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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多少母女,活得像敌人一样?

杨熹文 新学语文 2021-02-07

作者: 杨熹文 

来源:“请尊重一个姑娘的努力”(neversaynever30)


妈妈,女儿是来爱您的,

从不想与您为敌。


2017年年末,在奋斗了五年半后,我第一次带爸妈来新西兰小住。


在被爸妈养育了二十多年后,我终于可以在物质上尽孝了:飞机票是我一个字一个字赚来的,住下的是我自己的房子,玩的是我攒了五年没玩过的,吃起来是不用看价签的……我为这一个月拼了大半年,本还沉浸在这种骄傲之中,某天早晨,我妈就带着我爸离家出走了。


走之前的那个下午,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妈留下了两句让我特别心痛的话。


一句是:“我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我再也不会来新西兰了!”


另一句是:“我们不指望你赚钱,你身体健康好好吃饭就行了!你连这点都做不到!”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瓶饮料。



我和男友为爸妈安排了新西兰北岛之行,一路上,我们带爸妈住整套的民宿,尽可能地带他们去餐厅吃饭,鼓励他们多多消费:“这是你人生中最年轻最健康的一天,多多享受吧!”老爸老妈一生节俭,而我说的最让自己开心的话就是:“买吧,别担心,我们有钱。”


在一家餐厅坐稳,点餐之后男友问爸妈:“喝饮料吗?”我负责翻译,妈客气地摆摆手。


男友去买橙汁,我又问妈:“妈你喝饮料吗?”老妈一副很嫌弃的样子:“我可不喝那东西!”又问了一遍爸,“不喝不喝。”


吃过饭刚上车老妈就暴怒:“你的中国美德哪去了!”接下来就是斥责我的行为,多么自私,自己和男友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饮料,都不给老妈老爸买一瓶。


然后就是那两句话,还有一个晚上的沉默,以及第二天的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的爸妈当天傍晚回来了,我的好心情却回不来了。



我是极度崩溃的。我钻着牛角尖,花几个晚上仔细回忆当天的细节,我反复和男友,再和自己确认着,他问没问过爸妈,我问没问过爸妈,问了几次,我们分享饮料的样子,有没有太过浮夸。分析到最后我哭了,妈妈,怎么相处近三十年,我还是你的敌人?


一辈子这样的委屈我又受过多少?终于熬到成年,可以回报父母,却在拼了命地奋斗后,自以为尽孝的那一刻,被骂失去了孝道。


我也很想很想好好吃饭,一天三顿每顿四菜一汤的那种,可我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我搬砖,就没时间照顾自己;我精心地照顾自己,就没时间搬砖了。

 

我妈对待别人是很谦和的,但对待我永远像敌人一样,带着明晃晃的刺刀,刺刀上沾满挑剔。



小时候我考全班第一,我妈说:“你看你又骄傲了,不是还有全校第一么?”


高中时我疯狂爱上写作,立志当作家,我妈说:“拉倒吧!你还是想点实际的东西吧!”


大学毕业后我是班里第一批找到工作的,我妈说:“你看谁谁谁那个工作多好啊……”


出国后我单身了几年很享受增值的岁月,我妈说:“不结婚不生孩子容易得乳腺癌!”


买房后我兴奋地告诉妈妈:“我在新西兰有家了!”我妈说:“你得有两套房那才叫有保障!”


我和朋友创业:“妈妈我们的公司叫大有熹望!”我妈说:“哼,什么名字,可真不好听!”


爸妈回国后我反省自己的三餐,一有机会就把我做的健康饮食拍下来发给妈,我妈说:“你不是在餐馆当过帮工吗?胡萝卜怎么能切成圆形?”


我说:“妈妈你怎么总是打击我?”


妈说:“那是你太敏感了,别的孩子怎么都不这样?”

 

哎,世界上有多少母女,活得像敌人一样?



我朋友和我抱怨:“春节回老家过年,火车上挤得差点吐血,回家却被我妈骂到狗血淋头,说我没有出息,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连个男人都领不回来,这不是让她丢尽了脸?”沉默许久,她叹气:“仓促的婚姻如果幸福,爸妈怎么会那么早离婚?”


也有朋友吐槽:“回家过年就是不断被嫌弃,谁比我起得早,谁比我穿得好,谁比我嫁得妙,谁比我赚得多……总之,无论我多么努力,我就是我妈眼中最差的那一个!”更有和我一样把老妈气到离家出走的朋友,因为她想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乘风奋斗,而老妈已经为她设计好了26岁前结婚生子的路线。


再追溯到过去,高考时有朋友哭天抢地想考自己喜欢的专业,却被老妈勒令去读不喜欢的专业,毕业后郁郁不得志,几度觉得人生绝望失去兴趣;


初中时亲眼见同班女同学的妈妈,拿着扫帚在街上追她,捉住了,像打贼一样狠命打她。十几岁的女孩,已经长出很多自尊心,她漂亮,乖巧,成绩很好,只不过考试失利,让老妈在家长会丢了脸;


又想起七八岁时和一女孩玩耍,我一抬手挠头,她嗖地撒腿就跑,后来跑回来不好意思地笑:“刚才以为你要打我,我妈总是打我。”我心照不宣地笑。



老妈与女儿为敌,有两个致命的武器,一样是说狠话,一样是下狠手,一个让你心灵残疾,一个让你身体受苦。单单这两项武器,就足够用来无视你的优点,否定你的梦想,挑剔你的选择……


可从小到大,每当我们置疑妈妈们敌对行为的意图时,她们会轻描淡写地说:“我这都是为你好!”再置疑,必定是一句:“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没你这么多事儿!”


读书时看到一句话,讲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影响:“虽然每一个生活细节中的摩擦和碰撞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当这样的事情几年以来一直重复地发生,就会对一个人的心理产生很大的影响。


母女为敌,相爱相杀地共生,这样的女儿长大后心理是健康的吗?我们大概带有同一种性格吧,敏感至极,缺乏自信,明明已经尽力了,还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总觉得对谁都抱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一辈子都习惯低着头,哪敢抬起眼大大方方地宣扬自己的方向。



我的朋友说到妻子对女儿学习上有很多约束,很相信棍棒教育的作用。我说,千万不要让妻子和女儿以敌对方式相处。我有过那样的童年,才有了“什么也不跟父母商量”的现在。现在的自己,若做了什么决定,务必一切尘埃落定,万无一失,结局欢喜,才敢告之老妈,不然是会挨骂的,“太轻率”“骄傲了”“不够好”。


我今生,若说有什么一直怕,是怕我拼了命的努力,还不及老妈为我设定的底线。


我发誓我会努力成为越来越好的人,可我也祈求上天能让老妈越来越快乐。我希望老妈能先于我大面积的缺点看到我的好,哪怕只是一丁点,也请让我骄傲一会儿,夸赞我,鼓励我,支持我,让我带着这些温暖上路,我会更有动力地前行。


妈妈啊,我更希望你知道,女儿来是来爱你的,我从来不想与你为敌。


还有,抱歉妈妈,对不起我一直不完美。

*作者简介  杨熹文,野路数奋进少女,50万畅销书作家,亚马逊新锐作家,大有熹望创始人。作品:《请尊重一个姑娘的努力》《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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