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T婆工厂》摄制方致信尖椒部落:争取劳工权益也要性别权益

2015-05-18 吴静如 尖椒部落

尖椒部落写在前面的话

5.17国际不再恐同日这一天,尖椒部落和手牵手工友活动室一起为女工朋友放映了台湾纪录片《T婆工厂》。气氛超出想像的好,大家饶有兴致地看到结尾,看到字幕打出这些曾一起并肩抗争的同性伴侣数年后大都分手的结局,大家唏嘘不已。

今天,《T婆工厂》的制作方台湾国际劳工协会的总干事吴静如女士给尖椒部落的女工读者写来一封无比诚恳的信。在信里,她亲切地称呼我们“小燕”(小燕源自尖椒部落向女工的约稿信),分享了台湾劳工和同志运动的情况及存在的问题,也表达了她对大陆女工拉拉群体的期望和关切。希望两岸的移工和性少数群体能够保持这样良好友善的沟通,并肩前行,一起找到通往有尊严劳动、有尊严生活的途径。


[以下为信件全文,标题为编辑所加,少数两岸表达习惯差异的词语也有改动]

嗨,小燕,

我是在台湾搞劳工运动的静如。很高兴有机会可以开始给你写信!

我工作的团队叫做“台湾国际劳工协会”。我们主要的工作对象是“国际劳工”,工作的方式与目标是透过服务一个个劳资争议案件所累积的草根经验,进行政策倡议,争取劳工权益。

工时长、薪资低,是两岸移工共同面临的问题

在台湾,其实“国际劳工(International Workers)”严格说,有两种:一种是白领移工、一种是蓝领移工;一个被叫“老外”、一个被叫“外劳”。两者被国家规范和社会对待的方式,大大不同!我们服务的就是被称为“外劳”的蓝领移工。但是,比较有劳工意识的人都认为,这“外”字,把这群来自东南亚国家的劳工和在地的台湾工人区隔得太开,所以,我们后来改以这群劳工“移动(migrant)”的特色正名称呼他们为“(蓝领)移工“或“国际(蓝领)移工”。

我想,跨越国界到台湾工作的国际移工和跨过省界找工作的你们,应该很相似吧?都是鼓起很大的勇气、带著改善家计的责任和对于奋力闯出美好未来的期望(或者,也有人是带着挥别过去、脱离家庭束缚的决心),离开家乡找工作;似乎跨国界与跨省界后可以找到的工作,劳动条件也很类似:工时很长、薪资很低、每个月寄钱回家后,留在身边可以花的零用,少得可怜----有位菲律宾移工形容,“连每个月不可少的卫生巾,都快买不起了……”

老实说,我不清楚跨了省界后,各省的打工规定是不是各有不同?也不清楚这些省分规定或国家政策,对你们造成的剥削与不公平有多大程度上的差异?他乡异地的,你遇到的日常生活困难是在哪些方方面面呢?我带着富士康工人们跳楼死谏劳动条件恶劣的深刻记忆,不时担心….你遇到困难时,有没有人可以协助?你们又怎么可以互助呢?我好希望后来你可以有机会给我说说……

台湾移工处境堪比“当代奴工”,身负高额中介债务

就让我先给你说一下蓝领移工在台湾的情形吧。蓝领移工在台湾工作和生活处境的困难,“当代奴工”这词,就是写照。在政策上,蓝领移工有工作项目的限制、有在台时间的限制、不可以随意转换雇主、家务移工(就是到雇主家裡帮忙照顾病人的家庭看护工作者)没有最低工资及最高工时的“劳动基准法”适用。

所有的移工,来台前,都背负着被中介收取的高额中介费。他们来台湾,一个月赚台币约二万,但是中介费债务少则五、六万台币,高则二十多万台币。每个月还得被扣给台湾的中介服务费(一个契约三年,服务费得扣六万台币)、扣给雇主两千五到五千的膳宿费用。他们在台湾可以从事的,多是肮脏、危险和困难的行业。在工厂、渔船工作的移工,常常会有工伤、在个别家里工作的看护工,遇到性骚扰或性侵害状况的也很常见。被雇主恶意积欠工资的状况,也是屡见不鲜。更有因为工时长、工作量太大或猝死或精神状况出问题….唉,你说,这是不是“当代奴工”?

第一次给你写信,劈头就讲了这么多移工来台湾工作的黑暗面,会不会增加你的郁闷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换说点阳光正面的,说点我们的“特殊”小成绩好了。

不客气地说,要说我们团队在移工运动上的努力和因此对移工权益争取到的成绩,其实不少。但是,517“不再恐同日”刚过,我特别想提的是我们几年前因为协助一场一百多人的菲律宾籍移工抗争而拍摄的记录片,叫做“T婆工厂”。为什么它是值得一提的“特殊”成绩呢?这可得从它到底记录了什么说起。

《T婆工厂》:是女性移工争取权益的故事,也是同志伴侣的爱情故事

我非常希望你有机会可以看到这片子!它记录了一百多位女性移工,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挨饿耐冻、千辛万苦地抗争,努力在资方已将资本移出台湾、几乎关厂之际,争取到被恶意积欠的数月薪资,同时也挑战了不合理的转换雇主制度,更记录了好几对同志伴侣在这辛苦过程中的爱情故事

最后这一点——记录了同志移工的爱情故事,可就是“特殊成绩”!

《T婆工厂》第一次让台湾性别运动和劳工运动联结起来

怎么说呢?因为,在台湾,劳工运动(或说“阶级运动”)和性别运动,更别说同志运动,一直有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莫名状态存在。或许是因为议题上互相渗透不容易,也或许是搞这些运动的积极份子们,分别缺乏性别意识或阶级意识,所以,长期以来,运动之间的讨论,都很少存在。


不是说搞劳工运动的人不支持性别运动,或搞性别运动的人不支持劳工运动,而大半是互相视而不见或彼此相轻!我认为,这样的状况,其实让每个劳工或每个劳工阶级的同志,都有一种被割裂的不完全感。而这个片子,让劳工开始讨论同志议题,也让同志开始讨论阶级了!(欢欣鼓舞)

劳工运动和性别运动密不可分,情欲也有阶级!

以我来说,我是个同志,也出身劳工阶级的家庭。不论在读书阶段,或出社会工作之后,我最关心的无非是像我家一般的劳工阶级如何可以被国家社会公平的对待,底层辛苦为社会进步奉献青春、生命的劳工,如我家人的劳动,如何可以工作得有尊严!所以我选择投入劳工运动的行列

然而,长期以来,在劳工运动的积极份子圈子里,很少讨论性别问题,更少讨论性倾向问题。仔细想想,到现在为止,歧视女性、歧视同志的工运积极份子,还是不少。但是,这样的状况,我一开始并没意识到。总是,在圈子里,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就像一般社会主流一样地“理所当然”。男人“自然而然”的欲望女人、女人也“自然而然”的欲望男人,没有人有什么“出柜不出柜”的问题。我想,类似这样训练自己“合群”的情境,对于出外讨生活的你,应该不难类推和同理,对吧?

看见性少数,也要看见阶级差异

我接触“同志运动”是很晚的事情了。在那些好不容易才可取得的同性恋爱情故事中,我完全可以了解书里面主角们的情感。我非常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会被另一个女人的温柔吸引;也非常能够感受一个女人的身体是如何像书里面描述的那么有吸引力。

但是,同志运动里,尽谈情爱、尽谈性欲,我一方面是可以接受,也颇享受,但就是没法满足。或许是我劳工阶级家庭的背景所致,我跟很多可以放情爱欲,没有柴米油盐忧虑的同志们还是无法完全亲近。然而,在当时的台湾同志圈,“阶级”这东西,可能也还“不是当务之急”。

就我所知,一直到我们拍的《T婆工厂》在2010年出来后,同志们开始透过看这个影片,开始讨论阶级了!同志圈子里的认同坐标,再拓出了一个“差异”。大家开始再学习以阶级的角度互相看见、对话差异。这,就是《T婆工厂》是“特殊成绩”的原因!(很可惜的是,在工运圈子裡,还是不太容易…)

期望:劳工权益应该争取,但性别自由也同样重要!

唉呀,8点多了,我迟到了!真糟糕,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我还不认识你呢!我相信身为工人的你,一定会赞成劳工权益应该要被争取。但是,你会赞成同性恋也应该被看见且尊重吗?你会赞成爱上跟自己同样性别的人,也是“正常人”吗?请容我再偷偷问一下,你会不会偶而也觉得,跟你一样是女人的人、你旁边的女同事,很迷人呢(嘿嘿)?还是,在你收到我这样的信之后,就再也不会跟我联系了?或者,跟台湾某团体一样,认为“同性恋会传染”,选择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呢?

就先到这吧,我得赶上班去了。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回音。

祝你 工作愉快顺心!

静如

请尊重原创,保护版权

本文为作者惠寄尖椒部落首发。欢迎转载,但请保留本段文字:转载自中国女工权益与生活资讯平台——尖椒部落(jianjiaobuluo.com)。并保留以下作者信息:

作者:吴静如

台湾国际劳工协会总干事,曾任国科会外籍劳工及外籍配偶专案研究助理、高雄市政府and台北市政府外劳查察员。

【阅读原文】可以观看《T婆工厂》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