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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纺织法——读《飞毡》

2016-11-14 张涛 恩存文化

恩存按

  阅读是一次旅行,阅读是一次对话,阅读更是一次身心洗礼,最终都是让自己丰富与智慧。




作者简介:张涛,在湖北的新疆人。不出售烤肉,不倒腾干果。以读书为生活,只为不坐井观天;计算机专业出身,教书匠,但求不误人子弟。

【梦的纺织法  

——读《飞毡》

张涛/文



开始阅读《飞毡》以前,已经接受了太多的标签——童话,寓言,魔幻现实主义,香港的《百年孤独》,花叶两家几代的人世沧桑——所以阅读的感受,就像跟着作者一起编织一幅挂毯:在世事沉浮织就的经纬上,逐个栽植两百多个小小的毛线扣,故事的“花样”和人物的“厚度”慢慢显现出来。作者选取这些小的“线扣”,既散漫任性——抓住一个词都能扩展成一个小的篇章,又勾连紧密——几乎形成一种“叠字顶针”式的结构,看似闲闲的一笔,无关宏旨,渐渐读下去竟影响了故事的走向(花家“二傻”的蜜蜂,花草),有时相隔300多页,又被拾起成为串联故事的线索(叶重生乳母的翡翠发钗),读者要化身福尔摩斯,随时准备探究一个个蛛丝马迹,好在作者从不让人失望,提到的人或物个个都有着落。阅读《飞毡》对我是一个有趣的过程还在于,以为会出现的历史大事件被抽离,故事的叙述时常被打断,一个个新的片段切入进来,一些细节被“无节制”地放大,给故事主线形成一种遮挡,一种如梦境般沉浸又疏离的感觉。


底纹:隐没历史


读完《飞毡》莫名想到《三国演义》。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两个故事有着一点相似的地方——太容易让人当做历史来读。巨龙国、肥土镇、盎格鲁这些名字所指,一望便知。但是如果以为这就抓住了主题,马上会遇到问题。


小说回避了许多我们熟知的关于香港历史的叙事。


在小说的三卷中,第一卷应该是四九以前的香港社会,但它缺少了殖民统治下社会的激荡,虽然文化差异产生了错落感,但升斗小民的日常依然是“一盅两件”的饮茶,依然每天落板开门做生意。一切都像是自然而然,甚至本该如此;第二个段落,随着肥水街街面上亮起了电灯,房地产业,保险业悄然兴起,以花家姑妈一家为代表的来港移民潮,一个大时代开启了,西西描绘了大量移民涌入后肥土镇生活的变化,如公屋制度、教育改革,但是我们从小从历史书与港剧中看到的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香港发生的社会风波、群众运动、整肃贪腐却几乎没有正面提及,即便详细写到的“挤兑风波”也是以极为平缓的口气撇请了一切历史叙事后,只看到一个市民角度的“几个人的谣言”造成波折,只从银行家鬓角的白发略略可以揣测当时事件的急迫。第三个段落,面对“九七”的到来,似乎也没有像其它文艺作品中体现的各阶层的动荡焦灼,还是普通人的家长里短,饮食起居,一点对自然环境的观照,一点对人群福祉的探究。


我想作者之所以这么处理跟她对小说和对自己写作的定位有关,就像作者自己说的:“不懂乡村,不懂天堂或地狱,我只能写城市的故事。”“肥土镇不是国家,不是省,不是市……”,作者想要写作的是站在一个普通市民的角度看到的日常世界,一个市民对土地的关心显然与农民不同,“最初的肥土镇,虽然是个荒岛……”,所有的人都是外来的,所以它对外来的人和物从来就是容纳与交通,没有沉重的文化负累,土地对于市民是一种财产,承载着自己的营生。面对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首先是生存,接下来是如何保护自己的营生得以延续、家族得以维继、权利得以保全,土地本身反而没有那么难以割舍。


纬线:弥漫的人情


小说所表现的副线故事有好几条,经由每个故事单元主角间的某种力量扭结在一起,但这种力量可以解释为故事中没有一个反面的角色,矛盾冲突都来自偶然与意外。从花家从事的生意“荷兰水”,说到了火,进而有了灭火,“斧头党”就加入了进来,又借“斧头党”之口引出了“酸枝铺”叶家;一场大火又把花叶两家联接起来……


就这样,以花家为起点很自然地把叶家、胡家、对门的陈家、斧头党、花顺记的伙计、叶家胡家的佣人的故事线索一条条编织进来,而这种编织过程所依靠的不是简单的社会关系,而是传统的中国式的情感。表达这种情感的联系时,小说的语言是朴素的,却能触动阅读者的心。


孤苦无依的陈家夫妇,靠熬煮售卖莲心茶及代制烟卷勉强支撑生活,对门花家少奶奶叶重生,每天帮忙煮茶做烟卷,帮忙料理家事,为他们养老送终。


来自异邦的小花里,突然失去了父亲的依靠,一个人留在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房东陈家夫妇收留了他,和花家一起抚养他长大自立。


胡瑞祥夫妇见年岁渐长的婢女翠竹与厨师情投意合,作为东家便极力撮合二人,还“不但不收一个钱的身价银,打些金器做嫁妆。”在胡家扶助下,翠竹两口子从推车卖些熟食的游商慢慢“不必再走鬼”开起来排档,并能拉扯乡下的兄弟来帮忙,也有了营生。两口子年年去给老东家拜年,来自一种真诚的感谢。


西西的《飞毡》里无视所有的丑恶,描写了一个温情的香港。


经线:花叶重生


叶重生的形象是具有象征性的。她的名字起码有三重含义,第一层是小说里写明的,生于重阳;第二重是把“火”这个意象紧紧地连进了整个故事,浴火重生;第三重是重生两个字本来的意思,在经历了挫折,“花叶重生”既是叶重生冠上夫姓的名字,也是象征着花叶两家产业各自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绝地重生,这正好跟小说的三个部分映照起来。


叶重生出生在一个传统的中国节日里:重阳节。家族从事的事业也是制作传统的红木家具的酸枝铺,她家的木器的摆设不会像现代木器店叠放地陈列,而是把一堂桌几椅柜陈列开来,一派容容穆穆的气象。这也应该是上世纪中叶以前香港市民阶层的大致的样子,也许达不到叶家这种小业主的小康水平,却保有传统中国殷实人家的自足从容的状态大抵是不会错的,就像叶家乳母“家里生活还过的去,并不愁吃愁穿”,出来做乳母是不想成为生育的机器。这时候作为小姐的叶重生,像所有小女孩一样喜欢猫这样温顺的小动物,喜欢各式玩具和新奇的玩意,较之严肃的父亲更喜欢温柔妩媚的母亲。她是保守的,“你抱了我,就要娶我”“不能再抱别的女人”。当看到花初三在火场抱出其他女人的时候,提着斧子的她不会真的去砍他,但心中的失望是不言而喻的。


花初三消失之后,叶重生做了两件事,一是履行了诺言惩罚背信的花初三,如果丈夫“搂抱了别的女人”,“就用你的斧子把你斩成三十二截”,丈夫的照片被她斩成了三十二截,放进了床橱的不同抽屉;第二件是放了三把火,彻底把花顺记烧成了白地,原因只是在她心中幻想着丈夫能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冲进火场救她(想到了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等待踩着五彩祥云的孙悟空而嫁给牛魔王),结果自然是落空。这在很多文艺作品中都很常见,一个“弃妇”在丈夫离去后产生一种恍惚的幻觉后投入实践,但是小说中的三把火的作用却不止于此。对于三把火的描述,一次比一次简短,第一把火已经交代了纵火的原因,第二把火就省略了纵火者的表现,到了第三把火只是坐在飞毡上的花艳颜见到家里的光亮,在窗口对着母亲说:妈妈,来,坐飞毡。第三把火后,叶重生放弃了纵火,她在女儿的召唤下踏上飞毡的那一刻就昭示着,把一颗心都放在爱情上的少女时代结束了,母亲的角色让她重新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开始像那个时代很多中国女性表现的那样负重坚忍。这三把火的第二重意味是替花顺记甚至肥土镇烧的,面对新式汽水的出现,花顺记无力抵抗,面对地产等新兴产业的守旧的肥水街无法破局,三把大火,迫使所有的人开始面对困境,新的生活就这样从烧毁的废墟里一点点生长起来,在这段故事的后半部也等回来了丈夫花初三。


第三卷,更多层次的问题涌了进来,叶重生的形象退居到与其他人并列的地位,她表现出对时代的适应,不仅迅速接受了新的生活方式,而且自如地投资置业,从事企业管理,但是肥土镇已经进入一个多元的时代,叶重生作为中产阶层的代表,已经不能代言全社会各个阶层,所以故事中各条线索中的人物都次第登场,轮流发声,是全书最难以把握的部分。


细节:博物与隐喻


《飞毡》在故事以外最为人瞩目的是它内容的庞杂,从生物理化,哲学经济,到民间传说,传统工艺,甚至女子的首饰妆奁都要说出个子丑寅卯,还时常出现一些非得有相应的知识储备才能在会心一笑中消化的元素,否则只能把冷钉子生吞下去。


这些博物知识当然是服务于作品,它以显式的带标题小节与不带标题的段落插入呈现给读者,成为作者对读者阅读习惯与阅读能力的一种考验。安插在小说不同段落里的明喻暗喻很多,有的给了解释,如胡瑞祥给儿子讲解货币在商品经济中的作用是将其比作镜子,用夏虫暗喻花顺记的伙计虾仔突破了语言的障碍谋得了洋行里的工作;有的说了一半留一半,如小说中大段插入有关蜜蜂的知识、苜蓿的来历、金属钽的特性后花一花二的对话点出“钽”这种金属,恐怕只有叶重生才能溶解,但是这时候,叶重生还没有正式出场!要解开这个暗喻只有小说读到一半的时候才能大致领会;有的可能会以更隐晦的方式表达比如整本书的标题“飞毡”。


在小说开头的代序(小说也需要序言么?),作者不厌其烦地讲解了毡与毯的区别,历史,习俗,可以理解为作者对结构安排的一种解释,最后给出了一个比喻,飞毡:蹭鞋毡。读完第三卷,模里模糊的有关乌托邦、美丽新世界的描述,如果足够熟悉这两个典故的话,这个暗喻就可以妄自猜度一番了。


回头看看,这被暗喻所抽取掉的东西都安放在序言结尾处短短的200字里,对于肥土镇历史的回顾,它之于巨龙国的作用,对未来的不确定的担忧……都写在这里了:


“肥土镇就像堂堂大国大门口的一幅蹭鞋毡。那些商旅,行客,从外方来,就在这毡上踩踏,抖落鞋上的灰土和沙尘。可是,别看清这小小的毡垫,长期以来,他保护了许多人的脚,保护了这片土地,它也有自己的光辉岁月,机缘巧合,他竟也会飞翔。蹭鞋毡会变成飞毡,岂知飞毡会不会变回蹭鞋毡?”


我想《飞毡》不会成为一部“伟大”作品:它既没有描写波澜壮阔的历史,也没洞悉人性的哲思。它所讲述的故事从一个梦境——“庄周梦蝶”开始,最后又留给读者一页亲眼看着作者将用20多万字构建起来的“肥土镇”一点点从地图上擦掉后留下的空白。回想之前的的阅读,脑海中闪现的是一帧帧世情手绘,轻巧近人,所用颜色虽只是粉红淡绿,黄褐青紫,一些世俗颜色,不过梦境编织的过程却是值得流连的。


经典回顾

纸上的影子(组诗)

寻找我的陌生人

留守儿童的呐喊——还给我爸爸妈妈

听过客那一曲长歌——读《百年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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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恩存讲文化

宗旨:弘扬经典文化  存贞修德求道

刊期:2016年11月14日

主编:恩存

责编:卡西老潘

编辑小迷 何杰 迟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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