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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木许 | 用给你爸爸留便条时的语气去写诗

2017-01-06 Colleen Kelsey 后窗


《帕特森》剧照

吉姆·贾木许的诗韵

吉姆·贾木许的诗韵

原文:Jim Jarmusch's Poetic Verse

作者:Colleen Kelsey

翻译:九里河

刊物:《Interview》



我和吉姆·贾木许聊了聊他的新片《帕特森》,不过大部分是闲聊,和电影批评并没有太大关系。


这位传奇的纽约导演从一个住在新泽西的帕特森城的公交司机帕特森(Adam Driver饰)貌似无趣的日常生活中提炼出了一曲颂歌。帕特森的生活是一成不变的:上班、和老婆罗拉(Golshifteh Farahani)吃晚饭、遛狗、睡前去附近的酒吧喝一杯。在这些事的间隙里,帕特森写诗,他崇拜帕特森的本土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1883-1963)和演员弗兰克·奥哈拉。电影《帕特森》本身有着诗一般的结构,昼夜分成短诗似的小场景,篇章在其中自由地流动。



《帕特森》海报


Colleen Kelsey(以下简称CK):在戛纳的一场采访中你说道“电影是一种故意的轻慢”,怎么就决定往轻巧和朴素上用力了呢?

Jim Jarmusch(以下简称JJ):我也不知道。我不是过度分析型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有爆点的话。一部分的我想把那些过于戏剧性的东西,比如人们之间的冲突,夫妻吵架,所谓的“情节”什么的,通通拿解毒剂喷一圈。一部分的我还想让戏剧张力再少一些,以接近我喜爱的电影,尤其是小津和布列松的完全不戏剧化的电影。其他部分就是我自己的审美了,可能是最少的一部分。从以前开始,评论们就总说我的电影没什么情节,我习惯了被说“又慢又没情节。”那已经是对某些人的轻慢了,但那种轻慢并没错呀,那就是一部旁观的、冷静的电影。


CK:那电影里的“情节”是帕特森思考的内心还是他行走在时间和日子里的肉身? 


JJ:中心思想是为了赞美那些小事——生活的细节。



《帕特森》剧照


CK:那最重要的是什么,帕特森这个角色还是帕特森这座城市,还是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诗。


JJ:二十几年前我去帕特森旅游,是为了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我从没去过那儿。然后,逛了一圈,在瀑布附近坐下来,就是影片里帕特森坐的那个位置,还绕着工业区走了走。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长诗《帕特森》的开头就是对人的隐喻。瀑布上方的岩石像是个依靠在那儿的人,于是他就想到把城市喻为一个人,这也启发了我:一个名为帕特森、来自帕特森的人。一个工人阶级诗人。这个想法很久前就已出现了,但我直到六年前才写完剧本。我在拍《唯爱永生》前写好了剧本,但拍完了《唯爱》才决定对它下手。



《帕特森》剧照


CK:我还想谈谈元素的重复,电影的结构,以及日常生活怎样变为诗行。你在《控制的极限》里用了重复这一手法,但它是如何跟《帕特森》契合的呢?


JJ:我对变化很有兴趣。拍一部发生在一周内的电影不是什么新鲜主意。为何我们不能把生活设定的简单一点?帕特森在重复中找到安全感,他定时起床,不用考虑要穿什么,要去哪儿。他的工作简单,开车路线都是同一条,然后跟罗拉唠嗑、带狗散步,喝小酒,一切事都妥妥当当,他得以让思绪神游,观察细节——也就是他的诗歌的由来,“无关概念,只见琐事。”我喜欢各种变化,绘画里的、音乐里的,我被变化吸引,我其他的一些电影也体现了这点。我把短故事杂糅在一起以表现变化,《咖啡与香烟》(2003)就是把同一件事的讲出十几个花样来,特别好玩。我喜欢重复,但我也非常非常喜欢在你无意识情况下发生的变化、以及同步的事。



贾木许



CK:你怎么找到电影和诗歌之间的平衡? 


JJ:我觉得与其说是电影形式的诗,《帕特森》更像是诗形式的电影。电影关联了一切的表达形式,而诗歌的力量更抽象,纸上的空白处有时比文本更触。有时我拍摄其他导演会略过的场景,甚至整个影片内容都是他们不会拍摄的。


CK:你跟Ron Padgett关系怎么样,那位男主角的诗的真正作者?


JJ:纽约派诗人是我的教父啊,我年轻时跟随Kenneth Koch还有David Shapiro学诗,Ron Padgett则跟着David Shapiro,1975年时他们为纽约诗人们做了个选集,那本书后来是纽约派诗人的圣经。弗兰克·奥哈拉写过一份名为《Personism》的宣言:“像给另一个人留便条那样写诗。”电影里,帕特森读了一首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优雅短诗,其实就是落在桌上的一张便条:“我吃了你本来留作早餐的李子。”感受到了吗?是Ron Padgett把我介绍进纽约派的,因了那本诗集的缘故,他也成了我最喜欢的纽约派诗人之一。大牛们是弗兰克·奥哈拉、约翰·阿什贝利、Kenneth Koch 和James Schuyler,但Ron Padgett 和David Shapiro对我也很重要。我认识Ron15年了,在认识他的人之前就读过他的作品。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惹恼他了,从头到尾都缠着他、背他的诗。(笑)他忍了,咱俩成了朋友。不过他愿意为电影贡献这么多诗:有写好的,也有新写的,我觉得特荣幸,高兴地要昏过去了简直是。刚开始写剧本时我就想着要找Ron Padgett了。



贾木许


CK:谁写了那首小女孩读给帕特森的诗?


JJ:啊,那是我写的,本来是让Ron来写个好点的,但他说:“不,我喜欢这首,我才不写呢,你必须用这首。”好吧。我写的这首试图模仿一个小孩子的笔力。Kenneth Koch教孩子们写诗,惊人的好诗。出了书,叫《玫瑰,你的红色从哪里来?》。他在纽约的公立学校叫孩子们写没有韵脚的诗,内容还是关乎生活细节的小事,但写的真是,真是太美了。

CK:你说过这是第一部剧本写在选角前的电影,那为什么选择Adam和Golshifteh呢


JJ:第一次看到Golshifteh是在伊朗导演巴赫曼·戈巴迪06年的《半月交响曲》,我太爱那部电影了。接着又在《忍石》、《梅子鸡之味》里看到她,后来有个朋友读完剧本后建议“Golshifteh怎么样?”剧本里的罗拉没有种族设定,我就给她打了电话,她同意了。她元气满满、又暖又聪明,很像罗拉。Adam是个了不起的演员,我看过他演的《弗兰西斯·哈》(2013)还有《醉乡民谣》,都很棒。还有《都市女孩》里的一两季吧,我不怎么看电视,但还是觉得这小子棒呆啦。又在些采访听他自曝在海军陆战队待过,我想:“乖乖,这家伙太适合演一个工人阶级诗人了,毕竟本人就从海军陆战队去了茱莉亚音乐学院。看看那脸,了不起。”然后我通过选角导演Ellen Lewis跟他见了面,“这家伙!”见面第二秒我冲出去对她喊:“我要这家伙去演帕特森!”我俩都不是分析型的,不会想太多,他的优势在于反应,他是直觉性演员。他不会演出线,那会是他的噩梦,如果他觉得他演出了意味深长的感觉,恨不得能切腹请罪。他是帕特森的完美人选。



《帕特森》剧照


CK:你怎么回应那些认为Adam和Golshifteh的关系是一种倒退的观点?


JJ:啊,这种说法没什么意思。我自认某种意义上是女权主义者。一个法国人说我:“罗拉这家庭主妇的角色不像是倒退回50年代吗?”罗拉是自己选择的。她做的诗自己想做的事。她是个创业者,哪怕只是在家门口卖卖被子蛋糕。她喜欢音乐,在室内装饰上也有一手,要是有人说她这样是不自由的,真是奇怪了,难道世上所有洗着全家人衣服、做着饭的工人阶级妇女都是被奴役的吗?她们解放了就愿意穿着西装去上班吗?不懂了。罗拉是个自由的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对我而言,这并非是被压迫。家庭生活是社会结构的一部分,如果你说“幸福的家庭生活对于女性而言是消极的。”就好比是“组建家庭——因为这是一个为了长远的世界经济发展而产生的小经济单元——所以你组建家庭就是被压迫。”我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只因生活环境就去臧否他人有点肤浅了。这不是《我爱露西》(1951)。她没受丈夫欺负,他还很支持她的想法。


影片简介《帕特森》 

导演:吉姆·贾木许

编剧:吉姆·贾木许

主演:亚当·德赖弗/卡拉·海沃德

片长:113分钟

第69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提名

第26届哥谭独立电影最佳影片


帕特森是一个住在新泽西州帕特森的大巴司机——是的,他和这个城市共享着同一个名字。每天,他都重复着一样简单的日常:他开着一样的路线,通过挡风玻璃观察着城市,听乘客对话的碎片萦绕耳边。他每天在笔记本上写诗,遛他的英国斗牛犬马文,他永远在同一个酒吧歇脚,喝同样的一款啤酒。相比之下,她的妻子劳拉的世界每天都在变化——她几乎每天都有新的计划。帕特森与劳拉彼此相爱。他支持她的新志向,而她也爱护着他作诗的天赋。这部电影冷静地观察着日常生活的成功与失败,这些在帕特森的诗句中默默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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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森》剧组在戛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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