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用满是皱纹的手编织柔嫩馨香的花朵
插画师：楠神大人
我是从事花卉行业的，因为这个缘由，认识了好几位卖花人，印象都很深。
很早以前，我还是学生时就认识一位卖花翁。老人留着短短白发，精神很好。他经常拿两个水桶盛满水，满满地装满花：大朵小朵的月季、菊花、栀子……在街边一放，自己蹲在花桶后边，身边再摆一叠旧报纸，就算摆摊了。
人来人往，看见他面前这一大片红艳、粉红、娇黄、雪白色，总忍不住喜爱，驻足观看，问：“多少钱一枝？”老人伸出五个手指。若是行人痛快地掏五角、一元钱买下一两枝花，老人就马上拿张报纸三下两下地包成一束，同时殷殷叮咛：“拿回去，插在花瓶里，灌满水，里边再放一粒阿司匹林，开得很久.....”
若是行人要讨价还价：“五角一枝？贵了，三角得不得？”他就马上不高兴了：“不得！五角还嫌贵？”行人不识相，还要继续还价，他就把手一挥，脸色一沉，大声说：“你不买就走，走走走！我不做你的生意！”
“走就走。”行人往往也就讪讪而去。
老人家就在小巷子里，一间小瓦屋，旁边有一小片空地，密匝匝种满了花，围着矮砖墙。一年四季墙里往往都是红紫缤纷的。老人一天到晚给花丛浇水，捉虫。花开密了就剪下来插在木桶里，提到街上卖。卖多卖少他都不在乎，但是从不接受还价。显然他认为自己的花就是值自己定的价钱。
有一次，我走过他的摊子，看见他用个玻璃瓶插了满瓶的雪白花朵，散发出清新的淡淡幽香。我越看越喜爱，蹲下来细细看着：“这是什么花啊？”
“这是玉兰花，开得不多，可好啦！我都舍不得剪，但是大众都中意......”
“嗯，很好！”我掏出五角钱来买了一朵。从那以后我就认识了白玉兰花。他把花包好，递给我，叮嘱着：“你拿回去即刻浸在水里养，即刻取阿司匹林来放进去，留得久一些......”
时间过得很快，我有很多年没见到这位卖花翁了。他年纪很老了。
前一阵我在南方街上，也见到了几位卖花的老婆婆，和她们聊了一阵，也留下深刻的印象。
几位婆婆都是70多岁、年纪最大的80了。其中一位，55岁时退休那一年开始卖花。虽然有退休工资，但还是想要多挣一点。其余几位，都是做姑娘的时候开始卖花的，做这门生意都有几十年了。她们是不知退休工资为何物的。
和我小时候见到的卖花翁一样，大街上人来人往，时而风吹过一片灰尘。卖花婆婆摆个塑料小凳子坐在街边。面前摆一方塑料布，有一扎一扎的白兰花、茉莉花，芳香扑鼻。下班的时候人最多，婆婆就站起来，含着笑，和气地招呼着把目光投向她们的女士们：“白兰花，茉莉花，阿要白兰花.....茉莉花.....”不时有女士停下脚步，来和她们买花。婆婆们叮咛着：“拿回家去，可以放家里冰箱里，香得久一点。”
白兰花是两朵两朵用铁丝扎在一起，戴在胸前，可以闻香。茉莉花是穿成手串，戴在手腕上。不是下班高峰的时候，买花人少，婆婆们就忙里偷闲，拈起一朵朵小花来穿缀手串。
她们的花有的是自己家种的，也有的是去花农家里批发来的。一大早五点多要起床，把花束带上，坐着公交车来到地铁边，公共汽车站口，开始摆摊。中午吃个盒饭，或者就吃自己拿来的馒头。直到晚上天黑透才回去。她们身上都很整洁，戴着小小的银耳环，金耳环，梳着整齐的短发，或挽着发髻，配着身边的香花，也是都市一景。
“我们卖花也苦啊！天热，汗湿衫裤.....一个月也就挣得一两千元......好在，城管、保安、环卫工人，都照顾我们呢。下雨了，我们就进商场躲雨。天太热，有冷气我们就去吹一吹。怕中暑。有的小年轻，买花用大张的钞票递过来，还说不用找了，我们哪能不找钱给她们啊，她们也辛苦做工啊。还有外国人，我们更不能骗啦.....”一位婆婆说。
听婆婆们说起，她们家里都是一般人家。以前做卖花生意，是为了补贴家用，现在不穷了，但也还是要挣一些。孩子们虽是都工作了，也都是普通的职员，虽然吃穿不愁，总还要多拿些活钱，不给家里增加负担。她们朴素惯了，这一个月下来挣的钱不但足够她们吃饭，还能存一点，以后老得动不得了拿来防老。摆摊一个月拿到的一两千元卖花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啊！
看着芳香洁白的、柔嫩的花朵，和婆婆们脸上密密的皱纹、斑斑的白发相映，我心里禁不住涌上一阵酸楚，不知不觉眼角湿润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婆婆们说：“我们也老了，就快干不动了，过一两年也不干了，好好在家享几年清福.....”
说是这么说，婆婆们还是在人流中摆着摊，街上回响着她们的卖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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