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万一泡就没,姑娘却不心疼。这个老外口中“少见的中国女人”,用12年的积累开了一家成都最怪的店
山人
不说禅
乐
Yao
成都“浅山茶物”的门口,经常会有好奇的人探头探脑——
“做茶的人,一定每天都抄心经吧?”“什么,你们还要用口红,为啥不用胭脂?”“你的衣服真好看,肯定是手工匠人那儿定做的吧?”
施主醒醒,现在已经21世纪了。
这里的主人,名叫伍宝,个子小小,吐槽功夫却是一流——“女生不买口红,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末了还加句“哼~”。
茶人伍宝
伍宝说,“人们总喜欢,你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夹杂在热热闹闹的火锅店与麻将馆中间,如果不是门口那株无花果树,以及扎眼的红对联,大概少有人会注意到,成都锦江区东城拐下八街的这家小茶社——“浅山茶物”。
2004年开始接触茶,到现在十二年有余,伍宝对很多东西仍然警觉。
她从不谈茶道,“道是个太高深玄妙的东西,只能无限接近”,而仅仅称呼自己为茶人。
这种清醒与自觉,大概与伍宝学茶遇到的第一个老师,脱不开关系。
其实那位老师,并非什么厉害的茶道老师,而是茶叶老师,一位老的制茶人。
他告诉伍宝,“如果一个制茶人,没去过茶山,没看过,做过,尝过鲜叶,你就没有办法说自己在做茶——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懂得珍惜。”
“做茶要走正道”,这是师父告诉伍宝的第一句话,伍宝说,“这个话我直到现在都记得。”
进山寻茶
于是2005年,伍宝跑到了云南,按照师父教的那样,第一次进山寻茶。
大山里,腾挪辗转基本靠走路,有时候连路都没有,便只能连滚带爬。外来人不如当地人健步如飞,伍宝有时候吃力,掉队老远,陪伴她的只有身上的背篓和连续不断的虫鸣。
当时茶山上,收茶人大多来自日本或韩国,少有大陆茶者出现,更没有女性收茶者。所以众人见到伍宝,皆是一惊,“这小小巧巧的中国娃娃,哪里冒出来的?”
她呲牙一笑,标准的成都普通话,“哈罗哈罗,我叫伍宝。”
如今在山里,早就和猴子没什么区别
2005年至今,走遍了20几座茶山,伍宝寻茶、采茶、收茶。最让人兴奋的,莫过于在深山里遇上一株古茶树(要长到300岁以上,才能以“古”字称之,仅云南版纳、临沧、普洱茶区有古树茶落,数量极其稀少)。
一旦遇上,只见她整个人立马就噤了声,像一株刚抽芽的小苗苗,站在爷爷面前。
你若笑她干嘛这么严肃,姑娘定会一本正经回答你,“当你站在有几百年生命的茶树面前,你无法不去敬畏它。它经历了几百年风雨,在它面前静心凝神,似乎心中的一切都能被茶树感知。”
每一片都很珍贵
一步步丈量过山路,攀爬过悬崖,又和茶树一起熬过了四季,伍宝方才觉得,“多了解茶了,那么一点点”。
十二年,数次进山,修的不过是“珍惜”二字。
泡到最后的茶底,和新叶一般完整
但懂了珍惜,这才算刚入门。
伍宝说,这些年她对茶的理解有了改观,是因为很多事情。她信了佛,佛教讲无常,什么东西有可能你当下拥有的,下一秒有可能就会失去。
“比方来说,一饼很好的古树茶,三百四百年了,在拍卖行可能卖好几百万。你买回来,一泡......就是消散,那几百年的时光,完全的消逝,什么都不能留下。”
还有一个就是平等心,“佛教里讲,万物生灵,有会呼吸的,就会生长、寂灭、修行、消逝”。
“人会呼吸,茶也会呼吸,不要觉得自己就比一片茶叶更重要。”
她也开始打太极,学习“中正平和”。
就普洱而言,西双版纳的普洱茶,茶气以凛冽为主,口感苦涩明显,但回甘有层次,甜糯非常明显。行茶,本身就讲究一种阴阳调和。
有多苦涩,就有多甜,茶是这样,人亦如是。
32岁,伍宝早就有了浅山茶物,却还没有遇到那个合适的人。
“当时心里面对结婚没抱什么想法,就是......不想将就。”
她与先生张友,算是闪婚。先生是一位古琴老师,久坐总会烙下职业病,于是学起了太极,就这样,认识了同样在学太极的伍宝。
师姐弟的关系,一来二去,也便熟悉了起来。
一琴一茶,彼此都觉得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搭的人,施施然走到了一起。
婚礼上,喜服、喜鞋全是朋友们手工做了给送过来的。大红的背景,流云的纹样,连路人都赞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婚礼。
像行茶一样做人,惜缘而不攀缘,这才有了外人所感叹的“佳偶天成”。
于是浅山茶物每双周一次的“离言集”上,张友先生便成了那个“在背后默默付出的人”,古琴梵音,知己相伴。
“离言集”,是每双周的周四晚上,浅山茶物的一次小茶会。一位事茶人,七位茶客,两款茶,一个小时里,仅执一盏灯,互相之间不能说话。离言,即“不妄言”。
不能说话,所以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只能盯着眼前这碗茶汤。但许多人会讶异地发现,当彻底安静的时候,心就变得敏锐起来。
“人们总会被一些外在的东西绑架,那么我就帮他们先摒弃这些有的没的,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所以在“离言集”喝茶,你不知道你将喝什么茶,更不知道这款茶的售价、文化、收藏、口感。这个时候你若觉得喜欢,才是喜欢那茶本身,与别人贴上去的标签无关。
在“离言集”,人与茶之间的关系重新变得单纯可爱。
这七个人的小集会,对侍茶的人,也是挑战。
除了伍宝自己侍茶,“离言集”偶尔也请来一些对茶艺颇有研究的大家。一个小时下来,往往累得精疲力竭。
以往他们给几十个人泡茶,场地上人声嘈杂,茶的好坏也便散在了这嘈杂声中。但当面前只有七人,侍茶人的定力、气场、烦躁、不安,都会通过茶汤传递过来。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恰恰是这样,很多人才很爱“离言集”。
也因为简单,这个活动一直走到了现在:你只要拿一本书,便可以换“离言集”上一席座位。
以书换席,但每一次“离言集”泡的却都是极珍贵的茶。
伍宝信奉茶本主义,觉得哪怕用一个土碗、烂碗,也能泡出好茶,最重要的是茶叶本身和制茶人的心意。所以她奋力想剔除一些外在的东西,好比“古木名茶”,好比“上万”的价格,让人更接近茶本身。
也因此,伍宝曾经做过一件特别笨的事情——她把茶的价格,拿毛笔写了大写的汉字给标上去。
当时的价签已经没有了,只好给你们看后来一些年份数字标注
谁看得懂?还要不要卖茶啦,老板娘?
“当时就是觉得,大家愿意停留在我那个市井中的小地方,就想把它做得很用心。商标价格这种东西,总觉得写上去不太好。”
也难怪有人在伍宝的“离言集”上,喝茶喝到落泪,“那一刻莫名相信这世间存在'物'的救赎,坐下来,想要真心诚意地与自己和解,觉得谁都可爱,世事皆可原谅”。
就是这些地方,总让人忍不住重新打量两眼眼前这个小丫头。
浅山的茶,没有别的,就是“用心”。
每一饼茶,都是手工包装。伍宝希望拿到茶的人能感觉到,这饼茶是很郑重地交付与他的。
有一些客人有特殊的要求,她便从西双版纳把整套压茶的设备都扛到了成都。所以内扉它们可以有特殊的定制,外面也可以写。
更多的心思,花在了茶叶本身。
伍宝知道每一个山头的普洱茶的特点;知道晴天、雨天,潮湿或干燥的时候,每一款茶应该怎么去冲泡;知道像红酒一样,根据普洱的血统,山头、年龄、储藏,都会影响口感......她知道好多,但忍着不说。
伍宝不想你来喝她的茶,只有她自己侃侃而谈。所以她把这些都写成诗,每首诗歌都是为这一饼茶而写的。
她要你先读一遍,自己去体悟,然后再发问。
但正是因为太爱茶,普洱虽贵,浅山的生意却一直清清淡淡。
柜子上的这些茶,不懂的人伍宝不想卖,聊得太好的人,又想送,所以就是很尴尬的状态。
她叹口气,“还是以教学为主,更合适我的个性”。
伍宝的教案,已经做到第三版了。
她推崇“中国茶文化”,不讲“茶道”,而更多体现在“行”当中:在日常的行茶、烧水,洗干净每一个杯子的过程中,去接近茶道。
她教导学生,要去和茶沟通,而不是掌握,“万物为我所用,而万物并非我所有”。
第三版教案,备课中
从物品陈列,到挂画习茶,
在平常事物中保持中正平和之心,
从容谦和地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
这些看起来小的事情,
才是一生都应该坚持的修行。
浅山静下来的时候,特别有味道。
两边是热热闹闹的火锅店,手提凉菜的居民来来回回,而它在这儿,施施然就在这烟火气当中。
离开了人,茶就没有了文化,不过一个自然生灵,所以茶社是不能离开人烟太远的。
“浅山”者,敬畏人间山河的高深莫测。
伍宝说,“有的会去远山,开一个客栈,但为了让更多人去,你就要不断去宣传,这个也不是出世的状态。只要你还营以为生,那我觉得就不应该去分出世和入世,但是做这个事情的真诚、真实和快乐,还有落地,我觉得这个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有人写字,有人插花,有人做茶,有的人可能只是扫地,每个人都有其存于天地间的修行法门。但以欢喜平静之心,来对待自己,才算是对自己真正的尊重。
乐至沉酣,
方能万事轻舟。
世事无常,
不如,吃茶去。
图片授权自 @伍宝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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