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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疾苦与社会疾苦:从职业病治疗个案反思中国式发展

2018-03-29 东莞友维 尖椒部落

导语

友维从事多年职业病工人服务工作,陪伴过很多职业病工友度过他们人生中的黑暗时期,我们被工友与职业病顽强搏斗的精神所感动。每个职业病工友都有一个自己的职业病故事,故事里有争取合法权益的艰辛、治疗的痛苦、家人的关爱、病友的支持等等宝贵生命经验。

但,他们却很少被看到。有感于此,截止于2018年3月份,友维整理了六个病友的故事和两篇导师约稿,编写制作成网络图文消息。从2017年11月至今一直在不定期地联合发布,友维希望通过职业病故事的推广,社会公众能更多地了解和认识这个社群,并提高公众职业安全预防意识。

关注工人生存环境的学者又是怎样看待这些职业病故事的呢?为此,我们邀请了华南理工大学劳动关系研究中心的黄岩教授给我们讲讲他眼中的《个体疾苦与社会疾苦:从职业病治疗个案反思中国式发展》。

个体疾苦与社会疾苦:从职业病治疗个案反思中国式发展

 黄岩,华南理工大学劳动关系研究中心

天那水、白电油、苯中毒等等这些专业词汇离我们似乎很远,但它们出现在工人和工厂时却意味着无数灾难。友维是一家专门从事工伤和职业病人关爱的公益机构,他们已经在珠三角为工伤职业病患者提供专业社工辅导十多年了。友维收集了一些工友的故事,约我写一篇小文,谈谈自己的体会。看完这些材料,那些化工化学专业词汇几天来一直撞击我的心胸,让我堵得难受。

中国经济已经保持连续四十年的高速发展,创造了一个世界奇迹。主流观点认为,中国共产党和各级政府正确的政策决策保证了经济的高速增长,数以亿计的农民工为中国发展所做出的贡献长期被忽略。广东是中国制造大省,珠三角地区汇集着来自全中国各地的农民工,她们在这片土地上获得了生存和发展的机会,也为这片土地奉献了自己的青春、汗水甚至生命。职业病人是这个群体中非常特殊的一部分,友维收集的六个职业病人故事其实也是成千上万职业病人的故事,他们也是数以亿计农民工故事的一部分。他们个体遭遇的痛苦也是整个社会的痛苦,从他们的故事中,我们看到了个体面对疾病打击时的各种无助,更可以感知到人情的冷暖、世态炎凉、社会歧视和政府缺位。当然,我们也看到了积极和乐观的生活观,看到了抗争带来的收获,看到了公益助人的时代进步。

工伤职业病受到伤害后,他们面临的个体痛苦不仅有身体之痛,还有心理之痛。他们无法正常工作,收入受损,家庭经济压力增大,生活困难。他们缺乏法律知识,不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他们被工厂辞退,被拖欠工资,被拖欠生活费和治疗费,缺乏与老板和相关部门抗争的能力。他们对未来生活感到悲观,受身体之困,他们很难正常回到就业岗位,心理打击大,同时还有受到社会歧视。

对于这个群体来说,最深的伤害还是来自社会,所有的苦难都来源于社会带给他们的伤害。梅姐遭遇白血病的打击,她的丈夫在她最需要帮助时离她而去,激发她活下来的全部力量来自于她的孩子。她失去了健康的身体,没有工作,家庭破裂,这一切既源于工厂的恶劣工作环境,更来源于工伤职业病防治监管不力以及救助体系不完善。

阿珍能够以乐观的态度对待疾病打击,既源于她有一个好的家庭照护,也源于她所在的工厂愿意主动承担责任,而工厂愿意承担责任,不仅仅是源于企业的良心,更主要还是监管制度和救济制度的规范以及执行有力。

阿英的故事给我们呈现的则是另一个场景,为了不影响亲戚和家人的工作岗位,阿英不得不放弃与老板走法律程序,而是被迫接受十万元的私了。从表面上看,她的做法符合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恶劣的一面,为了所谓的大我,必须牺牲小我,阿英必须承受更多的个体痛苦来换取其他人的生存机会以及老板发财的机会,为什么可以让老板发财而不给阿英足够的治疗和法律规定的补偿?

陈叔、小才和田姐是被逼到了最后才开始使用法律手段来反抗的。大多数时候,工人仍然是基于一种生存伦理来处理自己不幸遭遇的,只要老板没有把工人逼到活不下去,工人的反抗都是一种弱者的反抗,他们可以忍受沉重的剥削,可以忍受加班,可以忍受流离的生活,可以忍受家庭分离,可以忍受各种侮辱。但是,当身体受到伤害,而又得不到正常救济时,他们只有反抗。陈叔、小才和田姐能够坚持把官司走到底,坚持做义工帮助更多的工友。他们代表了劳工抗争的新力量,他们珍视自己的权利,他们以自己最微小的身躯来反抗大体制和大资本,这是需要足够的勇气和信念的。他们把自己的感同身受与其他工友分享,他们帮助其他工友勇敢地站起来抗争,他们积极参加公益活动,助人助己,我们应该为他们感到自豪。

我衷心期待着有更多的公益伙伴、工友、同行者继续一起前行,关注职业病个体疾苦、关注社会疾苦,一起推动一个更友爱和善的工人生存环境。

欢迎同行机构、工友及所有公益人士对本文进行转载,本文版权归友维工友公益服务中心,感谢黄岩老师的约稿,也欢迎大家给友维投稿,一起分享你、我、他的职业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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