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雎安奇 | 在身体和风景之间穿行

后窗编辑部 后窗 2020-08-24


7月21号,【后窗放映 017】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放映了雎安奇导演的三部作品(《北京的风很大》(1999·数字修复版)+《大字》(2015)+《诗人出差了》(2015))。这三部影片并不能够使大家完整的了解雎导的创作,因为在这之外,他还有形态更加丰富的当代艺术作品,比如《失踪的警察》、《钻的人》,这些都是雎导与当代艺术家共同合作完成的。


虽然影迷们只在现场看到了雎导作品中的一小部分,但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影像作品去发现雎导在创作上的个人风格。映后,我们请到了雎安奇导演和薛旭春现场交流,今晚就为您精选了现场实录,分享给各位影迷。

雎安奇导演 与 学术主持薛旭春



Q

《北京的风很大》,这是雎导二十年前的作品。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当时会想要问关于风的问题?因为关于风的这个问题(“你觉得北京的风大吗?”)看似很轻松,但其实还蛮有意义和特点的。


你们当时有考虑过其他的问题吗?

为什么最终会确定由这个问题切入到影片呢?


A


《北京的风很大》是20年前的作品。这个主题我没有与别人商量过,关于“风”,它本身信息很丰富,我也在片中阐释出来了。当时就是一种行动,我觉得就是要拍,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就做什么样的事情,它不单单是一个梦,它能够被做出来。


所以当时我们三个人,买了两辆自行车,租了一辆三轮车,当时的这种条件,现在回忆起来挺快乐的,并不觉得特艰苦。我去小商品市场,用20块买了一个麦克风。当时他们俩就住在我家,也不知道我要干嘛,我给他们读了一段未来主义的宣言,然后我就告诉他们我要做什么,我觉得他们可能被宣言感染到了吧,所以第二天早上六点,我们就起来开始拍摄这部影片。


当时是1999年3月。其实拍摄的时候还蛮尴尬的,因为那几天的北京风和日丽,刚好没有风。但我觉得这个“风”,它的意义是丰富的,它不仅仅是现实中的“风”。就像这部影片的最后,那个小孩拿起一个风筝,扔到天上,其实风筝飞不起来。这个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我们大概用了三天半的时间拍摄这部影片,因为是胶片,所以后来工程量非常大。由于种种原因,以及当时的国内环境,导致我们我们洗印、剪辑这部片子非常困难。直到后来,有一个澳大利亚的影评人来北京,经介绍看了这部影片,当天晚上就在互联网上发表了评论,这也是我第一次在网上看到自己的照片,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后来他把这部影片推荐给了柏林电影节,然后柏林电影节发了Email给我,他们希望资助我完成这部影片。于是,我提前40天来到柏林,在慕尼黑和鹿特丹完成了这部影片的全部制作。


《北京的风很大》1999年3月拍摄记录




雎安奇导演在交流现场


Q

90年代中国独立电影开始发展的时候,这部影片看起来非常具有实验性,但这种痕迹其实在后来一些导演的电影中我们也可以看到。随后,《诗人出差了》是2002年在新疆拍摄的,当时你在北京的圈子里已经有很大的名气。其实一开始不是要拍这样的故事是吗?

A


我2001年去的新疆。新疆很大,我在那里生活的时候,其实也没有过完整的旅行。2001年我回去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旅行,我本身目的很虚无,但是在旅行的过程中就想要拍部影片,所以回来做了一些准备。


我先整理出来了一个大纲。一开始主演是左小祖咒。我对左小祖咒说:“故事是这样,你从海里面钻出来,然后就到了一个世界上离海最远的地方,新疆。”于是我们就去了青岛。他从海里钻出来,带着一个帽子,左小祖咒的帽子是非常具有标志性的。刚开始拍戏,大家都非常热情,他从海里钻了好几十次,第一天拍摄结束后,没有拍出来那种感觉。第二天,发现帽子变形了,用不了了。


回到北京后,我决定再找一个人。后来找到了竖(《诗人出差了》主演侯献波),也是无意之中的事情。我当时一看就觉得这人挺对的,于是第二天我就去找他了,试拍了一段,我觉得不错。当时金台路人民日报社对面的小区里有一个旅馆,特别像新疆,我就让他在那里住了三天。后来在一个“小姐”出没的地方,找了一个让他们试了试戏,然后就试了一下,他说这不是毛片吧?我就告诉他这个片子的高度有多么多么高。后来我们很快就坐火车去新疆了。


刚开始去青岛时我们摄制组有十几个人,后来我发现这种形式不对,我们十几个人为了完成一个出海的镜头,拍了好多天,效率很低。所以我就解散了剧组,打算自己一个人做。我们俩一人背了一个包,坐火车走。在新疆大概拍了三四十天,他的热情很快就被消磨掉了。但当时我们不停的在讲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互相鼓励。我们搭乘各种交通工具,到达一个地方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包让他休息,然后我就到处去找演员。


原有的版本更符合现在的广告词“在肉体和风景之间穿行”,后来过了几年再剪辑,我觉得没必要做成这样,所以我自己剪了一个版本收藏了起来,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发表吧。那个版本就是不停的做与旅行,所以也挺好的。不过,我觉得就是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一版,也代表了我那时候的一种状态。











《诗人出差了》的主演 诗人 竖

交流现场



Q

薛旭春:我特别感兴趣的是雎导的创作方式,《北京的风很大》当时拍摄过程中只有三个人,《诗人出差了》只有两个人,相当于您一个人做了摄制组所有事情。包括去年拍摄完的新片,也遇到很多困难,导致剧组大减员。


彩蛋放映

雎导新片《海面上漂过的奖杯》预告片



《海面上漂过的奖杯》剧照

Q

《海面上漂过的奖杯》这部影片比起之前确实有一些不一样,包括用王学兵曹卫宇,这都是在国内比较有名气的演技派演员。他们俩都是新疆人。去年冬天拍摄前正好赶上影视寒冬来临,遇到了一些困难,但还是在开机后一周之内解决了。

A


2008年,我拍摄了我的第一部院线剧情长片,姜武和郝蕾主演的《生日快乐!安先生》,但最终没有进入院线。过了很多年,《海面上漂过的奖杯》算是我进入院线的第一部影片。


王学兵与我二十年前就认识了。在我十几岁的时候,那会儿李亚鹏回新疆,做一个唐朝乐队的演唱会,我短暂的担任过他的助手,所以后来认识了王学兵。这部电影是我从2017年开始筹备,当时想的是一个爱钓鱼的失败的演员的故事,整个故事其实也有我自己的寓意,钓鱼、奖杯、复杂的爱情…也希望在电影语言上做一些新的可能性。

雎安奇导演的两部剧情片

交流现场


Q

《大字》这部电影也与新疆有关系,其实它是一部当代艺术作品,后来也在北京办了一个《大字》的展览。那是一个军事基地是吗?

A


《大字》是我2015年拍摄的。之前我在给可口可乐拍广告的时候去了一趟新疆哈密,当时有人告诉我那片地方有很多用石头堆出来的大字,我没有特别留意,只留下了一个印象。


2015年,我在谷歌地图上面搜索了一下,于是看到了卫星拍摄的那些大字。当时我谷歌搜索的时候就进行了录屏,我感到很震惊,这些字体的面积加起来有台北那么大。它是1968年作为军用航标的,大概是从1966年开始修建。我认为这是一个有意义的景观,或叫景观政治,所以我觉得非常有代表性。我希望从更辽阔的角度去谈论中国的一个阶段,以及国际与中国的这种关联,在我看来这非常有意思。我当时在这个无人区拍摄了一个星期左右,风很大,无人机在拍的时候很容易掉下来,所以一共损坏了两台。


《大字》这个录像作品,在2018年11月的阿姆斯特丹,第一次在电影节的系统里进行了放映。2015年在北京举行了我的个展,名字就叫《大字》,后来还参加了很多当代艺术系统里的展览。


《大字》现场展览图

现场观众提问

Q

《诗人出差了》里面有16首诗。我记得杨超导演拍过一部电影,是《长江图》,影片中每到一个地方,屏幕上也会出现一些字。


这个影片,它与诗是什么关系?是影片本身的需要,还是诗歌推动了电影,还是电影推动了诗歌?

A


谁推动谁都不是很重要。




放映与交流现场

Q

《大字》中提到了1968年,1968年对中国来说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年份。有一位作家叫都梁,他写过一本书叫《血色浪漫》,因为都梁是五零后的人,经历过1968年,所以写了这本书。七零后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所以只能表现那个年代的一些事情。


《大字》这部电影中配乐大多是电子乐,应该是在后来才配这类音乐的吧。

《血色浪漫》都梁

A


影片就是1968年一些新闻片段的剪切。其实我觉得电影或者艺术的意义应该是具有启蒙性的,不一定自己要经历过那个年代。就像我们现在再讨论1968年革命的事件,同时那一年也是鼠标诞生的一年,其实它们对今天的生活,对整个世界都产生了一定影响,我想这也是影片的意义。


我们再次感受到了眼前这些事情对自己的影响,在这个世界里,很多东西其实都是在不断的重复。我其实是希望能够重新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待它,电子音乐对我来说就是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待那个时代的一种媒介。


这部影片参加过一个展览,是在德国的一个舞厅中进行放映,那种感受非常棒。从头到尾贯穿着电子音乐,大家在这种感受中重新回顾历史,同时也是在呈现未来。

Q

您在拍摄《北京的风很大》之前有计划吗?

A


没有,我们直接带着摄影机上路了。遇到什么拍什么。素材与最终呈现的影像几乎是1:1,所有拍到的画面几乎都剪进去了。

现场观众提问

Q

我很喜欢《诗人出差了》,我觉得一路上呈现了诗人在路上的状态,以及他遇到的所有人的状态。

您这部影片在拍摄前有剧本吗?

A


只有一个提纲,有剧本就无趣了。

现场观众提问

Q

导演你好,我觉得你的影片有一些黑色幽默。因为今天放映的这三部影片中,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幽默感。

我感觉你是不是在用幽默消解某种东西?同时也在加重某种东西?

A


是的,有点儿。你一定看懂了。

我的片子从以前到现在,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幽默,这里面有解构的东西。












《诗人出差了》

Q

关于《诗人出差了》这部电影,您是小时候一直在新疆成长的吗?但是我觉得这部电影好像是以一个外乡人的角度去拍摄的新疆风貌的。我觉得这部影片没有给我一种很真实的感受,反而让我觉得魔幻现实。比如万玛才旦、贾樟柯、毕赣他们的电影,都会给我一种很强烈的乡愁的感觉,但是这部影片却没有给我这种感受,可能是表达的内容不一样。

A


对,我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这部影片不是在强调故乡。

放映与交流现场

Q

未来会以其他表达方式来呈现新疆吗?

A


目前还没有,因为现在在新疆拍片也比较困难。

放映与交流现场

Q

《诗人出差了》是属于剧情片还是纪录片?整部影片看下来给我的感觉,像是纪录片。

A


现在电影创作的可能性有很多,不要纠缠在纪录片和剧情片里了。

这部影片既获得过纪录片的奖项,也获得过剧情片的奖项,其实就看是什么角度。


薛旭春:这其实是雎导的一种个人风格,游走在剧情和记录之间。导演拍这部影片的时候我也在新疆,我小时候也是在新疆长大的。我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就很震撼。

雎安奇导演的两部作品

Q

在《北京的风很大》中,有一些采访的片段可能对于被访人来说会有一种被侵略的感觉。在我个人看来,一些被访者表现出来的状态,可能会使部分观众有一些不适感。但是影片后面的一个片段中,出现了遭遇了不幸的父母,使运镜等都有了一种温情的感觉。


所以我想问导演,如果不是当时遇到了这一对父母,您会以怎样的一种片段作为结尾呢?

A


这一定不会是提前想到的。我是一个在创作上面破坏性比较强的人,所以观众感到不适也挺正常的。我觉得创作有时候也会带来一种新的可能性,这种不适也许也会给你们一些新的发现。但即使是一个破坏性很强的人,在创作中也还是要面临很多终极的东西,不一定是你提前能够预知到的。


《北京的风很大》就是这样,从一开始我是很温暖的去拍摄这部片子,我去问他们问题,这种侵略性也是新闻的一种常态。我遇到白血病的那个孩子,确实是偶遇。我觉得不论是剧情片还是纪录片,导演本身的敏感度都非常重要。当时实际上我们闯入到北京的一个豪华餐厅,准备直接冲到包厢里去问,结果这时候偶然遇到了那对不幸的父母,他们把我的计划打断了。所以这是一件自然的事情。


再比如《诗人出差了》,这些就是你心灵的框架,他们闯入到你这里面来了,他们既是最好的演员,也是最好的现实。

放交流现场合影

 导  演


雎安奇


1975年生于新疆,工作生活于北京和乌鲁木齐。他是备受瞩目的中国新一代电影导演和当代艺术家,也是中国观念艺术创作者中的罕见个案。他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接受了电影教育,他的实践横跨电影与实验影像,其创作极具多元化和当代性,是世界当代电影的重要作者之一。

雎安奇的作品参加过超过40个国际影展,也曾于巴黎蓬皮杜中⼼、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等国际顶级艺术机构展出。他的处女作《北京的风很大》(1999)入选第5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成为日后中国实验电影的里程碑之作;《诗人出差了》在第44届鹿特丹国际电影节首映并荣获“最佳亚洲电影奖”,随后又获得第16届韩国全州国际电影节大奖等五个国际奖项。目前,雎安奇已经完成他最新一部院线剧情长片《海面上漂过的奖杯》,正在筹备其首部商业类型喜剧电影《我老婆的牙》。

雎安奇导演在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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