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欺凌受害人:“现在有人突然碰我,我会吓得抖”
近日,随着校园欺凌事件成为舆论热点,本号刊发的《校园欺凌:青春残酷物语(流泪看完)》引起网友共鸣和转发。在文末热评区中,有两名网友的回复引起了小编的注意:
经多方努力,小编联系上了这两名校园欺凌亲历者,并对她们进行了采访。——今天,让我们放下抽象的分析,走进校园欺凌受害人的内心……
小鸥今年已经大四,她就读的大学位于中国西部某大城市。从小到大,在别人眼中,小鸥都是一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大学同学们也认为她好相处,只是有的时候太紧张了,“打招呼碰她一下,都会吓得一抖或一跳”。
没有人知道,小鸥这种在别人眼中“过激”的反应,源于一段13年前开始,长达3年的痛苦经历。
我是小学四年级转到西部某县上学的。当时可能因为是转校生的缘故吧,我在班里比较引人注目,但我平时从不招惹别人。
我记得老师编排座位时,不知为何,我周围全是成绩差的男生。从一开始,他们就爱给我取难听的外号。有个同学家里比较有钱有势,类似班上的“班霸”,他身边还有几个“小跟班”,他们就一直欺负我。“班霸”总是要让我给他抄家庭作业,我不给他抄他就抢,或者用暴力威胁我。平时没事时,他就带着他的小跟班们推搡我、打我,我如果还手,他就下手更狠,所以到后面我就不敢还手了。
其实我身上也没有出现明显的伤口或流血,但这对我的心里伤害很大,因为他打我时,周围男生都是幸灾乐祸,一阵嘲笑,认为我自不量力。我感到了尊严的践踏,当时甚至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长大变强后,我会加倍还给他们。
根据小鸥的叙述,从四年级转学到这个班开始,“班霸”和他的“小跟班”们一直在学校里欺负她,直到她小学毕业离开这里为止。
小鸥身边没有同龄人可以倾诉或帮忙,由于她是转校生,新学校里没有老朋友;加上她在被欺负的过程中,同班的男生大多“幸灾乐祸,一阵嘲笑”,间或有个别同学对小鸥的遭遇表现出同情,也并不敢上前制止或采取别的措施——这样会被“班霸”一起欺负。
小鸥也没有跟老师“告状”的打算,她曾经看到过班里其他被“班霸”欺负的同学和老师反应情况,老师“仅口头批评了对方”——从此,小鸥不再相信老师会真的处理这几个欺负她的人。
父母曾教育小鸥,“别人第三次向你动手时就不要忍,还回去或告诉家长老师。”但小鸥面对的情况却是:还手下场更惨,告诉老师似乎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处理。关于新学校里的可怕遭遇,小鸥对父母也选择保持沉默——“我觉得他们除非给我转校,否则一切都是徒劳,说了只会让他们更担心我”。
小学毕业后,小鸥再也没有见到过当年欺负她的那几个男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想法随着她的成长逐渐褪去。但小鸥坚持认为,自己对于别人过激的身体反应,十有八九跟那段无故便遭受推搡、殴打长达三年之久的经历,脱不了干系。
小鸥已经可以相对淡然地回顾自己十多年前不愉快的痛苦经历,但此时此刻,刚满16岁的小V,正身陷校园欺凌的恶梦中难以醒来。
小V的高中在中国南部某个小县城里,由于被怀疑举报别的女生抽烟,被怀疑和一些女生的“前男友”走得太近,从一年前开始,小V开始不时要忍受来自同校女生的欺凌。
住集体大宿舍的小V原本有多名同寝室友,然而从高一恶梦第一次降临时,直到两个月前小V再次被欺凌,室友们、同学们甚至学校的反应,都让她非常失望:
大概两个月前的中午,我在宿舍休息,两个女生(A和B)突然闯进来冲向我。我跟她们争执了几句,女生A(主要侵害者)突然就给了我一耳光。因为这不是她们第一次打我,我反应过来马上拨打110,但是电话还没拨通手机就被抢走了。她俩抢走我的手机后,A又打了我一耳光,女生B(A的跟班)开始踢我腿、掐我脖子。
我们宿舍人挺多,而那些女生在我受到侵害的过程中,对那两个女生没有任何制止。直到B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我们宿舍室长才站出来拉开她。最终A失手将手机砸到了室长的头上,另外一个女生也站出来大声说了一句:要打出去打。
于是我被A和B带到了小卖铺,由于是中午,老师都回家吃饭了,所以我在被带去的路上没能寻求帮助。在小卖铺,我曾试图向售货员阿姨寻求帮助,但是她拒绝帮我报警。这时候女生A把我拉到她身边,一直用手戳着我的胸口恐吓我:你要是敢告诉老师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让你出不了校门,出了校门也打你。
当时小卖铺周边已经有人围观,大多数是男生,但没有人出来制止,只有哄笑声……
这不是小V第一次在学校遭受欺凌。
高一时,只因在校门口多看了女生B一眼,小V便被B记上了——不知何故,B怀疑是小V举报其在校抽烟,并开始在社交软件上辱骂、威胁小V。不堪忍受的小V犹豫再三,还是把B从联系好友里删除了。然而两周后的一个晚上,自修下课休息时,B走进小V的教室,直接用手臂勾着小V的脖子把她拖出了教室。
然后B就在教室外面的空地,在众目睽睽下,对小V掐下巴,戳胸口,推搡、辱骂。小V回忆“当时挺多人围观,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都只是冷漠地在旁边看着”。
谈到两个月前的欺凌事件,让小V觉得难以置信的,是校方的处理办法:
午睡时间后,值班老师告诉我年级主任出差了,让我把说明书拿给副校长。副校长听我诉说事情原委后的态度和你们公号里写得一模一样,他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在看说明书的时候,他问了我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报警?你报什么警?!
事情却并没有因为“握手言和”而真正完结。女生A继续在社交软件上发信息辱骂小V,时间长达一周。小V在采访中说,最令她难受的,是整个处理过程中,涉事女生没有向她道歉;并且学校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最新的消息是:女生A最终被校方勒令退学,但退学是因别的违纪原因,而不是欺负小V。
在采访两位校园欺凌受害者的过程中,她们的遭遇令人心痛。但更值得深思的,是她们在遭遇欺凌后选择的的应对方式。
小鸥面对校园欺凌,选择一人默默承受一切。她不敢告诉同龄人,因为新环境里没有她信得过的人;她不能告诉父母,因为觉得他们除了担心自己以外帮不上别的忙;她更不想告诉老师,觉得老师并不会真正处理欺负她的人。
小V则显得有着更强的“维权意识”,她在受欺凌后会选择报警,留存同学辱骂她的聊天记录,一路向老师反应情况直到副校长出面——虽然处理结果不尽如人意。
小鸥和小V共同的选择,都是不让家里知道。——都觉得家里人帮不上忙。
——小鸥与小V的“故事”,是国内千千万万遭受校园欺凌孩子经历的缩影,两次校园欺凌的时间跨度长达13年。
这13年间,我们的学校、家庭、社会、法律、心理辅导等社会体系在反校园欺凌上的联动,有多少实质性的合作与进步?
回头来看新闻,在中关村二小的最新声明中,认为学生家长声称的“校园霸凌”情况不实,为学生之间的“偶发事件”——学生行为不构成校园欺凌。
这至少说明,一直以来,对于学校在欺凌事件中的责任,在我国并没有得到明确的规定。绝大多数、甚至近乎全部校园欺凌事件发生后都是在校园内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此,以成文法的形式明确“校园欺凌”的概念和惩罚措施、明确学校在校园欺凌事件中应承担的责任、开展反校园欺凌教育活动,均十分必要!
只有通过立法、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等措施联动,才有可能在校园中形成反对欺凌的氛围。有了反对校园欺凌的氛围,小鸥和小V们遭受欺辱时,身边才不再会只有看客,没有帮手。
在年轻人特别喜欢的网络节目《暴走大事件》中,主持人王尼玛也提到了氛围对反校园欺凌的重要性。这个平时“污”力十足的怪咖,在说起校园欺凌时,三观倒是非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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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欺凌,就是金色校园里的阴影。驱散这阴影,不做校园欺凌的旁观者,则需要你、我、所有人以及家庭、学校和法治的合力。
(注:应受访人要求,文中人物及其相关信息均已做匿名化处理)
检察日报新媒体出品
图片来自网络
采访、文字、编辑│江华宇
资料│团结湖参考、暴走大事件
联系邮箱│jcrb201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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