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进蚂蚁洞 | 女权魔幻现实主义小说连载(二)
插图画师:补药脸
真的?假的。
白月在床上躺着,丝线一般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她伸出手,反复端详着自己的五指,回忆昨天发生的一切。
是人类的手指。
蚂蚁的足,是三个节和一个小刺。她小时候玩过蚂蚁。
白月换上一身浅蓝色衣服,走出自己的房间,走入大厅。
六个人一齐望着白月,最近处的是爸爸,右边是伯伯和伯母,右边是志明叔叔和锦阳小婶婶,再左是小棉姑姑。
小棉姑姑叫钟红棉,和白月年龄相仿,辈分虽然是姑姑,却是白月小时候的好玩伴。
白月机械地把屋子里每个人的尊称都叫了一遍,叫到小棉姑姑的时候,小棉姑姑突然开口了。
“哎呀,你怎么还叫我姑姑了呢,我们可是小时候一起玩的……”小棉姑姑嗔怪似地看着白月说到。
白月看着那张清秀白皙的脸,山水一样清丽的五官。
“小棉,昨天……”
“昨天你吓死我们了……”小棉再一次把话抢过来,“昨天你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把大家都吓一跳,你不要太紧张啦,这里就是你的家。”
进到内堂,一张老人慈祥的脸映入她黑色的眸子,老人的笑容无比温暖。那就是肤色黝黑、牙齿雪白,带着她去芦苇淀子里抓泥鳅捞螃蟹的爷爷,也是抓着妈妈的头发,把她摔在地上的爷爷。
妈妈的头磕在台阶上,一股鲜血流下来,爬满妈妈的脸。爸爸在旁边无动于衷,只有汗水从他额上流下来,用妈妈的话讲,这叫“屁都不敢放”。
白月眼前突然泛起一片血红,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一片血红,一片血红中浮起一个画面:刚刚加入黑蚂蚁团队的小型褐色蚂蚁,被巨大的黑蚂蚁撕咬,其他的黑色蚂蚁在旁边围观。只几秒钟,这个血红色的画面就消失了,眼前的景物恢复正常。
“小淑……”这时候爸爸却开口了。爸爸的脸出现在爷爷的脸下面。
“爸……”白月开了口。
爷爷去世的时间是两年前,那时候白月还没有和爸爸取得联系。12年前,在白月还叫钟小淑的时候, 钟家村边修了柏油路,很快通了大巴车。妈妈乘大巴去了县城打工,回来带了很多有趣的玩意儿,全家人都很喜欢。但是不久,妈妈提出要帮着自家兄弟去县城做生意的时候,爸爸说没什么意见,但是爷爷却翻了脸,在院子里对妈妈破口大骂:“白镜如,吃里扒外的女人,嫁到钟家就是钟家的人,咋还想着娘家呢”。
妈妈的脸涨红,和爷爷大吵起来:“我出去做生意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有钱就给你们买吃买穿,你们老钟家是一根肠子,吃了就拉出来?怎么就叫吃里扒外呢?”
谁知,就是那天,那个皮肤黝黑咧嘴笑露出白牙齿的爷爷,竟然怒目圆睁眼神可怕,爷爷动手打了妈妈,还骂妈妈“不干不净”,一口断定妈妈有了外遇。
那天,老实巴交的爸爸无动于衷,大伯和伯母都不在家,奶奶强装镇定护住吓得惊慌失措的小叔叔、白月还有和她差不多大的小棉姑姑。
当时的白月忍不住扑过去,却被爷爷推到墙角。
白月眼前又出现了血红的画面:黑蚂蚁可以接受自愿前来的褐色小蚂蚁,但是这自愿“叛逃”、自愿做“俘虏”的小蚂蚁却不可以再惦记着自己原来的家人,否则……
空气里飘着一股酸臭的味道,褐色小蚂蚁的身体分成三段,依旧一开一合的颚,胸腹上一对足依然微微颤动,上圆下尖的腹部歪在一旁。一群大黑蚂蚁很快瓜分了褐色小蚂蚁的身体。
血红色画面消失了去,死去的当然不是妈妈白镜如,只是白月在墙角看得到的一堆蚂蚁中的一个。她记得,那只小蚂蚁,被黑蚂蚁瓜分了尸首。很快,一窝褐色小蚂蚁过来,和黑蚂蚁群撕咬了起来。不久,蚂蚁尸首铺满在地。
后来,是舅舅带着妈妈的娘家邻居,亲自来到钟家村,接走了妈妈和钟小淑,从此以后,她就叫白月,是舅舅给取的名字,白月再也没见过爸爸一家人。
直到不久前,爸爸找到了妈妈,告诉她奶奶病重,妈妈同意让白月回爸爸家看看。
“奶奶呢?”,白月问出了口。
很快有人告诉她:奶奶在里屋。
白月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不知谁拍了她后背一下,似乎让她快点进去,其余人守在房间外,留给她和奶奶单独相处的空间。
89岁高龄,又身患重病的奶奶,已经完全不能下床了。一层层的被子裹在她身上,最外层是白色的被子,裹得像个蚕蛹。
哦不,白月的脑海蹦出一个词:蚁后。
而且,更像白蚁蚁后。
白蚁蚁后几乎完全不能动,终生产卵,由蚁后为中心产生一整个蚁巢,住着工蚁和兵蚁整日忙碌。
大伯、爸爸、小叔叔、小棉姑姑都是奶奶生的,奶奶是钟家的中心。
可是奶奶不姓钟。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奶奶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每次看着那四方的院子,像是禁锢着无数不羁的灵魂……田野里忙碌的男人女人,开着拖拉机的男人女人,工蚁一样的男人女人。
在田野里流汗的男人,和男人一起流汗的女人。
男人干完活坐在桌子旁休息,女人继续在灶台前流汗,在摇篮前流汗。
这里的男人被一个姓氏联系在一起,可是这里的女人,她们的汗水洒在田间,她们的血流在产床上,她们的名字都消失在时间里。听说,祠堂里,没有女人。
“昨天的事应该是幻觉吧,我们不是蚂蚁,因为蚂蚁不是这样的社会结构,蚁巢是雌性为主,雄性数量很少,而且,白蚁和黑蚂蚁不能生殖后代,它们其实是相差很多的物种,我们不是蚂蚁,是我的幻觉,幻觉”白月陷入了沉思。
“小淑,是不是小淑……”,那是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女声,从奶奶那里发出来。
可是奶奶呢?
不起眼的胸和头,肉虫一般无比巨大的肚子,三对足偶尔微微颤抖,在本该属于奶奶的地方,是一只比人还大的白蚁!
白月觉得身体一软,险些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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