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al
2016-08-01
袁野
灵犀CONSONANCE
没有童话的城市The City without Fairy Tale作为一名建筑师，同时也作为父亲，袁野对于北京这座城市中的儿童娱乐场所和设施有着自己的思考。在他看来，城市中不乏让儿童可以玩乐的公共空间，然而整个城市却没有从意识上真正在乎孩子的需求；一个城市的文明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对待文化的态度上，甚至就直接体现在对待儿童的态度上。我家住在奥林匹克公园附近，不过，我总是很怕去那里，尤其是带女儿去，因为那里有一个儿童游乐场。
游乐场离公园南门不远，每次经过，都让我避之不及。粗糙的水泥地上随意摆设着各种大型的游乐设施，基本都属于电动旋转式的，还伴随着刺耳的、不断重复的「小苹果」之类的背景音乐。当女儿嚷着要让我花30元到那个布满熊大、熊二、光头强、喜羊羊、灰太狼造型的充气城堡上撒一个小时的欢儿时，我几乎陷入了一种绝望。“对于儿童来说，如果城市中到处都是「禁忌的空间」，其空间探索的愿望得不到应有的满足，则会抑制他们的好奇心和主观意识的养成。在北京这个被称为「首善之都」的城市里，到处可以看到这一类游乐场，既不善，也不美，更不属于孩子。里面的设施除了让孩子们体验到一种低级的趣味和刺激之外，还有什么价值？我记得小时候在东北家乡人民公园里的游乐场也要比这个高级，而且还是免费的。孩子确实需要尽情撒欢儿，释放能量，但是我们能给孩子提供的，难道就只有这些？即便大人心甘情愿为孩子买单，允许他们在这些毫无人文关怀的设施上傻玩，那么，这些设施能有点设计感吗？至少不要那么粗糙！如此重要的公园，就拿这点破玩意糊弄我们，太欺负小孩了。
有人说，小区里不是也有游戏场吗？我几年前专门做过一次住区户外游戏场地的调查，发现绝大多数小区里的儿童游戏场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位于阴影里，因为精确计算的日照只照顾到每户的满窗需求和所谓的「集中绿地」，根本不考虑游戏场。很多住区的游戏场充其量是简单地挖一个沙坑，或者摆设一个塑料滑梯、跷跷板就算完成，连 「连接体系」都不做。孩子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街道太危险，没有他们玩耍的地方，更别提小区内的道路，有时甚至连人行道都停满了汽车。还有人说，可以到社区公园去玩啊。确实，那里有广场，地方大，但是，那里也有广场舞大妈……当然，这个城市有自然博物馆、天文馆、科技馆、动物园、野生动物园，还有翻斗乐、司努比乐园、比如世界、蓝天城，以及各种早教机构。各大商场也都放下身段，用舶来的或者山寨的游戏设施吸引儿童，以此引发消费。所有的这些做法都无可厚非，但我想说的是：我们的城市真的在乎孩子吗？
我们小的时候，不是都在城市的犄角旮旯里玩吗？不是都在街头巷尾玩吗？不是都在房前屋后玩吗？玩耍这种事不是非要在有设施的、划定的区域才能发生，整个城市的公共空间都应该成为孩子的游戏场。现在的城市，看似是把孩子们保护了起来，但实质上却剥夺了孩子在户外自由游戏的权利（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CRC】在第31条中明确承认儿童的游戏权利），而儿童对于城市空间的探索对其智力和人格的健康成长是极其重要的。对于儿童来说，如果城市中到处都是「禁忌的空间」，其空间探索的愿望得不到应有的满足，则会抑制他们的好奇心和主观意识的养成。从这个角度上说，城市才应该是孩子最好的学校，理应具有教育人和培养人的义务。“看不到儿童在街道、广场和绿地上自由追逐和尽情撒野，也看不到真正属于他们的开放游戏场，对于这种没有孩子参与的城市，我们称为「僵尸之城」。我们多数人都觉得欧洲的城市，尤其是很多小城具有一种「童话色彩」，而中国的城市好像缺少这种气质。除了文化上的差异，很重要的一点是「童话」是建立在人文关怀基础上的，浪漫只是表象，背后是价值观在起作用。安徒生童话可不仅仅是为了「逗你玩」和哄孩子睡觉用的，人文主义精神渗透到了其中每一篇童话里，作者把儿童当「人」，所以儿童在精神上是与成人平等的。既然是平等的，那么儿童的权利就必须得到保障，而「游戏权」就是儿童权利中的核心。看不到儿童在城市街道、广场和绿地上自由追逐和尽情撒野，也看不到真正属于他们的城市开放游戏场，对于这种没有孩子参与的城市，我们称为「僵尸之城」（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还没有提到过）。这样的城市，不可能有童话。丘吉尔说：「我们塑造了建筑，而建筑也反过来塑造了我们。」伊利尔·沙里宁曾经也说过：「让我看看你的城市，我就能说出城市居民在文化上追求的是什么。」简单地说，就是「环境塑造人」。作为成人，也作为建筑师，我们的责任是为孩子们创造出具有启发性和探索性，并且能够让他们自由、健康成长的环境，这个环境就应该存在于城市的日常生活空间中。正是因为城市的土地寸土寸金，所以，留给万达广场等商业综合体的区域应该切出最有价值的一块给孩子做一个露天的、有阳光的开放游戏场，而不是在里面设计一个到处雷同的所谓室内「游戏区」。对于土地，算经济账很容易，算文化账很难，但再难， 也得算。因为， 算不明白文化的账，经济也很难持久。一个城市的文明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对待文化的态度上，甚至就直接体现在对待儿童的态度上。
虽然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已经发表98年了，但对于一座「没有童话的城市」，我们依然要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喊。中国中建设计集团副总建筑师，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 高级建筑师。袁野工作室主持人，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博士。入围2014年WA中国建筑奖「建筑成就奖」，2014年第十届中国建筑学会青年建筑师奖。 文字及图片版权归本刊所有，欢迎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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