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成都，我的城 | 没有日记的摸底河（上）
开春的时候，和小伙伴们去逮蝌蚪，脱掉袜子踩在水里，柔软的淤泥挤过脚趾缝，那感觉很奇妙很舒服，让人乐此不彼。水很冰冷，而淤泥则很温暖，踩在里面像踩在云里。提着裤腿不停的踩来踩去，享受着淤泥的温柔，惊得蝌蚪速度摆尾逃窜，泛起的淤泥惊慌失措，随着水流四处逃逸，平静的水面瞬间晕染开来……
此刻，静静的站着不动，看四散逃窜的水流，感受着淤泥从脚底传来的温度，惬意的闭着眼，仰面感受阳光微风的轻抚，置身于大自然温柔的怀抱，祥和而安好，听天地万物的细语，小伙伴们的嬉闹声，河流缓缓的流淌声，脚边水草羞涩娇柔的轻触，游荡回来的蝌蚪们在脚踝边试探性的轻绕，空气里充满着春天的气息，暖暖的，混杂着万物苏醒后散发出的湿润，仿佛能听见它们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揉着眼慵懒地舒展身姿，恍惚间手里握着的袜子悄然滑落，传来小伙伴们的惊呼，猛然睁开眼，袜子已飘飘荡荡游出很远，赶紧慌忙追寻……
河上有座古老的石桥，红砂石修筑而成，泛着淡淡的红色，给人一种大自然亲造而成的舒服感，犹如老祖母般慈祥而温暖地伸出双臂呵护着过往行人。那时，觉得桥很大很威武，光桥墩就有几个。墩上长满野草，我们常常爬在桥上，够着手去扯，有一种很像蒲公英的草草，开满小绒花，我们就想扯来吹，看哪个的吹得远。
夏天，大人们喜欢站在桥上乘凉摆龙门阵，吹着河风，看着孩纸们追逐玩闹。而我们则对桥边一棵构树充满兴趣，绿的叶红的果都还是其次，最吸引我们的是树干上密密麻麻地扑满了枯叶蝶，让人肉麻，但又特别好奇，似乎与生俱来对蝶类都充满了特殊爱好，想捉一只装在火柴盒里玩耍。
奶奶从小就不准我捉任何蝶啊蛾的，说它们翅膀上的灰灰是杀喉咙的，扑进喉咙会很难受不说，还容易窒息。所以一看见这么一大群蝴蝶，我是即兴奋又害怕，离得远远的张望，加之有小朋友说那是食人蝶，被咬了皮肤要烂，唬得我们都不敢靠近，但每天又都忍不住围着它们转，想看它们漫天飞舞的模样，但始终未能如愿，它们稳稳地扑在上面，偶尔蠕动一下，仿佛与树浑然一体。
有调皮点的小朋友就捡起小石头远远的砸过去，想把它们砸飞，而胆子大点的就用树枝去赶，我们即紧张又兴奋，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待着，蝶们受到惊吓呼的一声展翅四处飞舞，惊得我们也尖叫着跟着四处乱窜，嘻哈声染红了天空。那画面现在想来都很美，太阳的余晖中，我们的笑声将天空印染得一片微红，河边桥畔大树下，追逐嬉戏的孩纸，飞舞的蝴蝶，构成一幅很灵动的剪影，充满童趣，定格在童年的记忆里。
枯水期，我们几个小伙伴则常常偷溜下河，顺着河堤上一条被踩出来的陡坡冲下去，常常被长满细刺的葎草划伤皮肤。大人们叮嘱过我们千万不准下河，但就是不听，不听不听，狗儿念经。有时会带着王小羽下去耍，比我们小五岁的他看见陡坡就害怕，只得牵着他的小手，半拖半抱的把他弄下去，非常的折腾，但又不能丢下他，有时觉得这个弟弟简直就是个拖油瓶，还是个胖墩墩滴拖油瓶，走到哪儿都不得不拖着，但一时见不到他又会巴心巴肝的想念他。
王小羽事儿多，一紧张一害怕就会想屙粑粑，我们就给他指了一处隐秘处，四周有葎草遮挡，桥上面的人完全看不见，非常安全，何况四五岁的小屁孩，就算看见了也无伤大雅。等他方便完出来，撅着个小嘴很不高兴的说，屁屁都被“活”到了。我们一听，当即楞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葎草长有细密的小绒刺，要“活”人，你不晓得啊？瞬间脑补出他白嫩白嫩的小屁屁在葎草丛里，动一下就被刺一下，再挪一下又被刺一下，至今此情此景都深深的印在记忆深处，不能忘却，让人一想起就忍不住想笑。
我可爱的弟弟，从小就是这样跟在姐姐屁股后头上蹿下跳长大的，在我们那个独生子女年代，能有堂兄妹如此陪伴成长实是幸事，而对我们来说，无论是表兄妹还是堂兄妹都是亲兄妹，有着很深的感情。小时候我在外面疯玩儿不肯回家，只要母上大人站在窗口大吼一声“柳姐来了！”我立马屁颠儿屁颠儿地狂奔回家，边跑边吼“欧~，柳姐来了，柳姐来了”恨不得一头扎进家，结果每次都被骗，每次都上当。
河床上的鹅卵石此时全部露在了外面，光洁可爱，我们常常踩在上面去捡，看谁捡的最好看最富想象力。很希望能找到一颗上面有神奇画面的石头，比如一只兔啊，一头牛啊，而搬开的石头下面有时会躲着小小的贝壳，这也成了我们的兴趣所在，希望能找到一颗大大的贝壳，剖开就能找到传说中的珍珠，捡着捡着就会穿过桥洞，走上一截便不敢继续前行——再往前河提上就是我们宿舍，会被大人发现，断然不敢前行。
我常想，如果放一个大脚盆，背上干粮、水，再带几本小人书，打把伞，顺着河流就能去探险了，河的前方是哪里啊？我能漂到国外去么？穿桥洞时脸上会不会粘满蜘蛛网？下暴雨时我的脚盆会不会被颠翻......
卵石滩上常常有美院的学生前来写生，认认真真的端着颜料盘画那座古老的石桥，我们充满了好奇，歪着小脑袋看他画画，他画的桥上站着一个人，眺望着远方....画一个人怎么够？至少得把我们画上去啊，于是我们放弃了捡石头，一心一意在他身边不停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渴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好把我们也添上，就添在卵石滩上，多好！可，走得脚都痛了，人家就是不理我们，只好讪讪然的爬回去。
桥的石板间有很多缝隙，每次上桥前大人都会紧紧地拽着小孩纸们的手，不然一不小心小脚一滑便会卡进“老祖母”的皱纹里。我们不是小孩纸，我们是大孩纸，在桥上乱跑才是我们。我们喜欢趴在石板缝里探头探脑的看下面滔滔而过的河水，看晕了眼就模仿唐僧过河时的晕眩，颤颤巍巍抖着手，要同伴扶，看谁模仿得最像最别出心裁，有时一不小心脚真的会崴进缝隙里，痛得钻心，但痛过之后立马就忘了，又开始在桥上疯。
有时还会模仿电视剧里的情节，捡些树枝给大人们设个路障，然后躲在桥头兴奋的蹲守着，看着大人们推着自行车高一脚矮一脚骂骂咧咧地越过路障，我们就没心没肺的狂笑，大人们骂得越凶越生气我们就越开心，笑得眼泪横飞肚子痛。你说那时候咋就那么皮喃，一点都不淑女，完全就是一撒着脚丫子满地跑的乡野丫头。
石桥历经风雨侵蚀，人迹踩踏，早已变得坑坑洼洼，过桥时，大人们也不敢骑行而过，必须下来推，人迹不到之处遍布青苔野草，稍不注意自行车轮子就会掉进“老祖母”的缺牙里，一头栽出去，非常危险。
记得表叔表嬢结婚时，下班后匆匆赶来挨家挨户送请柬，晚上回去时，已是黑灯瞎火，过得桥去，却忽略了桥边还有一个石板搭成的小桥，双双骑行而过，表叔的车轮突然卡进了石板缝里，连人带车一头载进小河沟里，摔了个惊天动地，相当惨烈，吓得田里的蛐蛐蛤蟆都不敢叫了。
四周了无人烟，全是田坝，夜风里显得格外鬼魅，惊慌失措的表嬢赶紧停下车，顾不得脱鞋，直接跳进小河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举起压在表叔身上的二八自行车，扔上岸，再把表叔拽上岸，满脚的淤泥，满身的泥水。虽是初夏，但夜风瑟瑟，凉意四起。
表叔的腿骨折了，幸而我们这里离医院不远，那时没有电话，无法联络上任何人，表嬢没有倒回来求助，不能将表叔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岭”，二话不说，扶起自行车，硬是把表叔推到了医院。当我们知道时，分外震惊，暗自佩服表嬢的勇气，对她赞叹有加。表叔曾毫不遮掩的说过表嬢是他打着灯笼找来的，满满的爱意大大滴写在脸上，至今我都记得他脸上的甜蜜与温馨。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们结婚时表叔的一条腿都还打着石膏，接新娘子时他都杵着拐，一瘸一瘸的，身旁簇拥着一群哥们儿，生怕他跌倒，那场面相当热闹。闹新房时，不是新郎把新娘背上楼，而是伴郎把新郎背上楼，热闹喜庆中新郎坐着一动不动，新娘则迎来送往的四处招呼宾客，众人都打趣表叔说“今天啊，你才是新娘子！”表叔乐呵呵的笑着，深情脉脉的看着表嬢，柔情似水....
世间事物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只等世人前来经历。调皮的老天爷爷悄然给表叔表嬢使了个绊，小脚趾一动就将两人的心紧紧地融在了一起，浓情蜜意，二十多年过去仍然甜蜜如初，令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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