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迫于世俗压力，我怀孕了。直到亲身经历，才明白何谓“十二级疼痛”。为什么人们只歌颂母亲的牺牲与伟大，却对生育的痛苦缄默不言？
“珍珍，你怎么能不生孩子呢？女人一定要生了孩子才完整的。”
“你不生孩子，就算你老公阿峰现在同意，以后他也会后悔的。”
“不生孩子的话，你和阿峰老了怎么办呢？”
自从我结婚之后，每次和母亲打电话，无论一开始说的是什么，最终都会绕回催我生育这件事上。
我不想生孩子。我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养育好一个孩子。我偏执，没有安全感，性格易怒，我没有办法为孩子提供适合成长的家庭环境。何况现在生育一个孩子所需的金钱成本实在太大——学区房两万每平起步价本就不是我和丈夫两人能承担的。
然而母亲的念叨中慢慢动摇了我二十几年的想法。她担心我老无所依，担心我的丈夫后悔另寻伴侣，担心我在婆家被人指责……母亲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你不生小孩的话我连死都闭不上眼睛！”我妥协了，开始了喝中药备孕。
那几副中药的味道苦极了！我捏住鼻子一口灌完，马上塞进两颗糖灌一杯水才能止住恶心反胃的感觉。在那个时候，我就理应意识到生孩子该会有多痛苦，而我没有。
从来人们只告诉我你应该生孩子，没有人和我详细描述生孩子具体会经历什么。即便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也没有和我分享过她的生育故事。我怎能想到，这苦到舌头发麻的中药，仅仅是个开始？
怀孕期间，我孕吐、抽筋、腰酸、背痛、手脚浮肿，吃完饭胃就烧着疼。我担心睡觉压着宝宝，几乎没睡过安稳觉。分娩是我的终极考验。起初我选择的是顺产，但医生发现我子宫内壁长了一个瘤，所以最后是剖腹生产，顺便将瘤摘除。医生给我打了局部麻醉。我躺在手术台上，清清楚楚地看着医生护士用各种手术器材捣鼓着自己的下体，用刀子切开自己的肚皮。那刻感觉自己是一块没有尊严、没有生命的肉，是被剁成肉泥还是切成肉丝都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下了手术台，麻醉药效过了，护士让我下地走路。我终于切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好像断了20根骨头，疼到甚至没有力气说出“疼”这个字。说是“十二级疼痛”不为过！我不能不走路，否则肠道黏住、发炎的话，疼起来更要命。我没有选择母乳喂养，乳房漏奶，时时刻刻胸前都要贴块毛巾不说，乳房胀得硬梆梆的，摸起来的触感和石头水泥没有不同。我只能45度靠在床垫上，否则轻轻一碰都是钻心的疼。我硬生生地熬了两个星期，胀痛才慢慢消了下去。母乳喂养的妈妈比我更痛苦。我的朋友说，乳头被孩子咬破，每一次吮吸都好像在刚刚鞭打过的伤口上撒盐。有时候涨奶涨到乳头都平了，孩子没法吸到奶的，会被咬住乳头大力往外一扯……光是想象，我都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图片：黄阿丽单口喜剧专场《铁娘子》
还有产后漏尿、阴道疼痛、子宫脱落等等。每打出一个字，我都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当时的痛感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剖腹和摘瘤的手术都算顺利，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请到一位熟人介绍的月嫂，体贴，都是老乡，陪我排遣了不少烦闷的时间；丈夫还算善解人意，都在尽力照顾我的感受，担心我会产后抑郁。我很爱我的女儿，我并不后悔经历这些疼痛生下她。但我觉得，母亲经历的这些疼痛不应该被认为是羞耻的，不应该被遗忘被忽略。不应该怂恿女性一无所知地怀孕分娩。不应该鼓吹生育是女性的“天职”。不应该一边渲染母性的光辉、歌颂母亲的伟大，一边对母亲的痛苦讳莫如深。希望每一个选择生孩子的女性都能够事先知晓自己将经历的一切，而不是因为盲目的向世俗的压力低头。希望有更多女性分享她们的生育故事，我们一起言说痛苦、分担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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