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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在茅崎馆里每天写作的房间,总是小津安二郎住过的那一间。

后窗 2020-08-25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一览扶桑 Author 丁小猫

 


是枝裕和又一次提起了茅崎馆。他说自己从11年前开始便常常造访这间位于湘南海岸的旅馆,继2008年的《步履不停》后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在这里构思的,在戛纳拿下金棕榈的《小偷家族》自然也是在这里完成的。

茅崎馆的日与夜


但凡住过一次茅崎馆的人,总会有些念念不忘的理由。前年夏天,我在半夜时分从旅馆二楼的房间醒来,是因为感觉有一道亮光久久停留在脸上,晃眼得很。


“难不成是外星人的飞碟登陆了么?”我挣扎着爬到窗前,只见头顶一轮明亮的镰仓圆月,正挂在薄暗的天空正中央,使那底下的云朵和树枝都现出清晰轮廓,盛夏繁茂的庭园被照得亮堂堂。蝉虫低吟声,间或浮现起更微弱的声响,是远处隐隐的海浪,正拍着岸。


茅崎馆的日与夜


就是它了,我想。就是当年是枝裕和在这家创业于1899年的旅馆里创作《步履不停》时听到的声响,后来他在《浪声》一文里描述过这幅场景:“最令人激动的是,每到夜晚,从黑暗的中庭就会传来白天听不到的海浪声……事后回想,身处那种反复的韵律中,意识和神经全都敏锐起来。”

 

我并非初次造访茅崎馆,却是第一次听见静夜里的海浪声。前一个初夏的傍晚,我从旅馆漫步去海边,沿途成群的少年少女骑着自行车呼啸而来,大学生模样的男女六人组久久地在湘南的岸边放着线香烟火,心中兀地腾起某种青春期未完的遗憾,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虫洞。归时已是夜,坂道上远远望见茅崎馆在妖艳的蓝色天空下亮起灯来,令人怀疑它是这个世界上不曾存在的某处。


在茅崎馆看到的镰仓明月


对于前往镰仓的观者光来说,茅崎馆不是最便利的选择,从这里到镰仓站至少需要30分钟,途中还要在大船站换乘一次。


可为什么是茅崎馆呢?


因为它是日本电影史上一个大名鼎鼎的存在:那个名为“二番”的房间,是小津安二郎从1946年至1955年期间的定宿之处,彼时松竹电影厂就在隔壁大船站,小津就近在这里完成了《晚春》、《麦秋》、《茶泡饭之味》和《东京物语》等代表作,如今馆内还摆放着他当时的工作照,以及诸如渔夫帽剧本之类的爱物。“二番”里常备有炭炉、火盆、茶柜和餐具,香烟、洋酒和调味料也存货充足,常有其他演员和编剧上门造访,就坐在在房间里喝酒吃肉,据说有一道名为“咖喱寿喜烧”的自创料理,是接客的最高标准。


小津安二郎的房间

 

我曾读过《日刊体育》记者石坂昌写的《小津安二郎和茅崎馆》,书中颇多想象和演绎,但因是二手书店买来的,扉页夹着前任主人剪下的报纸,简短书评里有一句:“一生未婚的小津去世于1963年12月12日,在他60岁生日那天。两个女人放声大哭。一个是原节子。另一个是茅崎馆的女佣,在空无一人的‘二番’房间里,整天一动也不动。”听起来又是一个藏着好多八卦的绯闻故事,却无从捕捉前因后果,只能坐在这个悲伤的房间里,凭空脑补出不少传奇故事。

 

在茅崎馆看见明月的次日午后,海浪声已经隐去,取而代之是断断续续的锣鼓声,夹杂着风声,海鸥叫声,孩子玩闹的声音。不久后旅馆的老板娘森治子女士来敲门:“去海边看看吧,祭典快结束了,还能赶上一点儿尾声。”那天是一年一度的“海之日”,湘南海岸连续不断的海之家热闹非凡,人们躺在沙滩的阳伞下,或是在海中玩着帆板,人人都晒得一副黑黝黝的样子,我随意走进某间海之家,吃一份炒面喝两杯啤酒,末了再来一碗刨冰,相信仅凭这些,就能安然度过整个夏天。

 

说起来,在小津电影里出现过的镰仓的海,其实全都是在茅崎海岸拍摄的。它在很多个早晨也常来散步,构思着镜头,或是和编剧野田高梧讨论剧本,遇上冬天晴朗的日子,他们能望见遥远的伊豆大岛。关于小津是否光顾过此地的昼食店或是居酒屋,实在无据可查,但我在每天从湘南海岸回来的路上,都会看见一家挂着红灯笼居酒屋,任何时候都有男人们在热闹地举杯,到底是没有勇气踏足。


留在茅崎馆内的小津照片和渔夫帽


在是枝裕和钟爱的众多导演中,小津安二郎并不是他会提及的一个,“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小津导演哟”,他常常这样说。但是枝裕和在茅崎馆里每天写作的房间,却总是小津安二郎住过的那一间。

 

“那里确实是很好的房间啊,虽然起初只是带着玩笑意味地想要住一住。”在《步履不停》的剧本还未成型的彼时,是枝裕和只是想写作一个沿海的故事,被熟人引荐到了这里,从此念念不忘。


“从东京搭乘电车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刚好是避开都市喧嚣的距离。在这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慢慢整理思绪,调整作息规律。很早起来,吃完早饭便去海边散步,写作,然后泡澡,继续写作……保持这样的作息之后,意外地非常不错。”至于小津安二郎的那道“咖喱寿喜烧”,是枝裕和也是钟情的:“把咖喱粉融进寿喜烧锅里,很好吃哦,用的是叶山牛。”

 

最后一次是从茅崎馆醒来,是在凌晨2点,这次不怪月光,而是铺天盖地下起的暴雨。那雨势的猛烈程度,大概是压抑得太久,要等到花火大会无事终了,才终于安然地宣泄情绪。我索性关上空调打开窗户,点燃蚊香,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次日清晨睁眼,仰头看见格子窗的白纸上,映着萧索的植物影子,寥寥几笔,有大千世界。木门下方的缝隙里投射进来几缕阳光,能推测它们一直以这个角度驾到,看那榻榻米上已经留下了浅色的灼痕。

茅崎馆窗户上的大千世界

 

要再过半小时,我才会从布团里爬出来,晃到一楼去吃一顿早餐。是森治子女士一早烤的鱼,在沙拉里搁上几片火腿,炒蛋时加了些小银鱼,秋天还没到,橘子先端了上来。于是我在将要离开之际,感到了夏天的逝去。

茅崎馆的早餐

 

(本文为作者原创稿,文中使用图片均由库索拍摄。)


丁小猫,旅日作者,啃日剧日影为生。现居大阪,不定期流窜于岛国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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