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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底层嫖客的故事……

2016-10-14 大脸狗 尖椒部落


摘要:玉德的故事中既有对承担家庭责任的渴望,对爱情的憧憬和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又包含着赚不到钱的无奈、背井离乡的孤独、性欲无法排解的困扰,甚至要面对丧失人身自由的处境。

插画师:左丘

玉德在一家电子厂做一线普工。他的名字和形象很不相符,身体强壮但显得土气。如果玉德被媒体报道,那么肯定是以“低素质农民工代表”的角色进入公众眼中的。

我把他的故事写下来,一是因为他是个真诚的人。这倒不是说他不会说假话,而是当你获得他的信任后,他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经历讲给你听。

二是因为他嫖娼。这并不是因为猎奇,而是当你听过他17年打工境遇后,可能会理解他这样做的“合理性”,而所谓的合理背后则是一种深深的无奈与压抑。

中考时,玉德没有考上好学校,也没有读职业中学。那时家里在盖新房子,他就在家里做小工。到了17岁,父亲带着他到工地上搬砖、挑水泥。父亲是小学毕业,不会算术,也没有能力成为包工头,最后因为接不到活,只好让玉德去福建跟阿姨学裁缝。

以下图片来自网络

玉德年轻气盛,和作坊同事争吵,没把手艺学成就回老家了。玉德的母亲觉得男孩子要学些东西,就让他跟父亲的朋友在工地上学电焊。从2000年开始,一学就是三年多。玉德回忆道,工地上的电焊很简单,不用学这么长时间。主要是自己的社交圈子太窄了,只认识师傅,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工作可以做。

在工地上,玉德看到别人买了手机,感觉心里也痒痒的,就花1300元买了个诺基亚8210。那时他日薪20元,这部手机相当于他两个多月的工资。其实他也很少用手机打电话,玉德买手机主要是为了跟上时代,过一种电视广告宣传的现代都市人生活。

04年,玉德跟师傅要求涨工资,但师傅只给他一天涨5块钱,玉德觉得工资实在太低了,就不做了。就在这个时候,与玉德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老乡结婚了,他觉得很欣喜,感觉娶个老婆挺好的,而且自己已经22岁了。所以他决定离开家乡前往深圳,希望在外面的世界能娶到老婆。

玉德在老家工地上工作时,工作从不需要证件。当他在深圳找工作时,发现很多工地都不要他,因为他没有焊工证。最后他没办法,就由同学介绍去了石岩区的一家工厂,那时玉德不懂劳动法,天天加班却没有加班费,感觉在厂里打工很不自由、时间长,但工资又不高。

这家工厂是生产模具的,女孩子很少。不过玉德也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对方是河南姑娘。玉德说:“当时自己很腼腆,有意无意就想跟她沟通,但是她对我不是很感兴趣。我说过喜欢她,不过她对我说,我现在还记得,她说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过我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文化水平有限。”

后来,“因为快过年了,我就着急了,觉得再不跟她说出来,以后就见不到了。在离开工厂时,厂里有个大哥买了相机,我向他借了相机。当时我大着胆子去她宿舍里,跟她说让我照个相吧,快过年了,以后有可能就永远见不到了。她在宿舍吃饭,就坐着让我照了。”玉德把这张照片冲洗出来,至今仍留在身上。

两人果然永远没有再相遇。玉德办了焊工证,先在上海的工地上辗转,60元一天。他为了多挣一些工资,后来又跟另一个老板去江苏南通盖体育馆,80元一天。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玉德认为自己当时特别能吃苦,每天加班,安心工作,不想其他事情。那时已经12月份,他为了省钱,不舍得买新毛衣,就从小卖部阿姨那买了几件便宜又宽大的旧毛衣。

两个月后工期完结,玉德过年时拿着挣到的五六千块回家,母亲很高兴,他也感觉很自豪。不过,盖体育馆是高空作业,工作很危险,每次上去都要挂好安全带。有一次高空作业时他失足跌倒,幸好被安全带吊住,最后是地上的一个看火工(同时也负责安全工作)把他接了下来,他现在回想都会感觉非常害怕。

07年玉德去新加坡的建筑工地上干活,与印度、孟加拉、韩国等亚洲劳工在一起。这是他第一次出国,感觉这些说英语的亚洲人挺好玩的。有个孟加拉工人跟他说:“在我们国家很好找老婆,只要加入伊斯兰教,再带点钱过去,在孟加拉完成婚礼,baby making(生孩子)后就可以回中国了。”

他们有时也会给玉德介绍女孩子,一般都是菲律宾人,她们在新加坡做家政工。不过,玉德觉得菲律宾女孩子更喜欢跟能说英语的男性交往,而他英语太差,难以与她们交流。在异域的玉德经常上QQ,无聊的时候便在QQ上加老乡为好友,也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单身,玉德希望能追到她,天天在QQ上给对方发信息。

这个女孩称自己在安徽开服装店,玉德从新加坡回到家乡待了两天,便去安徽找这个女孩子。没想到的是,女孩不是在开服装店,而是在做传销。玉德感觉很失落,同时也陷进了传销组织。不过玉德在见到女孩后,发现她比照片长得还要好看。玉德心存侥幸,希望能把女孩“拿下”。不过对方心里没有他,平时只是让玉德去听课,然后他便跟一大帮人坐在屋子里面,听成功学和销售宝典。传销组织限制了玉德的自由。他们平日把门反锁,扣下他的手机。他外出时也会有人跟着。直到一天晚上,他爬上楼顶,喊附近小区居民报警,最后才得以离开。

离开安徽后,玉徳发信息问女孩是否被警察放出来。对方回复说“我恨你去报警”。再后来,玉德通过女孩的QQ空间,知道她现在已经结婚,有了两个小孩。

玉德在31岁时,交了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两人是在东莞一家鞋厂打工时认识的,对方是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玉德主动向对方搭讪,也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由于这家工厂每天要工作十四个小时,车间有难闻的气味,班长也不发口罩,玉德选择了离职。玉徳告诉了眼镜女孩。令他意外的是,眼镜女孩说自己也想离职,两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眼镜女孩跟玉德说自己离过婚,前夫是因为她不能生小孩而离开的。玉德说不介意,也愿意用积蓄帮她治这个病。两人到上海寻医问药,医生检查后发现女方肚子里有一个囊肿,需要做手术,不过现在没有床位。于是两人去了玉德的老家,在县城的一家不孕不育医院住了半个月,又买了一万多元的中药持续治疗。

但是,玉德与她在生活中发生了不少矛盾。再后来,眼镜女孩跟他说要去长沙治病,玉德想两人一起去,但被她拒绝了。玉德给了女孩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一万五千元。当他再给对方打电话和发短信时,女孩态度冷淡,最后一去不返。

我与玉德相识时,他已经33岁了。他告诉我虽然他打工很多年,但并没能攒下多少钱。他很想结婚,父母也没能力为他安排相亲,他说:“以我的年纪,只能找离过婚的女人了。“

玉德也努力抓住种种机会交女朋友。在2015年年底的时候,他特地到江门市参与相亲会。玉德很认同相亲会上主持人说的一句话——“要想脱单,男孩子就应该不要脸,要脸就永远单身。”在现场,虽然他不会跳舞,但还是跟一个新疆的汉族女孩跳舞了,感觉非常高兴,还要了她的电话号码。

对方是本科毕业,做土木工程的,玉德说自己是电焊工,也会做建筑。对方还说不介意他的学历,这句话燃起了玉德的希望,两人后来也会通电话。玉德在平安夜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准备去江门送给她。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再也不接他电话了,这让他心情非常不好。过了几天在厂里加班时,他与同事发生矛盾,从争吵到打架,最后被开除了。

玉德经常会去“小巷子”嫖娼,80块一次。他对此很苦恼,承受着道德上的痛苦和对健康的忧虑,不过又控制不了自己,因为自己“很想要”。他感到矛盾的是,08年他接触到信奉基督教的朋友,自己也慢慢成为基督徒。星期天有空的时候都会做礼拜。他加入基督教团体的原因是,在外面有时候会感觉非常孤单,无助。这次被开除,玉德选择回老家,准备以后不再外出,因为“在外打工太累了”。

此时此刻的玉德,正耐着高温,戴着黄色的安全帽和棉质口罩在江苏的建筑工地上干活。他说今年的运气不好,家里没活干,只能外出打工。他想继续找女朋友,上半年认识了一个四川的女孩,却又被骗到传销组织。他天天被洗脑,晚上睡觉都有两个人看着,丢进去了几千块。最后是把求助信号写在人民币上,从窗户丢了两次十元,有人捡到帮忙报警,才能逃出来。

今年的玉德,与过去一样,外出打工,攒不到钱,也讨不到老婆。在农民工群体中,面对相似问题和处境的男工友绝不是少数。他的故事中既有对承担家庭责任的渴望,对爱情的憧憬和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又包含着赚不到钱的无奈、背井离乡的孤独、性欲无法排解的困扰,甚至要面对丧失人身自由的处境。

与此同时,中国已经成为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赚大钱的老板和管理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富有。这不由得让人反思,我们身处的社会如何才能更加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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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脸狗一枚长期扎根于工业区的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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