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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 | 想知道为什么这部电影能拿到金马奖六项提名成为最大的黑马么?

2016-10-24 后窗



如果要数一数今年各大电影节中的黑马,那么《八月》一定无法缺席。作为张大磊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在今年10月的第53届金马奖获得六项提名,包括最佳剧情片、最佳新导演、最佳新演员、最佳原著剧本、最佳摄影、最佳音效。作为一部黑白剧情长片,流水账式的缓缓诉说上世纪八十至九十年代的故事。


而在今天的第三节浙江青年电影节上,《八月》在杭州翠苑电影大世界放映,导演张大磊、制片张建、著名影评人、上海国际电影人选片人吴觉人也一同来到了放映现场。后窗在这里为大家第一时间奉上映后的对谈与Q&A实录,来看看为什么它能获得如此之多的提名。(后文中出现的音乐,均来自该片中的配乐,充满了年代感哦。)



↑《八月》 海报↑

吴觉人&张大磊&张建


↑现场图片(左起):张建、张大磊、吴觉人↑


吴觉人:感谢导演带给我们这样一部回味无穷的片子,这部影片跟我们的开幕影片《塔洛》是同一个摄影师——吕松野。这部影片我认为是这几年出现的同类型影片中时代感做的特别好的一部影片。里面用了大量非常细碎的生活细节来展现了整个时代的情景。这些细节是非常细腻、动人的,尤其是从小孩的视角,但并不是拘泥于一个物理层面、有小孩在场的一个场景。大家可以看到这里面很多故事、很多事情的发生是在懵懵懂懂之间的、无因无果的。这跟我们小时候的感觉特别像,就是似乎有些事情在发生,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太清楚最后会走向哪里。这种感觉我觉得才是这部影片最珍贵的一点,非常难得。我想问一下导演当时怎么会想到做这样一部电影,你是内蒙制片厂的人么?


张大磊:内蒙制片厂是我童年成长很重要的一个地方,包括这个片子里面有很多情节,就像刚才你说的那样,我今天都不能确认它是不是真正发生过,但是我认为这些是发生过的。可能有些只是我的梦、可能就是回忆、或者是很遥远的时间给我留下的一些印象。



↑现场图片↑


吴觉人:影片有很多细节。包括声音,有各种环境声音,还有各种生活里的细节,点点滴滴。我感觉在剧本创作时会是一个非常大的工作量,你们是怎样想到这样的故事?然后如何来编织起那么多碎片?


张大磊:剧本写作的过程漫长,从08年到15年,中间也改了很多稿。因为开始写的时候在我的脑子里面基本上都是碎片的东西,非常奇怪,我对那个时候的印象非常深,但近些年我对有些事情的印象反倒不深了,开始写得时候,就是把有些想到的东西整理出来,能够打动到我的,或者我可以确定能把它写出来的东西都列好。列好之后这个问题就非常大了,因为全都是碎的,前后不关联,虽然我们看到的片子中的挂历上写的是94年,但是整个影片的细节、我对那个时代和感情的记忆却是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有这么长的一个时间跨度。想把这些很破碎的、碎片式的印象啮合在一起确实特别困难。


吴觉人:其实你把那时候的整个时代缩进了这个时代的空隙当中。


张大磊:后来我们就找了一个主题,这个片子一开始是叫《昙花》的,在剧本里面昙花是若干次的开放,每次开放都是一个时间节点。对那个时代也好,对主角小雷也好,昙花是在帮助创作者,给我们一个完整的思路。但是在后期的时候我们把它剪掉了,就是为了呈现一种碎片式的说不清楚的风格。



↑《八月》 剧照↑


吴觉人:我看到你们这个团队,演员都是非职业演员,合作起来感觉特别有意思,你们是真正张罗自己的班底的么?


张建:片中演员主要的还是张大磊导演从小的朋友、身边比较接近的朋友。有一些临时演员,就是我们以前的同学,包括我们家的亲戚,片尾感谢基本就是我大舅、二舅、三舅,我们在几个校园群里发个消息,说我们要拍电影,他们就一下全来了。包括初中、高中的同学全都来了。我跟张大磊是高中同学,从小时在大院里长的,大院路灯下面永远是夏天最好的情景,所以想做院子里的戏。包括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比如小孩在扔沙包。群众演员都来自身边的人,他们都非常熟悉,他们也非常投入。



↑现场图片(左起):张建、张大磊、吴觉人↑


吴觉人:影片里小雷的爸爸妈妈都演的特别好,他们都是平时也是你们的朋友?


张大磊:都是朋友很多年了,尤其是父亲的演员张晨,我在写剧本的时候其实脑子里一直都是他的印象,很多年了。小雷的母亲她在现实中的职业也是一名老师。


吴觉人:黑白这种基调是怎么确定的,怎么会想到使用黑白,最早就设定了用黑白么?


张大磊:在剧本创作的时候就决定了用黑白。在剧本创作的时候,我和松野一直在沟通,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但我们经常会电话沟通这些事儿。选择黑白其实很简单,我认为黑白的影像是最讲究的一种影像。和我整个片子想传达出来的基调是一致的,就是非常简单,非常安静,黑白光影的对比会非常好看、有梦幻的感觉。其实也是受到一些影片的影响,比如说《野草》、或者是《伊万的童年》。这些电影中有很多艺术的场景、梦的场景,特别影响我。



↑现场图片↑

Q&A

献给父辈的黑白影像


↑《八月》 剧照↑


提问:既然是采用黑白基调,为什么没有用胶片?最后彩色的片段跟黑白之间有什么关系?


张大磊:胶片是每个从事电影的人一个梦想,都想用胶片拍,但是现在不太可能了。胶片的成本很高,已经很难能找到了。包括它的加工、冲印都是问题,当然胶片的质感是最棒的,主要是实在没办法。结尾的彩色的实际上是在我们成片都拍完了,而且都已经剪出来一个样片后,才决定要补充这么一个镜头。尽管我作为创作者来讲,我没有想在这个片中让大家看到任何的因为社会的变化而出现的沮丧或者难过。但是我剪完之后很多朋友看完给我提出一个建议,尤其是父亲这个角色,有点太灰色了,有点提不起劲来。但这不是我的初衷,所以我们经过商量,这是一个好的弥补的方案。其实那个时代的父辈们去接受各种安排是很从容的,是因为有一个家庭的担子或者说是一个担当在他们身上,所以我希望在结尾的时候让人看到一些有色彩的东西,有希望。所以就加了彩色的片段,而且那时候的季节已经冬季了,我希望大家看到有力量的画面、色彩。



↑现场图片↑


提问:你是否受到杨德昌导演的影响?影片中小雷每次的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变化,你都是用歌曲和声音来完成的,你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当电影已经完成后,彩色会不会比黑白更能带来时代感?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张大磊:我觉得不光是我,我们这一代的创作者不能说是坐在电影院里成长起来的,而是在家里看着影碟成长起来的,杨德昌导演的影响肯定是少不了的。最开始看的片子其实就是他们的片子比较多一些,也就是那个时候让我真正地明白了我要做什么样的电影,在那个时候之前我对于电影的概念全是蒙的。一开始会很单纯地追求一些复杂的东西、比如先锋派、实验电影等等……都有这个过程,但是直到看到他们片子的时候,才确定自己拍电影的角度,肯定是会受到影响的。然后,每一次梦境出来的时候,都会有一段相同的音乐,这个音乐并不是在剪辑的时候才选取的,这个音乐带给我的感觉和我写剧本时还有那个时代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所以是不谋而合的。关于色彩,首先我不是特别想要把年代感或者说视觉上的年代感放在首位。应该把气氛、人物还有情节放到年代感里面,让这些人存在符号当中、在我们的美术和置景当中去生活。其实我希望重点放到影片本身上面,其实我也是刻意淡化了那个时代的符号。



↑现场图片↑


提问:为什么把这部电影的名字起名叫《八月》?


张大磊:《八月》是后来改的,原来是叫《昙花》。我们觉得很难总结它的剧情,很难总结我这部片子到底要表达什么,其实只是很单纯的赞美或者是一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在里面。叫《昙花》的话,我觉得解释的内容太多了,之前片子的结尾就是小雷和昙花的合影,但是这个结尾并不是很有力,所以加了父亲的工作场景。所以在最后更想用《八月》这个有时间概念的片名来命名这部电影,把解释的工作减到更省,它更像是一个空间、一段时间这样流淌着。



↑《八月》 剧照,最初设定的结局↑


提问:之前你接收采访时你说对你电影创作影响最大的是《四百下》,但是你的《八月》受到这部电影的影响了吗?


张大磊:可能从影片本身来说除了黑白,其他跟《四百下》的关系都不大,当然还有一个是孩子作为主角。《四百下》其实是开启了我对电影的认识,可能在此之前我对电影是另一个认识,但是我看完《四百下》之后就明白要拍什么了,你想从零几年一直到现在经过这么多年,我单纯的去追随《四百下》的过程已经过去了,《八月》更像是我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思考之后,用自己的语言来说的一个故事。所以《四百下》是基础,没有《四百下》就不会有我之后的判断和对电影的态度。


提问:你有开始筹划下一部电影了么?是不是还是黑白的?


张大磊:下一部电影我觉得应该彩色的,但是年代应该也是90年代或者80年代,因为那个时代的事情还没有说完,我的赞美或者是抒情还没有结束。



↑导演张大磊在现场↑


提问:我看到三哥这个角色非常有阵痛感。对这个角色有什么特殊的处理么?


张大磊:三哥在这个电影里面只有三句台词,都是一个“滚”字。但是每次“滚”都不一样,第一次“滚”是尊严,他作为主人公的偶像,是要有尊严的。最后的“滚”是逃避,真正面对父亲过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勇气和有胆量去接受、面对。尤其是像平时跟在他旁边的小毛孩突然跟他说出那么一句话,让他哭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如果他真哭了的话,他就不是三哥了。他还是要作出他应该要有的范儿,但是这句“滚”不像之前那么有魄力了,意义不不一样了,这是为了让我们看到在那个时代下不同的、各式各样的人面对生活时候的一种状态。


提问:小雷有两个梦境,都是杀羊,羊的肚子里面有小石块,这两个梦境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意思?有评论说是你这部电影很多是90年代的一些场景,一些记忆的堆砌,缺少一点主线,对这个评论你有什么看法?最后,对你来说拍摄的过程中遇到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张大磊:我先回答您所谓堆砌的问题,我觉得说的没错,影片确实是有这个问题,或者说是有这个特点。其实就是在我整理剧本的时候,当我在本子上罗列出来很多我能够记得住的细节,编辑成剧本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难题。我想起我在暑假的时候去我姥姥家的事情,跟我们看到的电影里面的姥爷是差不多的,给我们家里面兄弟姐妹四个人留了一个作文,题目叫“我的姥姥家”,或者“我的奶奶家”。然后我的姐姐妹妹写得特别出彩,有个人抒情的表达,一看就是学校里孩子写的有中心思想。我写的特别琐碎,比如姥姥家很大,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有三个廊房,一个廊房放大米,一个廊房放床和被子。然后就被臭骂一顿,说这个不叫作文,是流水帐。但这就是我观察到的,是我感兴趣的。联想到这个片,我在写剧本的时候也有这个问题,这可以说是我的习惯也好,或者是直觉也罢。我觉得这样的东西是我能够把握的住的,从这种看似是堆砌或者是看似是流水的结构里面能够找到我用来抒情的一些点。我觉得这些评论我觉得是很正常的,而且也是很有道理的。



↑《八月》 剧照↑


张大磊:说到梦,我没法解释,因为那个真的是我的梦。我从小总会有一个意识,我是在农村生活过,但实际上是没有的。我总觉得我在一个完全不养羊的地方生活过,我的乡亲们围在一起杀了一只羊,从羊肚子里掏出来其实不是石头,我原来是当成羊粪拍的,但是拍的时候不太像,大家可以忽略羊粪或者是石头的事儿。我现在确定不了这是梦还是现实,每次回到老家,我都会跟父母证实一下到底是真是假,但现在也没有答案。


张建:导演在拍摄大概有一周、两周的时间,我才进的组。其实大的困难应该是没有,当然最大的问题就是钱,但是没钱我们有人在,整个剧组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什么事情从演员到所有的剧组工作人员,有问题大家都一起上。如果说困难那就是天气,那时候天气阴晴不定。所以如果说困难的话,倒是没有多少,要是说遗憾的话,倒是有一些。


提问:片尾中说这部电影献给父辈,请问你对父辈的理解能和我们总结分享一下吗?


张大磊:在电影完成之前我并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包括在拍的时候,我只不过是想完成一个个人的情感。但是在加最后的字幕条的时候,我发现父辈最大的特点或者说是我们这一代人所难具备的就是他们在面对问题、面对改变的时候,他们的从容,是真的从容。有很多朋友觉得这个片子里面父亲最后是妥协,也许放在这个年代觉得是妥协,但是在那个年代我觉得是一种从容。他们经过这样的改变,尽管之前有很漫长的痛苦期,就像父亲一样很难接受,但是他真的要决定的时候,他很勇敢,很勇敢。所以我将这部电影献给我们的父辈。



↑导演张大磊↑




小编现场手记:


杭州淅沥沥的下了几天的小雨,仿佛又回到了梅雨季。熟悉的天气带来了熟悉的感觉,一场春雨一场暖,一阵秋雨一阵寒。小时候,梅雨是暑假前的铃声,滴答的雨声是幻想一整个八月的狂想曲;如今,噼啪的雨声却成为了对老天的抱怨。


小时候不懂大人们的忧愁,大了之后却不懂小时候的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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