。作为一名成年人，看一篇咪蒙的文章对我几乎没多大的影响。而我也深知，犯什么忌讳都可以，千万不要犯这样的忌讳：轻易触碰一个人所捍卫的最基础的价值观，因为，一方面这是他最珍视，最不能够妥协的；另一方面，有可能他捍卫和坚持的信仰中包含着某种焦虑、恐惧，甚至不自信的东西。一旦他的这个东西被触碰的话，他可能从一个心平气和、温文儒雅的人变成一个让你大惊失色、完全不理解的人。

所以，我仅仅只是看了一篇文笔了得的文章，它让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一个父母来自农村，却生活在大城市，力争上游的自己。

我的父母十、七八岁便离开家乡到深圳打工，在一家磁带厂相识、相恋、结婚，而后有了哥哥和我，一路走来，实属不易。

大多数人得知我在深圳出生长大后，都会调侃道，“也楼，深二代，有钱啊。”

我不去反驳，但并非虚荣，而是我说穷，他们也不信。

我看过几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也大概知道那时候家里的状况。三、四岁前，我们一家四口租在一间破落的小瓦房，父亲光着膀子抱着我，炙热的夏天，我们家连电扇都没有，父亲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护着我，或许是热，我哇哇着嘴大哭。

家门口有一口水井，母亲告诉我，以前的我们会在那儿洗澡，她也总在那儿打水洗衣服，能省点水费。或许是母亲的言传身教，渐渐的，我也成了一个节俭的人。

后来，因父亲工作变动，我们搬到离工厂不远的新坡塘村，与两户人家合租在一个三室一厅的农民房，四个人挤在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一张床，一张草席，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顶着一个花式绽放的可乐瓶，父亲告诉我，“这样看电视能多看几台。”

正值夏天，我和哥哥总会躺在地上看电视，夜晚，总抢着要在地板睡觉，虽然很硬，但却凉爽多了。

母亲训斥道，“小孩子是不可以睡地板的。”

我和哥哥充耳不闻，呈大字趴在地板上，母亲训斥无果，任由我们呼呼大睡，待到我们醒来，才发现我们躺在床上，而父母则躺在凉席上。

母亲说：“睡地板湿气重，对身体不好，我们大人就不一样了。”

我不知是天生懂事，还是比较早熟，那时候的我早就知道，哪个傻子会有床不睡睡地板？要不是真傻子，那就是爱你的傻子。

我抱了抱母亲，“那你们要睡地板的话，要多铺层被子。”

母亲一边收拾着凉席，一边敷衍着我，“好的！好的！”

长大后才知道，家里哪有多余的被子铺在凉席上？能有盖的就知足了。

2

转眼到了01年夏天，我二年级，为了读书方便，我们搬到离学校不远的农民房，两房一厅，我和哥哥睡一起。每天清晨，就有一阵阵刺鼻的异味飘到家中，还时常伴着哐哐的吵杂声，我向母亲抱怨道，“为什么要租在这里啊？吵死了。”

母亲说：“因为这里便宜。”

我比划着双手，画了个大圆，“老妈，我好好读书，以后要让你和爸爸住大房子！”

住了几天后，我才知道离家不足十米的地方便是垃圾处理中心，能不便宜么？

我深知父母租住此地是为了省钱，从此不再抱怨，反倒觉得这是件好事，“老妈，我们有免费闹钟，挺好的，上课就不会迟到啦。”

我的父亲是一名硬件工程师，称呼为工程师，不过是显得体面，他做的全是辛苦活，搬着几十公斤的器械，时常被电烙铁烫伤，有时还会被钢丝割破手掌……父亲为人憨厚老实，久而久之业务遍布深圳各地，为了节省时间，父亲买了一辆摩托车，电话一响，立刻风雨无阻地出门挣钱，有时一连几天都没生意，他便倒腾着家里的元器件，想着修好能卖点钱补贴家用。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为了生活坐立不安，浑身散发出强烈的焦虑感。

父亲接到生意后，都会兴冲冲地下楼，我跑到阳台，用闽南语高喊，“爸爸，爸爸，早点回来喔……”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从巷口拐过，我才停止叫喊，轰隆隆的摩托声响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我回到房间，该学习学习，该看书看书，父亲回家的时间总是飘忽不定，有时下午三四点便能到家，有时我呼呼大睡也没能见到父亲的身影。

母亲告诉我，“你爸回家后看到你睡着了，都会偷偷地亲一下你才去睡觉。”

我不曾亲眼见着，脑海却时常想象父亲偷亲我的画面，温馨，怀念，泪水止不住地在双眼中打滚。

父亲骑着摩托车到巷口时，我和哥哥便能清晰地分辨出父亲的摩托车声，急忙跑到门口，打开门等着父亲。

有时，父亲会带上一瓶可乐，让我和哥哥分着喝，后来才知道，那是老板看他工作辛苦，买给他的，但他不舍得喝，偷偷藏着，带回了家中。

到家后的父亲，指甲缝几乎都是黑的，每次都要用洗衣粉洗上好久，才能坐下吃饭，有时，父亲的手上会有被钢丝划开的伤口，这伤口，比家常便饭来得都要习以为常。

记得14年夏天，胃癌手术后的父亲为了赚钱，瞒着我们偷偷跑出去工作，右手划开了足足八厘米伤口，血肉清晰可见。当晚到家后，他为了不让我看见，总是翘着二郎腿，将手放在两腿之间。

终是敌不过我的法眼，但我又能责怪父亲什么呢？责怪他不懂事？还是责怪我自己？

我说不出半句责怪的话，坐在父亲身旁，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背，男人之间，又怎能轻易流泪，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止住了泪水。

父母总说我懂事且善良，总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不论是对家人，还是朋友，我也很纳闷，为何我总要发好人卡，父母教育我与哥哥是同一套法子，不知为何，我竟成了大人们眼中懂事的孩子。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天生懂事的孩子在我看来，便是容易感到焦虑，他们总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生怕别人受委屈。正如我，从小就知道父母辛苦勤俭，若是我不出点成绩？那他们会有多难过？于是我特别焦虑，而这焦虑带来的，就是我拼命读书。

拼命学习，这没什么不好的。

3

小学时，身边有着许多深圳土著同学，他们不学无术，得过且过，而我成绩优异，被他们的家长喜爱，在我搬到离学校有点距离的家时，便有同学的家长邀请我到他家，“以后你中午都在我们家吃，不然回家远，时间也赶。”

母亲顾虑着麻烦人家，一直拒绝着阿姨的好意，但我转念一想，若是不去同学家中吃饭，那母亲会有多辛苦？

最后，盛情难却，我去了，每天午饭都是四菜一汤，保姆换着花样变换菜式，家中有院子，有鱼池，有跑车……一大栋房子，共十层，一层两百来平，一楼自住，其它的隔成单间出租。

毋庸置疑，是有钱人家，但我并不羡慕，因为那时的我认为，只要好好学习，我以后也能像他们一样，我也可以让家人过得富足。而那时的我成绩优异，的确给我带来一些好处，身边的土著同学对我很好，他们保护着我不被欺负，校门口的小卖铺，零食随便吃，钱都在土著的账上扣。

于是我相信，拼命学习，以后的我肯定过的比他们好。

小学升初中时，只要有深户便可直升当地最好的初中，而外来学生，至少要考全班前五才能挤进去，父亲很争气，在我升初中前就把户口迁到深圳，而我也很争气，考了全班第一。

我的身边也有着许多和我一样来自外省的同学，我们都比大多数深圳土著奋力学习，无奈的是，最后他们以几分之差落榜，只好回到老家读书。

那时我渐渐懂得这样的道理，有些人不努力就可以过得好，而有些人拼尽全力依旧一败涂地。我不是前者，更不能成为后者，所以我依旧秉持着刻苦学习，出人头地的人生格言。

升初中后，我的身边依旧有着许多深圳土著，而我依旧是班上的尖子生，看着他们不学无术，我也不多说什么，别人家里有钱，怎么挥霍都行，但我挥霍不起，依旧孜孜不倦，中考以全班第四考上了深圳高级中学，名校，重点高中，我自觉还行，毕竟我是关外的学生，父母从农村来的，还算争气。

依稀记得初二的时候，我从老师那得知，高中考到深圳外国语的话，出国读书容易些，我向母亲谈及此事，母亲知道后，说：“艺，你想出国的话，我们去贷款，供你读书。”

我看着母亲的神情，紧皱着眉，深知家中的条件全然不足以支撑我的梦想，我有些自责，看着母亲的无力，我万分抱歉，赶紧露出笑脸， “老妈，我哪有那个本事，瞎说的。”而后抱了抱母亲，从此再没提过此事。

但直到现在，出国留学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每次听到有人在外留学或者留学归来，我都心生羡慕，他们总说，“现在留学很简单，没什么的。”

有钱就可以留学，真的很简单，但我没钱。或许，在别人眼里，我的梦想简直轻而易举。

从母亲的神情里，我学会了妥协，也渐渐懂得，或许，有些梦想是任我如何努力学习也无法实现的。

高一开学前，参加分班考，进了普通班，第一次考试，班上第二十二名，年级近四百名，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我和同学之间差距，判若云泥。他们大都是市内的孩子，家境优渥甚于我许多，他们谈论的东西，很多时候我都插不上嘴。几次月考下来，我一直倒数，但我不甘人后，挑灯夜战，有时生怕宿管半夜查房，我躲在厕所最里间，借着微弱的灯光做着习题，被突如其来的臭味环绕，那是常有的事。

所以，很多人都惊讶于处女座的我竟然没洁癖，我笑着说，“我才不信什么星座呢。”

在压力、焦虑面前，我哪顾得上洁癖，唯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4

幸运的是，高二分班时，我出乎意料地进了重点班，意外之余，第一次月考夺得“桂冠”，全班倒数第一。

我安慰自己，“他们都是学霸，我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那天周五，学校召开家长会，母亲从龙岗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来开家长会，到学校时，天色渐渐暗了，我在教室门口看着母亲专心致志的做着笔记。

开完会时，已是七点，天色很晚了，我挽着母亲走向地铁站，母亲怕我饿，说，我们在外面吃点再回去，我拒绝了。

学校附近是深国投广场，两个人想吃得体面，也要花上近百块。记得高中那会贡茶特火，一杯要十七、八元，每天都有同学叫外卖，他们嚷嚷着让我一起，我都拒绝着说，“我不喜欢喝奶茶。”

嘴巴说着不喜欢喝，其实是舍不得花那十七、八块钱。

所以，高中三年，我听闻过贡茶，却从没喝过。

“我不饿，我们回家再吃吧，老妈做的菜好吃。”

坐上地铁后，母亲从包里拿出两个小馒头和一瓶益力多，我们都不舍的花那饭钱，所以母亲默契地有备而来。

我喝了一半益力多，而后递给母亲，“老妈，我不渴。”

老妈也推托着不喝，“我不喜欢喝这东西。”其实我知道，那一小瓶也要两块钱，老妈是舍不得喝。

我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跨越大半个深圳，来开成绩倒数第一的我的家长会，将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老妈知道我的难过，握着我的手，“没什么的，你已经很棒了。”

我身边的同学，好些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他们刷新了我对富人的定义，同学聚会，十几个同学一起来到他家，园林式风格，门口有个小亭子，有保安登记，跨过大门，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一排装修精致的小平房，水流声从石山上泻下，就连池中的鱼儿也显得幸福了许多。

逛了十几分钟，还没参观完一半，便被叫去厨房，所谓厨房，称之为酒店也不为过，海棠厅、芙蓉厅、云锦轩……就连厕所也分成了男女厕，有服务员、厨师……那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家的厨房中读懂锦衣玉食的含义。

广东省某市首富，整个城区随处可见他家集团的各种有限公司，这差距，我怕是拼尽全力地活上五百年也达不到。

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么有钱的富二代，成绩名列前茅，高考后便去了全球排名前二十五的大学读书。

身边有这样的同学，我很自豪，当然也很焦虑，因为我看到了差距，也看到了生活的无力。

最后，高考时，我重蹈覆辙，以全班倒数第一的成绩考到深圳大学。

而这次，我是真的拼尽全力。

小时候总说有付出就有收获，于是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力争上游，后来，也挤进了那个圈子的上游。待到长大后，渐渐地看清生活，也读懂生活，我才深知，有些人光是为了不在下游淹死，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工作后的我依旧压力山大，依旧焦虑，依旧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我也依旧努力。

下着大雪的南京，我骑着电动车在风雪中穿梭，寒风打在脸上，手冻得通红，就是为了省下几块钱。有时，错过了公车，为了省下打车钱，在寒夜中孤零零地走着……

理想还在，却一直悄悄地埋在心里。

生活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终点，却从不曾放弃。

我的父母来自农村，我在大城市生活着，我不是富二代，我深知我与别人的差距，我的焦虑清晰可见，我看清生活的真相，我知道努力不一定有用……

但！那又如何？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不是么？

共勉。

作者：也楼

主播：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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