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北京市统计在册的经纪人数量，大概在8-10万人。假如按照9万人计算，如果每个经纪人每天打20个营销电话，那么每天，北京的老百姓将接到180万次营销电话。
吓人么？当然。人人有感觉么？因为被分摊了，感受并不那么强，但是已足够烦人了。
如果再叠加上来自保险、贷款、会计服务、高新技术办理证明、买车等通道内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垃圾电话，相信你一定更有感觉。
这些垃圾来电，98%以上都会在三秒钟内挂掉，剩下的1.8%，大概率也都会在30秒钟内挂掉，仅有0.1%的人会很有耐心地听一听，另外0.1%的人会选择让电话一直接通、但无人说话的状态，企图让骚扰者知难而退——这种行为艺术，气极而泣的你，有没有干过？
所以，当北京链家宣布从11月12日司庆日开始，全面禁止旗下经纪人未经业主同意拨打电话、否则每个电话赔偿100元的行为，登上新闻版面后，我的第一反应是，民心所向，干的漂亮。
然而，我的第二个反应是，为什么到了今天，这样的无脑低效「概率游戏」还能继续惯性存在？那些北京的同行，为什么居然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让北京链家又一次第一个冲上了民意的巅峰？凡事必定有一个真相。这个真相就是，原来，对很多经纪公司而言，这种低效的作业方式，还是不能、不愿甚至不敢轻易放弃的，无论是在心理层面，还是在实操层面。
这个真相，实在让人大吃一惊：拿这样的竞争状态，如何打赢对手呢。北京链家总经理李峰岩是一枚经纪人老兵，从业链家有20年了。他解释了三个禁止打骚扰电话的理由：北京链家六成的交易，已经可以在线上完成。仅有不足一成的交易，与电话营销有所关联。再考虑到前两个理由，北京链家禁止电话骚扰客户，已经是一件水到渠成的双赢美事。李峰岩说，链家会被谁打败，这是一个人人都很感兴趣的问题。「链家当然会被打败，只要你同时做到两件事：一，让消费者满意；二，对经纪人好。」他说。
让消费者满意，是一个系统工程。对经纪人好，也是一个由众多作业细节构成的工程。
正是在这样的底层逻辑下，链家在北京创造了一个「不明觉厉」的表格：
这个表格的出现，历时数载。它当然会让买房人很满意，但是，它让经纪人过的更好了么？
表格中，类似于不吃差价、交易不成退佣金、真房源等做法，无一例外都是在增加经纪人作业的痛苦指数，因为它直接挑战你的工作惯例，同时让你暴露在同行肆无忌惮的火力杀伤之下，你的新武器再厉害，但是刚开始你玩的不灵呀。作为北京链家总，李峰岩能在链家做了快20年，没有换公司，没有被淘汰，其实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好玩就在于视角差。站在今天看过去，你会说，一个人在一家公司干这么久，好有情怀。可是，如果站在过去看今天，你会发现，每一步要面临各种挑战，进无止境的感觉，其实没有那么酷。这个挑战，来自于市场周期的扰动，来自于作业工具的改变，更来自于价值观的升级迭代。
李峰岩对我说，职业生涯中，对自己而言，最大或唯一的一次震动或困惑，就是2011年承诺全渠道真房源的行动。他回忆说，对于真房源，当时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感到不解。我们可以接受不吃差价，接受资金监管，但是对于真房源，我们的想法是，我们并没有让消费者损失什么，只是让他们多花了一点时间，却为何如此大动干戈。当时，业绩下滑很厉害，很多门店里的小伙伴几乎都撤了。「但是，这种情绪仅仅持续了三个月。我理解了老左，链家与贝壳的今天是建立在那一天的决定之上的。」今天的真房源理念，已经成为链家与贝壳向这个行业原创输出的一个代表性的价值观，它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但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链家高层当时如此真实而独特的情绪表达。这个情绪似乎也高度适合「电话营销」：是呀，它也确实没有让消费者实质损失什么利益，除了一点点时间与不快。然而，它们也没有让经纪人真正得到什么，反而因为不断降低的社会地位评价，失去了这份职业稀缺而宝贵的自豪感。
但是，最关键的问题是，电话营销泛滥，暴露出的是行业理念的巨大鸿沟。首先，没有人愿意一直被拒听电话，一天20个拒接电话，背后是短命而频繁更替的职业生涯。
其次，经纪行业的新装备、新技能已经出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都在迅速重组，抱着一个低效工具，这种不敢弃船的心态，折射出竞争理念到处可见的巨大失败。十年前，我们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可以看到经纪人摆放的人字板，上面写着房源信息，三三两两，拦路问话，街头就是他们的办公室，还要忍受城管的驱赶。
过去五年，这种现象已经在链家消失。老左让经纪人摆脱马路作业的战略，获得了显著的成功。北京链家的经纪人已经换装完毕，开始在线上深耕新的作业方式，同时透过高频的社区服务，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去获得新的商机。李峰岩对我说，今天年轻的经纪人是伴随着移动互联网与社交媒体而开始职业生涯的，他们更喜欢用自己的社交方式与客户沟通，去建立自己在客户心中的口碑与忠诚度。电话营销，有时只能逼迫经纪人离开这个行业。
昨天是人字板，今天是来电营销，明天可能是另一个作业方式的变种。载体与工具变了，但是不变的是，很多人行业思维与竞争策略的惰性。这样的一个竞争力，注定你对现在的竞争格局不可能产生洗牌的能力。你只能被打败，一次又一次，然后爬起来后，转身对着话筒苍白地喊加油的口号。
这样的一个竞争力，注定无法让全行业都升级成一个有尊严的时代，因为你只能让你的经纪人继续在低效的能力纬度，挥霍自己的职业尊严，长期依赖于人才的低效重复与内卷。就在同行都在观望纠结的时候，北京链家又迈出了一小步，从新房到二手房全面禁止电话Call客开始。每天让你少接20个电话，是个很小的事，但又是个蛮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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