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兰州,“梦”的尽头是海的入口
文字 | 李楚玥 蒋捷 罗嘉晖 曾智鸿
图片 | 来源于作者
编辑 | 苏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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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访者简介:
低苦艾乐队
2003年︱兰州︱民谣摇滚︱摩登天空︱《兰州 兰州》
瓦全乐队
2003年︱兰州︱摇滚︱独立音乐人
专栏作家韩松落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事物崛起,近旁必然有另一个事物衰落。民谣之所以能够火起来,还因为流行音乐在创作上的衰退。”在撰稿娱评多年的他看来,民谣热的背后,是流行乐的雪崩。你或许觉得其中的这层因果并不成立,但你也不能否认,流行音乐的颓靡与民谣、独立音乐的大热,一定是这个时代并行并举的现象。民谣与独立音乐时隔多年后再次大规模地“入侵”大众视野——live house、音乐节遍地开花,以马頔、宋冬野、陈粒等为首的“大众化”的“小众音乐人”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出头天”。
“中国民谣在西北”——西安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西北风”的发源地,成为了无数乐迷的“朝圣之地”,也承载着无数歌手的音乐梦想。
◤兰州必定给人带来灵动和创造力◢
而兰州,一个被“牛肉面”贴上了独特标签的城市,似乎除了人们舌尖上的短暂停留,人们对它没有更多的期许。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它也曾是“中国民谣四大发源地之一”;有多少人还知道从这儿走出去的野孩子、舌头、低苦艾;有多少人还关注着兰州众多“无名”本土音乐人们真实的生存现状。
“虽处内陆地区,但黄河穿城而过,兰州必定给人带来灵动和创造力,这里出了一些音乐人,创作的作品都以兰州风物元素为主,情感扎根于民间,有情感的作品才有生命力。”以一首《兰州兰州》撑起兰州民谣大部分的“天际线”,地块乐队不否认兰州给他们带来的灵感碰撞。2011年低苦艾乐队的专辑《低苦艾》中收录了这首《兰州兰州》,时至今日,有他们出场的音乐节的舞台底下,一定有人是怀着“一定要现场听一曲《兰州,兰州》的信念来的。
兰州,对于这群音乐人总有其独特的魅力,或多或少——民谣、黄河、白塔山、牛肉面馆里的对话、冬天踩雪、公交车上报站名声都成为了兰州音乐人的“独家记忆”。与低苦艾同年创立的瓦全乐队,认同兰州赋予乐手们的灵感,但对这座城市也不尽是认同感。乐队中司职电吉他手的陆强说:“兰州确实给了我一些灵感,但说实话这些灵感又不能当饭吃,兰州的音乐环境其实挺差的……”
◤曾经的“中国音乐西雅图”兰州,
在岁月的磨砺下,仿佛失去了自己的光泽◢
没有足够的演出平台、没有专业的音乐公司、没有先进的音乐理念。曾经的“中国音乐西雅图”兰州,在岁月的磨砺下,仿佛失去了自己的光泽——“兰州十几年前的音乐环境和成都其实算是半斤八两,都还挺不错的。但现在不行了,人家成都的音乐环境在全国数一数二,兰州却越来越差。”鼓手吕帅宾谈及兰州如今的音乐环境,显得十分无奈。兰州本土著名调音师、曾经兰州知名乐队王凡乐队的吉他手郑浩:“可能你们外行的人觉得兰州的音乐环境看起来好,但是实际很差。现在乐手的器材都很好,但是演出的机会少,而且能达到标准水平的不多,基本上也没有,正规的音乐公司也没有,成为一个专业的音乐人需要很多东西,但是现在兰州没法提供。”郑浩还表示,尽管兰州算是民谣“西北风”的发源地之一,但音乐的重地其实一直在北上广,不管是从演出,设备,推广上,兰州都是没法与之相比的。做到标准化,他们还差很远。
相较之下,如今已是身处北京、签约摩登天空的低苦艾则显得对当今的音乐环境相当看好。他们认为现在独立音乐市场正在壮大,从演出票房和音乐节的参与人次看,音乐市场的发展有着向上的态势,年轻乐队大量涌现,在受众的大浪淘沙后,好的音乐将会留下,真正热爱且创作力能持续的音乐人也会留下来。
但低苦艾乐队毕竟是“幸运地”走出了兰州——“兰州,其实好的音乐人都不在兰州了,都走到外边儿了。”瓦全乐队陆强说。现已签约摩登天空的“走到外边儿”典范低苦艾,谈及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时表示:“我们现在在更大的舞台上演出,能够与优秀的音乐人切磋,读书、看电影、看艺术、展览写作,通过其他艺术形式滋养自己的感受力和创作能力。时机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兰州每况愈下的音乐环境已经并正使得大批优秀音乐人流失,大多市民对于民谣、独立音乐的不感冒,以及如今网络音乐传播的崛起更是让兰州的“实体”音乐市场进一步萎缩。对于那些音乐能够被大众认可的音乐人而言,“走出去”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不二选择。“几年前低苦艾他们在兰州,他们怎样演,受众就怎样看,觉得就这样了。但是他们后来去了西安、成都,甚至是欧洲,看到了什么叫标准,就知道自己应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比如最起码知道我应该买什么器材,打个比方,给你两万块钱,不懂的人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但是走出去之后,两万我应该买个什么样的,才会明白。”调音师郑浩说到走出去的低苦艾时感叹,“只有看到外面的许多东西,就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要是待在兰州,这样的条件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音乐市场的萧条,伴随的是兰州本土音乐人生存条件的不容乐观。用“喜欢做的音乐”来“养家糊口”,对于大多数还没能“走出去”的音乐人来说始终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音乐人,尤其是搞摇滚的,生存状态都不太好,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现在搞的东西和主流文化是有冲突的,受众面就窄。你用摇滚去肆意表达一些东西,但到了一定程度,可能涉及到一些敏感的东西,那你的音乐可能就不能被主流接受了。”瓦全乐队,2003年成立,2007年开始休团。谈及休团原因,吉他手张明家不由苦笑:“当时可能是比较艰难吧,其实玩音乐是一个很奢侈的事情,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的话,你是玩不下去的,你先得生存嘛。”另一位吉他手陆强的话也应证了这一事实:“对啊,就是因为生活。用音乐维系生活,做不到。我们自己的水平也有限,大家也有各自的想法,就散了。”而鼓手吕帅宾也正是因为当时的他已经结婚,家庭的责任让他必须从音乐中停下来,思考往后人生前行的道路。
◤梦想在就有动力◢
低苦艾乐队当年也有着类似的经历:“我们成员有人曾当老师教学生,有人晚上在酒吧乐队工作,这都没什么辛酸的,持续排练和演出,梦想在就有动力,这就是生活,应该承受的。” 他们清楚地记得,在2005年,当他们想要进行一场演出时,兰州音乐表演场地的紧张是他们当时所面临的最大障碍。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这个障碍依然存在,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像前两年我们贝斯手还有酒吧能去跑,能去赚钱,现在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太少了。”陆强说到贝斯手陈一兵的经历时也觉辛酸。在07年休团到16年重组的十年间,成员们为了生活——或者是生存,终归都无可奈何地选择暂时放下坚持了多年的音乐梦想,工程师、吉他教师、走穴乐手……是他们在白天时的身份——或许不仅仅是瓦全、低苦艾,还有很多无奈又无可奈何的兰州音乐人,为了维系自己的梦想,只在夜色中回归自己的本来。
2016年,重新启程的瓦全乐队做了他们的甘肃巡演“木偶奇遇记”,他们和很多苦苦挣扎的音乐人一样,依然没能从这次巡演中获得盈利。迈入中年的他们却看得很开:“不过这是正常的,任何乐队刚起步的时候都这样。”有了相对稳定收入的成员们似乎已经开始不再对依靠音乐过日子抱有期待了。然而,能像瓦全乐队这样解散了又重新聚首的乐队并不多,“一张唱片都没发就解散了”的乐队在兰州比比皆是。“好多乐队都折到生活上了,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顾的玩音乐,到一成熟以后就放弃了,不玩了。”
“搞音乐本来就是挺难的,现在还是这样,那天在公共汽车上,放了一段视频,是哪个音乐人我忘了,但是就记得他说了这么一句:‘我奉劝现在的年轻人不要去搞音乐’。”陆强笑道。
◤一个始终坚持站在舞台上的人◢
如今已经迈入知天命之年的贝斯手陈一兵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始终坚持站在舞台上的人。在旁人看来,他现在所过的生活绝不是普世意义上的“好日子”,但他却觉得“值得”——“你说做音乐苦,那是确实,但是能不能维继生活的状态也要看你自己的标准嘛,搞音乐这个东西的付出很多,就靠你自己去衡量值不值得,对于我来说,这个代价跟我所做的东西相比,都不算什么……”
低苦艾乐队在《兰州,兰州》中唱道:“兰州,淌不完的黄河水向东流;兰州,路的尽头是海的入口。”而对于那些人数众多,坚持下来的却很少的兰州本土音乐人而言,兰州孕育了他们,却不足以陪伴他们成长。他们的理想和期待,正随着黄河向东流,如所有奔流一样,寻找着海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