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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烨丨我只是想谈谈人

饭团观影 后窗 2020-08-25

提到娄烨,总是不免很多人要说:“我晓得他,他讲爱情讲得不错。”或者:“他好像特别了解观众想什么一样……”形形色色充满了褒奖或者谩骂,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娄烨眼中的——去掉了所有符号的


“一个纯粹的人”



谁又是那个纯粹的人?但是纯粹和纯粹之间,又跨越着山与河。很多时候我们说灵魂的纯粹,是一种真正的纯粹,但是浊浊世间,多得是不纯粹的纯粹,但在娄烨的眼中,他们最终,归于纯粹。


娄烨电影中的男男女女


牡丹是个纯粹的人,小马是个纯粹的人,乔永照是个纯粹的人,王平、余虹……他们都是,只不过掉在了自己的灵魂里,漫无边际的渴望里。


要说一个人是复杂的,那么娄烨就站在他们行走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然后一层层的把他们的剥开,暴露出他们的惊惶、恐惧、孤独、情欲、静寂。


扮演美人鱼的美美


美美整日整日的走在那苏州河上,不扮演美人鱼的时候,就去找那个随时都会在阳台上等她的摄影师。她走在街上,所到之处就少不了他的影子。晃动的镜头和持续性跟拍的摄影机就好像是那个摄影师的另一个化身,跟着美美走在苏州河边、大桥上、酒吧里、还有水里。


他说:“我的摄影机从来不撒谎。”





《苏州河》日本版和韩国版海报(含翻译)


日本版海报:

“若有爱,寻找我,直到死,即使我变成美人鱼。”


《两个美人鱼》

SUZHOU RIVER







韩国版海报:


SUZHOU  RIVER

流淌着美人鱼传说的

《苏州》


凄美之爱的约定



特约翻译丨Red

影片中藏着太多不会撒谎的窥视型镜头,是摄影师在不留一点空间的时刻窥视,是把美美当成牡丹的马达的窥视,他们都像是被抽空灵魂的人,要从美美身上多得到一点,再多得到一点。于是,后来美美变得空了,她开始问希望自己就是马达一直寻找的牡丹。所以她决定要走,“如果有一天我也像牡丹一样消失了,你会找我找到死吗?”但他最终没有再找她。


我们在进行拍摄的时候通常遵循的一个原理:演员切忌直视镜头,除非特殊情景。


但是在《苏州河》当中,存在大量片中人物直视镜头甚至与镜头(镜头外的观众)发生互动的镜头。娄烨是刻意而为之,影片中第一叙述人(摄影师)始终没有出现在画面之中,美美倾心的,跟美美一直进行感情牵扯的人由叙述者“摄影师”变成了镜头前的所有观众,观众的参与感就不再仅仅是观影的参与感,而是变成了那个“讲故事的叙述者”,这样的飘渺的爱情和须臾的情绪就倾注在、投射在每一个“人”身上。在这部电影中,完成了文本叙事(独白)与镜头叙事在情绪上的完美融合。


在娄烨的电影当中,基调沉郁、缓慢,阴沉。静静的讲故事的风格使叙事节奏显得稍稍缓慢但是又不乏心理冲击点,双线式结构层层相套。马达和牡丹,美美和摄影师。牡丹让马达明白了什么是爱,美美希望摄影师像明白了爱的马达一样,但是摄影师却像是多年前绑架牡丹的马达一样,还是一个不像牡丹和美美那么坦荡的活在爱情中的人。娄烨用牡丹告诉观众,一个灵魂面对爱情面对生命,最为合理的状态,是自由。


《春风沉醉的夜晚》


娄烨在影像方面所呈现的独特的视觉风格是其电影最为显著的标志之一,在《春风沉醉的夜晚》中,摄影风格与空间的表达所呈现出的动荡、破碎、孤立的都市,与人物破碎的情感、孤独的境况间相对照。摄影机跟随主人公游走于南京的大街小巷,就好像身体血管中充斥了的孤独和压抑。


陈思诚、谭卓、秦昊三人在影片中

丰富的镜头语言还表现在主人公江城身上,他熟练地与各色人物调情,并且带起假发,穿上女装,唱起情歌,他的身体语言显示出充满诱惑力的女性形象。他性感而妩媚,妖娆而多情,正是他的性感使得王平偏离了自己的生活轨迹,毁灭性地进入江城的生活,他抛弃了家庭、妻子、事业,走向一条不归之路。


娄烨的一贯风格,《春风沉醉的夜晚》里的色调也总是灰蒙蒙的,如同电影人物之内心,焦灼又不失常态。压抑的情感之门就会不懈地寻找机会,让进出的人们扔掉一天的繁杂以消受瞬间的幸福,这或许就是生命本身所需要的。在安静的叙事和镜头下,铺排着复杂的且让人纠结的情感故事。情与爱、义气与自私,在电影镜头里得到尽情的释放,演绎着迷离的别情。娄烨刻意通过门框、窗户和各种障碍物,打破家庭空间应有的通透性,将其呈现为一种孤立的空间关系,这种割裂的空间关系隐喻着夫妻关系的断裂。片中完全摒弃了家庭中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的角色,完全打破中国传统的家庭组织结构,人物个体呈现出一种无根的、漂泊的状态,失去了与传统的连接,更加凸显出个体的孤独与苦闷,也能让整部影片的叙事更加简单清晰。



人物本身的孤寂、绝望、阴郁而又敏感的生命体验与生存境遇最终王平选择决绝的自杀以换求灵魂的解脱。在影片的结尾,江城又再次想起了王平低声念着的《春风沉醉的夜晚》,镜头缓缓摇向窗外,暮霭沉沉,什么也看不清,滚滚长江川流过,剩下的只有水雾弥漫的阴暗城市尽头,什么都没变,但什么也都不在了。影片在残酷的故事中,加入阅读形式,看似并不存在于生活中的特殊举动却如此真实,更能体现出原著中的那种文人的自我怜惜。个人和自我只是一个出发点,真正要传达的一种时代的通感。



娄烨曾经说过,人性和自由是自己电影探讨的关键词,那么究竟什么样才是理想的生命与爱情呢?记得曾经有电影评论者曾经说过,“无论是风格还是主体,无不有着一个共同的宿命,那就同性爱情之树更易于活于夜幕下。这些也在证明着我们人类在尝试给同性恋者一个适于生存的空间的同时,社会制度本身所给予他们的排挤和压抑也是造成《春风沉醉的晚上》中王平之死的主要原因。


另外像罗海涛的好奇体验也在说明着人尤其是社会重压下的青年人的爱情模式的变化和不稳定性。只要是出于内心的情愫之需,都可以看作是爱情的正常模式,是符合爱情本身的需求的。但是,他们都需要阳光,而不是夜色。”

很多导演都以人物来依托时代,回望时代风潮。但是越是在风潮之中,人物的自身矛盾性就会愈加强烈。相信大家都记得一部禁片《颐和园》,女主演郝蕾因此片被封杀五年之久,也因为涉及当时敏感政治问题被封锁。有些人看完之后觉得不知所云,电影要述说的是什么,本就无具体的答案,但这部影片灰暗压抑的步调里闪现得竟全是青春的光芒,耀眼夺目。然后以“毁灭性”结局再次验证那是仅可灿烂一次的青春。


每个人不过都是在影片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青春时代为爱不顾一切的自己,也和影片里的余虹周伟一样,曾经以为忘不掉的伤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痊愈自己却浑然不知。

郝蕾当年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女主人公余虹(郝蕾饰)正是这种浪潮下的一个典型的文艺女青年,她拥有超前的性意识,接受中国最前沿思想浪潮的冲击。她不再像自己的前辈那样把自己的身体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而是勇敢地用自己的身体来感受这个让人兴致勃勃的世界。


这部电影描述了20年中,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纠纷,以及和身边人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六四、柏林墙的倒塌及前苏联、东欧的民主化运动。讲述了80-90年代知识分子的感情生活和迷茫的未来。




影片无论是描写了特定时代下的两个人的爱情:余虹和周伟。


“爱情飞走了,便再也落不回原来的位置。”


李缇死前腾空而起的鸟群,代表着爱情或是暗示着爱情,鸟儿飞起,李缇落下,她本没有起点,便也没有终点,有的只是她墓碑上的留言。前后转换的镜头里,周伟与旁人一同吸烟,余虹接过别人递来的酒杯,两个分分合合纠缠十几年的人再次相遇,却无法解释:到底为何当初相拥时无尽地烈火,再次相逢却徒留沉默?


余虹说,平庸的生活将使她痛苦不堪。


为了不平庸,她放弃了本可以一帆风顺的生活,所以我们也可能因此理解了她为什么放弃名牌大学学业,然后带着满心的伤痛辗转在经济发展中的中国各大城市,和各色男人的身上寻找慰藉。青春时代的失败恋情给她的本可美好的人生长河凿出一个缺口,打开了放纵自我的河堤。 看过《颐和园》的人,从她的旁白里面能听出一种悲从中来。她是寂寞的、狂热的、天真单纯的、执着的、也是愚不可及的。而她始终想要的,是不平庸。穷极一生追求的是真挚炽热的爱情。


《颐和园》的DVD资料


这部电影,其实也才描绘的是80年代的故事,现在的人看来时代已经久远,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故事了。80年代中国是一个特殊时期。那时候中国刚刚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打开大门迎接新新世界。那个时候经济上改革开放,到处充满让人兴致勃勃的发展机会,那时候文艺上被禁锢几十年终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各个方面,那真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好时代。然而巨大的社会变化也令这个时代成为“迷惘的一代”。




正如余虹为典型的文艺女青年一样,80年代是一个喜欢思辨,谈论概念的年代。那场著名现在依然讳如莫深的运动。场面虽然混乱不堪,但是学生们情绪激昂。 对于余虹来说,这样一个标准的有些极致的文艺女青年,时代推进,也是个性使然,她把自己本可以好好的生活搞得支离破碎。她在不到二十岁所遭遇的情感,这一次致命的爱情,维系时间虽然短暂到不足一年,但是就覆盖了余虹后来一生的岁月。在片中,男人见证了他们的政治理想灰飞烟灭地消失,女人见证了她们的爱情刻骨铭心地死去。


这是一部祭奠时代的电影,这是一部相当与众不同的大胆而又让人迷惘的电影。看完之后,总让人想说点什么,然而说什么好像都未必准确。电影它用混乱的青春时期的性、思绪的迷惘和混乱的学生运动来浓缩了那个时代,它反映出来的某种社会意识和现状过于真实。


关于电影《颐和园》的名字,娄烨认为周伟和余虹最美好的瞬间就是在颐和园泛舟的场景,虽然短暂但令人怀念一生。

我们始终在探讨人物,他潜藏的思想、他不愿表露的态度、他不为人知的处境、或者冰冷外表下一颗不被理解的炙热的心。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世间万象,究竟什么才是主流?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主流人?


《推拿》所采取的拍摄方式,就是娄烨对主流人与边缘人的态度。对一个人(群体)的尊重并不是说出来的怜惜,而是你我共生,我就是你,你也是我。但是在当下,边缘群体像是被所谓的主流群体异化,但殊不知,异化的不是他们,是主流群体的群体安全感集体向他们伸出利剑。《推拿》当初的院线排片寥寥无几,少之又少的上座率注定了孤芳自赏的结局,因此这部电影的出世见证了社会上的两种人,一种是眼盲者,一种是心盲者,眼盲的人可以用心去感受,可是心盲的人有眼睛也形同虚设。



影片展示了一个社会的两个“阶级”,这种“阶级”无关贵贱,无关美丑,而是健全人与残疾人之间深深的社会鸿沟,就如影片里所述的,残疾人之于健全人好似健全人之于神明,敬鬼神而远之。因此许多盲人不愿与人打交道,孤独而孑然一身,在娄烨的镜头下盲人小马面对精神的压力在影片的开头选择尝试自杀,老王迫于生活的压力来到老同学这儿求助,因此盲人在现实社会下能够生存下去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生存与欲望是支撑《推拿》的两座高山。影片里沙复明引用了三毛的一首诗:


如果有来生,

我要站成一棵树,站成永恒。

没有悲伤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对于难以生存的盲人来说多想在社会里成为一棵树,任凭电闪雷鸣、风吹雨打都佁然不动,可惜对于沙复明而言,对于盲人这个群体而言,如果太久,只有今生。另一边小马对于嫂子情窦初开的荷尔蒙欲望,这是一种矛盾的情感,却在不合时宜之处爆裂绽放,在按摩店里,湿漉发梢散发的气息,那是对于小蛮最自然的爱情,这也是小马第一次用心看到了爱情的姿态,还有沙复明对于都红的迷恋等等,因此盲人和正常人一样,一样值得拥有爱情,一样可以去追求爱情。



《推拿》不似娄烨以往作品的叙事风格,不再是以一个主要人物作为主要线索铺展叙事,而是立足于多个人物共同叙事,像是以一个群体的眼光去看社会:能歌善舞的盲人老板沙复明,推拿店之花都红,小帅哥小马,投奔而来的老同学老王以及小孔等。影片碎片化的叙事,每个人都是主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因此虚化主线叙事,是影片的一个独特之处,看似轻描淡写的故事,实则饱含深情,看似很轻,实则很重,老王为偿还债务在众人眼下割肉放血,小马为爱人小蛮被人殴打等等,盲人总是在健全人的社会上无端喋血,苟延残喘。


影片不断晃动的手持摄影加以女声的旁白叙事,更像是以一种观看社会问题的视角来观看影片,因为就影片本身的群体或者故事而言离观众的现实生活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这部《推拿》让观者再次聚焦到了盲人群体的“零余者”形象,立足于社会整体,引人深思。



看不见是一种局限,看见也是一种局限。看得见与看不见之间,就只是伸出双手的距离。


最后,以沙复明默念的那首诗来结尾。


如果有来生,我要站成一棵树,站成永恒。

没有悲伤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也许,这,也是娄烨。


    

 饭团观影

文丨李牟小娟 符智

余紫晶 赵晋怡

编辑丨韩智

校对丨刘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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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载自微信公众号:饭团观影

后窗经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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