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凡聚 | 济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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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济水之流今虽不见，依地名考古学【1】，沿四个以济为名之古今地名由西向东连线，其流犹可考知也。
河南济源，顾名思义，济水之源也。源在济渎庙内，乃数眼清泉，汩汩涌出，其水初蓄于池，后出墙外。古人以为河皆有神，不祀则干涸泛滥，杀人害稼。济渎之祭，隆于其源，济渎庙以是筑也。
济渎庙
济源东南有古济阳，今兰考地也。因在济水之阳，故名。
兰考东北有山东济宁。古济水如后之黄河，常常泛滥成灾，人民恒愿其安宁也，因名。
再东北行则有济南，山东省会，因其位于济水之南而得名。
由济源而兰考，而济宁，而济南之北，而东海，济水之流大致可得也。
今何不见耶？
注1
我曾以古今地名与古汴水走向就教于开封考古专家，获知此亦专门学问，曰“地名考古学”。继以三条古汴水请教，专家答以“太专业”，哈哈。
二
清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河（黄河）决铜瓦厢（位于河南省兰考县西北部，现在叫东坝头），东北向夺济入海。今兰考以下之黄河所循行者，乃古济水河道也。而山东济南、济宁，因此失其本义，由济之南而成河之南，济宁人民亦复改祈黄河安宁矣。
兰考以下之济水已得其终始，而济源至兰考间之河段，竟似人间蒸发，数千年间或隐或现，至今莫明其踪，遂成千古之谜。
济渎庙-济水之源
古人惑于济水源流中断原因之不明，臆断强解，有“三伏三见（同现）”之说。言济水出源之后数次入地为潜流，又数次浮出地表为明河。三，虚数，义为多。
济源以南以东为华北大平原，土壤极厚，其下无石灰岩沉积，无形成地下暗河之地质条件。观世界各地，如济水之巨流，古中国“四渎”【2】之一，而为暗河者，实未有也。
济水伏而复见潜流之说既不成立，当别考其故。
济渎庙
注2
“四渎”乃古之四大河流，江、河、淮、济是也。能与长江、黄河并称，足见古济水之大之重要。事实上，济水与黄河、淮河一样，是华北、黄淮大平原的缔造者之一。然于今几无其迹矣，最堪嗟叹。
三
窃以为彼言“三伏三见”者非真知古者也。
极古也，黄河出太行即折而北行，经今之鹤壁大伾山下，继续北流，几乎纵穿今河北省，吸纳无定河（又名桑乾河，今名永定河。乾音干，俗又作桑干河）后入于渤海。今之海河，乃黄河极古之故道也。
此南北向黄河已为现代考古肯定，复与疏濬（亦作浚）黄河之禹迹恰合。今之浚县得名以此也。当是时也，黄河与济水各行其道，并无冲突，济水自源至海，略无间断，漾漾乎，荡荡乎，跻身“四渎”，名副其实。
禹时期“四渎”水系
及古代中国“九州”
后黄河改道南折，出太行东行，于原武、阳武（后合并为今之原阳）间折而东北，至今濮阳一带入雷夏泽，又东入巨野泽，以下散流，号称“九河”，多道入海。秦汉间，在今之河南段筑长堤夹护，号称“金堤”。
黄河既行豫省，河道在济源之南之东，遂与济水交。势不两立，将济水切断。包括济水在内，原东南流之大小诸水或入黄河东行，或入卫河，改流东北，或潴于金堤之下，形成金堤河（濮阳人当知，该河无源无尾，如狭长内陆湖，甚是奇特）。彼时，济水主流犹在黄河之南。女真、蒙古入侵，战乱经年，金堤失修，黄河多次决口改道，当其转而东南夺淮入海时，济水反在黄河之北。直至清末河决铜瓦厢，再次（第六次）大改道，济水竟为黄河所夺。
金堤河示意图
济水在济源、兰考间之消失，非为入地潜行者明矣。然虽无潜流之实，却有伏见之象。黄河频繁决口，于其左右之济水，或淤积阻塞，或拦腰横断，应有不连贯之数段存焉，诚有伏而复见之态，故“三伏三见”之说亦非全无所依也。
后之济水，源小流细，且未得丰水支流汇入，踽踽独行至温，析为两支，一入黄河，一入沁河（与莽河交会后称莽沁河，南行入黄河，常冲决黄河南岸，形成荥泽。荥阳位于荥泽之北，因以为名），成其支流，独立性丧失，重要性几微。
上游被吸纳，下游被侵夺，“四渎”之一的济水渐渐淡出书史，消失于人们的视野，遂至漫灭无闻矣。
论曰：济水侧身“四渎”，千里入海，大河巨流也，而终于无痕无迹，难以寻觅。人之经世，如流星，如朝露，不可与济水同日语，而求永垂，何其妄哉！思古鉴今，可知世事难晓，变幻莫测，白云苍狗之感，沧海桑田之叹，油然生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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