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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回家

2016-04-03 郑运妍 一棵树的独白

【画外音】

        昨天,馨雅说:“我觉得我世界观有问题了,清明假太开心。”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说:“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就应该开心 ,那也应该是逝者的愿望。纪念的最好方式是我们幸福地活着。”

回家

浦东新区下沙学校     郑运妍

提起笔的这一刻,思绪飞回到五百公里外的那个沿淮河而建的村庄。那儿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当凉凉的风拂过堤坝上每一片嫩芽,柔和的阳光倾洒在家前院后母亲所栽的西红柿、菜瓜、冬瓜、旺瓜等的秧苗上时,我就会和伙伴们散落在田野中割猪草。尽管回家时我的箩筐里收获远远少于姐姐的,但从来没有被责骂过。当阳光越来越强烈,周围植物的叶片越来越大时,我家屋子后方及右前方的几棵桑树的果子相继由玫红色变成了紫黑色,其中的一棵桑树的果子成熟时竟然是润润的白色,犹如光洁温婉的玉石。为了不辜负这些鲜美的果实,我练就了身手敏捷的爬树本领。六、七米高的树干,几十秒的功夫腾腾而上。然后依靠在枝丫间,尽情地享用着汁多味美的桑葚。一颗、两颗、三颗……无人干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当太阳变得高远,微风有些寒凉时,父亲、母亲会在黎明前穿上棉袄,手拿镰刀,趁着月色去田里收割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豆。成熟的豆梗十分坚硬,下手时,如果握错了方向,它们会是锋利的刀片,顷刻间划破手上的肌肉。夜色退去,庄稼清晰地呈现在大地上,父亲、母亲身后的空地也越来越宽广了。醒来后的我才挎上装着几块大饼、一碗咸菜和一盆面粥的篮子来到田间。在父亲、母亲吃饭,稍事休息的间隙,我就穿行在豆地里,寻找紧贴豆梗而生的一种结着状如弹珠大小的金黄色的袖珍小瓜。假如运气好的话,我的上衣及裤子的四个口袋会装的满满的,边走路边吃,又脆又香。现在想来,一直弯腰收割的父母一定腰酸背痛、疲惫至极。

家乡的冬季很冷。大雪过后,屋檐下总是挂着长长的尖尖的冰凌。孩子们背着书包经过水塘边的小路去读书时,大家就会捡起地上被冻得和石头一般结实的土旮旯,砸入塘中那厚厚的如地板一样平整光滑的冰面,只听“咚”一声,露出白白的点,土块飞向别处。孩子们不甘心,又捡起土块,狠狠地砸向冰面,依然是一个白白的点。一次 、两次……,孩子们负气似的,土块纷纷落向冰面,终于有一处发出了“咕咚”土块入水的声响,大家这才住手,胜利地奔向学校。

因此,可以想象,那一块土地对于我是何等的重要。它承载着我人生最初时光的所有快乐与幸福。

少年时期,离村入县城读中学。这一去,我与家的距离越来越远,以至于回家倒成了我心底的一种美好的期待。

七月流火的日子,暑假开始。身背行囊,手牵女儿踏上了回家的征程。走近村子,微黑的烟云氤氲着树木、草垛。我和女儿加快脚步,到达家门时,母亲正坐在灶前往灶堂里塞草。我大声叫道:“快一点做饭,饿死了!”回到家里,我又成了孩子,可以随心所欲的吆喝、提要求。母亲笑着站起,说了声:“怎么到现在才到?”半年不见,母亲比春节时消瘦了许多,背和腿都有些弓着,我的心稍稍收紧了一些。

晚饭后,母亲在她的床边铺了一张床。我和女儿躺下,听着她说一些哥哥、姐姐及村里人家的琐事。夜深了,我微眯双眼即将进入梦乡时,耳边时续传来狗吠声。母亲有些自得地提高声音:“幸亏有了这只狗,那几十只鸡才没被黄鼠狼吃掉,才没被小偷偷走。”母亲待它,就如对待自己的孩子。有一次,它跟随母亲去邻村玩耍,不巧与母亲走散。母亲焦急地四处找寻,两天之后才获得消息,它贪恋上邻村的狗女郎,一时半会儿不愿回家。母亲担心它会遭到其它狗群的攻击,硬是把近五十斤重的它从几里外的村落抱回家。它尽职尽守,蹲坐在屋前,黑暗中稍有一丝动静,就发出凶厉的吼叫。不知过了多久,狗吠声消失,窗外“喔”“喔”“喔”的公鸡打鸣声直撞耳膜。我睁开眼睛,屋里屋外还是黑黢黢的一片。母亲也醒了,“这只鸡,天天这么早就叫了。”“声音太响了,嗓门够大的。”我附和着,转身又入梦境。没过多久,“喔”“喔”“喔”的鸣叫再次响起。这次声势更大,另外一只公鸡也加入了报晓的行列,这两个家伙仿佛是两个男高音歌唱家在舞台上飙歌,不获得观众的掌声,绝不封喉。母亲起身说:“我去把它们俩撵走,一大早的哪有这么大的力气在叫!”我止住母亲,索性起床。

村里人大多有早起的习惯。母亲在门口的小盆里瓦入几舀麦麸,又倒入一些剩菜,搅拌之后,辛苦了一夜的大白吃起了它的早餐。大白的粉丝们,一群母鸡和两位“歌唱家”,“咯”“咯咯”地围在母亲身旁,吵着闹着。母亲进屋从口袋里捧出她从田间地头捡来的麦子,撒在门口的空地上,“歌唱家”带着家眷也开始了一天的早餐。伺候完这帮子家畜家禽,母亲洗了四个鸡蛋放入锅中煮熟了留待女儿醒来后吃。

日头高了一些,母亲扯了一把麦秸,带上打火机。我按照母亲的吩咐,拎着两提纸,并带上一盘大大的鞭炮,准备去给父亲上坟。我和母亲走在前面,女儿和大白慢悠悠地走在后面。不久,我们来到父亲的坟前,坟头已被茂密的草丛遮掩,墓碑上缠绕的黄色绢花已被风雨卷走。我蹲下身,点燃麦秸,接着把黄色的长方形的草纸一沓一沓错综地压在一块,任由它们缓缓地燃烧。这时,母亲念叨着:“你小女儿回来看你了,她现在一切都好,不要担心她了。她送钱给你花,快来拿吧。”我静静地烧着纸钱,女儿也过来帮忙,不停地向火堆上投放草纸,并大声地喊:“外公,活过来吧!外公,活过来吧!快来拿钱。”我和母亲笑了。此时此刻,黄土下深埋的亲人好像一刻也没远离我们 。我们团聚了,离得是这样的近!每次回到母亲身边,每次蹲在父亲的坟边,我都会感到内心是那样的宁静,生活是那样的祥和,一如童年的时光,只有嬉戏、玩耍、美味的各种食物相伴。父母是我们幸福的源泉!即使他远离世界而去,但我深信父亲的守护一直都在。纸钱化成黑灰。我撕开鞭炮的包装,把它拉成一条长长的直线,小心地点燃。“噼”“噼”“啪”“啪”的声音回响在原野的上空。父亲生前极爱热闹,我想用这轰轰烈烈的声响烘托我们父女相见的场面。最后与父亲告别,我和女儿恭敬、虔诚地向父亲跪拜。

有人说,放下包袱,就找到了故乡。可是于我而言,分明是回到了故乡,就放下了包袱。在故乡之外,我努力地扮演着多种角色,慌张、窘迫、落寞时而尾随左右。在母亲那里,我穿越回到童年,不去看风尘起落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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