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是刷单还是传销？这是个问题
文字 | 蒋捷
编辑 | 陈怡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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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新来的？不知道浏览商品要截两个图，中间隔五分钟？”看见这个消息，郑心知道这一单要重刷了。她将三四个淘宝页面、IS语音（一种群聊语音软件）页面、QQ聊天界面挨个打开又最小化，想要找到这一单的具体要求并重刷。
三月的北方还听不到春天的脚步声，大学宿舍关不紧的铁窗偶然会飘进不大不小的雪花。“刷完这一单，我想出去拍雪。”南方姑娘郑心拍雪的渴望，直到半个小时后才实现。等到那时，春雪已经飘完了。
近年来，随着淘宝交易额的节节攀升，淘宝刷单这样的灰色地带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涉足，并逐渐形成产业链。由于消费者倾向于购买销量高、好评度高的商品，一些新店铺、出售劣质商品的店铺就需要通过虚假方式达成交易量与好评度，淘宝刷单这一灰色行业也屡禁不止。
“利用课余时间挣钱”“随时随地赚钱“，这些话语常常被用在社交软件上吸引兼职者。但郑心认为，刷单“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挣钱”。在刷单过程中，为了不被淘宝平台发现，一般需要的步骤有：
1.搜索商品，截图证明
2.“货比三家”浏览目标商品周围的商品，截图证明
3.浏览目标商品五分钟，截全屏图证明
4.浏览店铺内其他商品并截图
5.联系客服、说出暗号、聊天五句以上并截图
6.收藏宝贝与店铺并截图
7.提交订单并支付
8.写明自己的地址，等待收货。
淘宝刷单的实质是假装买家购买商品并提供虚假评价。而在购买商品这一环节中，刷单者很容易落入各种陷阱。常见的骗局有：1.伪造商品页面并要求刷单者购买虚假商品，购买商品后，相关人员消失。2.先要求刷单者垫付小额资金购买商品，并返还刷单者资金及工资；再要求刷单者垫付高额资金购买商品，购买成功后，商品及相关人员消失。3.要求刷单者提供淘宝支付宝账户密码。郑心加入的刷单团队没有使用这样的骗术。他们要求刷单者添加主持QQ，邀请主持（在淘宝刷单中连接商家与刷单者的人）远程协助，主持输入自己的银行卡号与密码进行付款。这种支付方式被称为“远程单”；另一种“红包单”则是收取主持的等额红包后进行付款。“正规的刷单平台绝对不会要你自己垫钱的！”郑心加入的团队在为新加入成员传授刷单方法时再三强调。
付款成功后，还需要等待签收商家发的赠品或者空盒子。如果商家没有发送物品，则需要等待五天后再确认收货。确认收货后需给出五星好评并写不少于十字的评价。直到这样，才算完成了一次淘宝刷单。
郑心说，她不喜欢这样机械而重复的刷单过程。开学这阵子，她忙于学习、参加社团活动。当她终于有了一点闲暇时间，刷了两单后，她觉得“做这样无意义的事让我心烦意乱”。
说起当初，郑心是被朋友圈晒出的高额工资单所吸引的。看到“轻轻松松日入百元”的配文，加上每天的转账截图，寒假中闲来无事的郑心就问了问朋友。朋友说是淘宝刷单所得，并给了她一个QQ号，供她咨询。“那个时候我想得很清楚，每刷一单耗时半个小时，如果我每天有6个小时的时间刷单，就能刷12单。按照我咨询时对方的说法，每单挣8至15元，我一天下来能挣96至180元。我的寒假还剩10天，意味着我能挣960至1800元。”不想浪费闲暇时间的郑心对自己的规划十分满意。
让郑心放心的是，在咨询的过程中，对方一再强调不会要求刷单者付款，商家会自行付款。只是为了防止刷单者拿着商家的钱离开或者给予恶意评价，需要缴纳押金，押金会在入会后归还。郑心认为这样的理由合情合理，于是决定缴纳押金。
押金分为三个档次，分别为300、666、1299元。缴纳了不同档次的押金，刷单所得的工资与后期提升空间也不一样。郑心选择了中间档：一次性缴纳666元。到了支付的时候，郑心发现自己支付宝余额不足，只有五百多元。对方听说后，告诉她：“既然你是我爱徒推荐过来的，又有特殊情况，这次就破例只交500块钱吧，享受和666元白金会员同样的待遇。”
入会后，郑心发现她所看到的高额工资单是如此批量生产的：“师父”（说服成员入会、教导成员的人）每天在群里发送适用于安卓用户与适用于苹果用户的工资单图片，供成员自己保存后发说说。师父给她的解释是：“你刚入会，就先用别人的工资单，等你挣的钱多了，就能用自己的了。“
师父要求郑心这样的刚入会新人必须保存适合自己的工资单并发表说说。说说发表后，如果有人问到，郑心只需要表示自己不清楚细节，并把师父的QQ推荐给对方咨询即可。“因为我们刷单要更多人知道才行。如果是淘宝店主知道以后，我们接单就更多了；如果是其他人知道，就有更多人刷单了，你就有可能做到管理层，不用刷单了。”得知郑心不愿意发表说说，师父耐心地与她解释，并为其算起了账：单纯刷单每单3.5元，而发一条说说，拉到一个白金会员可得380元。
不难发现，这种组织者或者经营者发展人员，通过对被发展人员以其直接或者间接发展的人员数量或者销售业绩为依据计算和给付报酬，或者要求被发展人员以交纳一定费用为条件取得加入资格等方式获得财富的行为，与传销的模式如出一辙。但郑心所在的组织，游走于传销与刷单的灰色地带，很难被界定清楚。尽管在前期发展人员时，他们做出了许多的虚假宣传，但与传统的疯狂传销方式不同，他们可以选择不发展人员，只单纯刷单，每刷一单都给结算工资，在刷满300单后退还押金。
一方面，只要发展两名白金会员，郑心就可以拿回押金，全身而退；另一方面，郑心不想再欺骗别人。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郑心还是发表了说说，告诉朋友们“只要努力，每天都能挣那么多钱”。说说发表后不到一天，就有朋友前来询问郑心。“当我看到朋友弹出的对话框时，我还是没忍心什么也不说。我把运作流程都给他说了，要他自己选择加入与否。““理所当然地，郑心没能发展到下一名会员。她也不再发表说说，只想利用课余时间，尽量多刷单。在记者采访前，郑心完成了6单。尽管离刷满300单、拿回押金的目标尚远，郑心也调整好了心态：“能拿回多少算多少吧。”
让郑心唯一耿耿于怀的是，在缴纳押金前，郑心还被要求填写一份极其详细的资料，其中包括身份证正反面照片、手持身份证自拍。“看了有一些贷款的新闻，我害怕他们把我的资料拿去贷款。不过我现在还算安全啦，因为我没有接到催债的电话。”郑心开起了玩笑。
而另一个与郑心处境相似大学生闻冬，则选择了速战速决结束了这场游戏。早在闻冬缴费入会后，师父问及闻冬的推荐者时，闻冬就猜测到，发展人员是这个组织的重要盈利方式。。“后来师父要我发说说啊什么的，我更发现刷单费那么少，拉人工资那么高，想要回本肯定选择拉人啊。“她这样告诉记者。她用群内提供的虚假工资单发表了两条说说后，两天内，有三位朋友前来咨询。闻冬将师父的QQ号推荐给朋友，不久，其中两位朋友相继入会。闻冬在十天内，拿到了720元。随后，闻冬迅速删掉师父的QQ号，退出了相关QQ群。
“在跟朋友说的时候，我其实挺纠结的。还好我不需要说谎话，只需要把师父的QQ号给他就行了。”再加上这样的组织确实能通过刷单或者介绍别人挣钱，闻冬觉得不算是欺骗了她的朋友们。
当人们关于传销的了解局限于断绝与外界联系、疯狂洗脑等恐怖方式时，网络上这种不痛不痒的营销模式让许多年轻人难以分辨。记者在该组织内部的QQ群中发现，成员多为15岁到18岁的高中生与大学生。有一个刚入群的高中生，他告诉大家：“这次我加的是正规组织了。之前有一个招募微信投票员的，骗了我好多钱！大家要小心！”而其他成员则安慰他道：“我们的这个真的能挣钱，有投入就有回报的。”
郑心的师父今年16岁，也正是读高中的年纪。她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再上学。“有时候她和我聊天，会说，羡慕我们这些能读书的人。”郑心说。记者用了两个QQ号对其进行咨询。面对一个设定为14岁男孩、想要兼职挣钱打游戏的QQ号，师父表现地没有耐心。她不正面回答记者的“为什么”，只一遍遍询问记者“要交押金，能接受么？”连记者询问为什么要交押金，她也不予回答。面对一个设定为18岁女大学生的QQ，她说话分寸得当。当记者问及她入会缴纳了多少押金时，她回答到：“1299，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她闭口不谈刷单的具体流程与成为上层管理人员的具体方法，只告诉记者”入会后会详细教你的”当被问到成为管理人员需要的时间时，她表示“不长，我只用了三个月就把钱挣回来了。”随后，她又补了一句“这也要看人，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嘛。天道酬勤嘛。”当她再一次询问记者能不能接受缴纳押金，没有得到回复后，她也没有再劝说记者。可以看出，他们是经过了一定专业训练的营销人员。
据了解，这个刷单组织中的成员有三条出路。有少部分人像郑心一样,既放弃了拿回自己的押金，又不忍心拉自己的朋友入伙。面对这样的偶然刷单者，组织表示“可以终生兼职，什么时候想做都可以”。还有部分人像闻冬那样，在拿回自己的押金后全身而退。大部分人一边发着说说，拉朋友入伙，一边刷着单。干得好的人，有机会升职为管理人员，实现所谓的“人生价值“；干得不好的人，也看似多出一条赚钱的道路。
疑似传销、骗取个人信息、骗取个人网银密码……这些隐藏于淘宝刷单中的各种陷阱，使得刷单业务这这一潭水深不可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规避网络兼职的风险，大学生们务必擦亮眼睛，不轻易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不轻易缴纳费用、不相信低回报高利润。在互联网转型发展的时代，更亟需探寻有效的监督方式、才能在保障消费者的权利的同时，遏制住网络上层出不穷的骗局，避免出现更多的像郑心这样的进退两难的兼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