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湿地，生物多样性将无从谈起

导语

作为地球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湿地具有不可替代的生态功能，其复杂多样的植物群落，为野生动物尤其是一些珍稀或濒危野生动物提供了良好的栖息地。然而，由于全球范围内湿地的大量破坏，生物多样性已遭到严重威胁。

湿地破坏——教训很深刻，改正不彻底

3月，一份“抄作业”的环评报告，将深圳湾航道疏浚工程推上了风口浪尖。这项航道疏浚工程，是为满足“海上看深圳”游轮项目的需要。项目一期位于深圳湾，二期航线将延伸至红树林生态公园。

深圳湾是深圳最重要的保护性湿地，也是众多候鸟的栖息地，但为了打造所谓的“深圳旅游新名片”，该地可能承受的将是生态不可逆转的破坏，尤其是对红树林湿地生态系统将造成较大影响。

红树林 ©Cristina Bejarano

在云南大理，一项投资3亿元的生态治理工程被叫停。环保组织“野性中国”的志愿者，在云南大理苍山白鹤溪附近进行例行的定点溪流观测时，看到工人们正在对溪流河道进行施工，大量混凝土被平抹在河底，两侧的河堤用小石块加高并用水泥抹缝。
河底“抹水泥”的操作，在环保人士眼中其结果是一种“三面光”的硬化河道，改变了“会呼吸”的自然河道状态，意味着生物多样性的消失，河道失去自净能力，水土涵养功能被人为阻断。是一种弊大于利的治理方式。

河底"抹水泥" 大理苍山五溪3亿元生态治理遭质疑

在上海临港新片区滨海区域-南汇东滩地区，从2017年至今，大量芦苇地、鱼塘、水田被填埋。在种树1万亩的指标下，湿地计划被人为改造成杉树林。
这片绵延的湿地是本世纪上海鸟类新记录的主要发现地，对全球水鸟的保育具有的重要意义。对此，民间环保机构大声疾呼：“大规模芦苇地填埋和种树工程，将会彻底摧毁堤内包括鸟类等野生动植物的栖息地；南汇东滩湿地不是种树的地方，种树，可能会种出绿色的荒漠。”

原来的芦苇地和鱼塘被改造成林地

远处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方白鹳无处立足

我们可以发现，大家似乎都在贯彻“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理念，但在执行上却并不到位，以至于出现上述破坏湿地的行为。究其原因，还是各级政府以及社会大众对湿地的生态价值认识严重不足。地球生态系统可大致分为海洋、森林和湿地三大生态系统。其中，湿地被誉为地球之肾，在保护生物多样性，调节径流，改善水质，调节小气候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以毁坏湿地为代价进行各类开发，这无异于“割肾买苹果”，最终将会得不偿失。
被誉为“鸟中大熊猫”的我国特有鸟种：震旦鸦雀，完全依赖芦苇地生存。大规模芦苇地填埋和种树工程，将会彻底摧毁它们的栖息地历史上，这样的反面例子不胜枚举。北大荒由于过量开垦，湿地面积骤减，大量稀有动物失去栖息地；川西明珠若尔盖，曾经水草丰茂，但受农垦等人类活动影响，如今许多地区已严重沙化。然而，尽管教训很深刻，但我们的改正却并不彻底。

湿地生态——未被认识的价值巨大

那么，湿地的生态价值到底有多大？资料显示，湿地是全世界最具经济价值和生物多样性的生态系统之一，直接或间接地提供了全世界几乎所有的淡水消耗，超过10亿人依靠湿地谋生，40％的物种在湿地栖息和繁殖。
与内陆湿地相比，滨海湿地生态价值更为突出。阿拉善SEE科学顾问委员会主任魏辅文院士指出，沿海11省（直辖市、自治区）是我国湿地重要分布区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热点地区。其中，滨海湿地具有提供水产品、净化水质、蓝色碳汇、缓减风暴潮和台风危害等生态系统服务，而且是众多迁徙水鸟繁育、停歇和越冬的关键栖息地，是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区的关键区域，在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上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盐城湿地 

©Yancheng Broadcasting Television

以去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为例，它不仅对于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至关重要，同时拥有壮美的湿地景观。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世界遗产专家委员会委员闻丞介绍：这里有世界上最多样、富饶的湿地生物栖息地和生态系统，包括规模宏大的沙丘、潟湖、岩石海岸和有濒危鸟类集中繁殖的岛礁，是备受国际关注的濒危物种的关键停歇地、越冬地或繁殖地。

尽管湿地生态价值显著，却仍难逃被破坏的厄运。如今，大众虽然开始意识到湿地存在的意义，但湿地价值被严重低估。

《生态系统与人类福祉·湿地与水综合报告》（千年生态系统评估）指出，“湿地退化和丧失的速度超过了其他类型的生态系统退化和丧失的速度。同样，栖息在淡水和海滨湿地内的物种生存状况，也比栖息在其他类型生态系统内的物种生存状况更加恶化。在全世界的很多地方，众多依存于湿地的物种数量正日趋减少，其中依存于内陆水域的物种以及依存于滨海湿地的水鸟的生存状况尤其令人担忧。”

除了生态价值，湿地的经济价值也没得到充分重视，这导致一些错误的开发使得湿地原有价值大幅减小。比如，在泰国，保存完整的红树林地区总的纯现值至少为每公顷1000美元（甚至可能高达每公顷36000美元），而当红树林被开垦为养虾场后，其纯现值仅约为每公顷200美元。（注：此处所指的保存完整的湿地总的纯现值，既包括鱼类等上市交易产品的经济价值，也包括湿地所提供的抵御暴风雨侵袭和吸收碳等未上市交易的服务功能的价值。）

在我国，情况更为严峻。伴随近几十年来填海围海造地，我国滨海湿地面积以惊人的速度被快速蚕食。国家海洋局环境监测中心副主任刘长安表示，中国滨海湿地生态环境在过去几十年里遭到毁灭性破坏，不仅使海洋生物种类及数量锐减，更使沿海居民失去了抵御海洋灾害的能力。失去了滨海湿地这个屏障，沿海地区社会经济健康发展必定难以持续。

2018年7月，国务院印发了“史上最严”的《关于加强滨海湿地保护严格管控围填海的通知》，强调指出要严控新增围填海，加快处理围填海历史遗留问题，提升监管能力，促进滨海湿地保护和受损湿地生态系统修复。然而，伴随着快速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湿地及其生物多样性承受的压力日益增大，再加上我国湿地管理存在管理体制机制不顺、管理职能交叉重叠、部门政策冲突等问题，我国湿地面积持续减少、功能退化的现象仍然普遍存在。

因此，提升认识是开展保护的关键。

湿地保护——《绿皮书（2019）》建言献策

为让更多人了解湿地、关注湿地、参与到湿地保护的行动中，2019年末，在海南举办的第三届海洋公益论坛上，阿拉善SEE、红树林基金会与中科院地理资源所联合发布了《中国沿海湿地保护绿皮书（2019）》。

《绿皮书（2019）》报告共包括中国沿海湿地保护进展、最值得关注的十块滨海湿地、沿海湿地生态系统服务价值评估、沿海湿地保护典型区域等内容；希望通过连续的评估监测推动公众对沿海湿地保护的关注，并在政府的主导下、在科学的基础上发挥民间组织的力量，推动我国湿地保护行动。

对于沿海湿地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绿皮书（2019）》给予了高度肯定。报告对中国沿海35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湿地生态系统服务价值进行了评估，计算出价值总量为2066.37亿元/年，价值巨大且具有不可替代性。

同时，报告也印证了“千年生态系统评估”的研究结论：与人工工程所提供的服务价值相比，生态系统提供的同类服务价值可持续性更高，具有更长远的价值，价值量也更大，应更多地寻求利用生态系统服务来替代人工工程的方式，充分发挥湿地生态系统调节服务功能。

© 上海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针对滨海湿地保护仍然存在明显空缺，湿地保护地体系建设裹足不前，开展湿地保护和修复的需求迫切的现状，《绿皮书（2019）》提出了以下建议：

建议1：结合保护地体系改革与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世界自然遗产申请的契机，进一步扩增保护地面积，弥补关键栖息地的保护空缺。

可将具有独特价值、关键的栖息地，如长江以北的重要滨海湿地纳入新增保护地，将为滨海湿地，特别是东亚-澳大利西亚迁飞区水鸟保护做出重要贡献，为国际遗产保护提供中国模式。

建议2：加强滨海湿地修复技术支撑体系建设，提升湿地修复的理论和技术能力。 

由于缺乏理论基础和科学技术支撑，目前部分湿地恢复工程所采取的措施与湿地恢复的初衷背道而驰，需要加强滨海湿地专项监测及保护和修复技术研发。 

建议3：确立地方政府在滨海湿地保护和管理中的主体地位，结合“国家公园”为主体的保护地体系建设，进行保护地体系的科学布局。

立足现有空间规划存在的冲突问题，开展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建设和顶层设计，加强湿地资源管理确权和保护激励，确立湿地保护和管理中地方政府的主导作用，逐步改善保护地体系建设停滞不前的局面。 

建议4：推进滨海湿地保护的社会参与，加强湿地自然教育。

各界的关注与参与是滨海湿地保护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将保护自然环境同人类的福祉相结合是当代自然保护的核心议题；自然教育正是将两者相结合的完美契机。NGO在这方面可以起到重要的作用，如结合湿地日、爱鸟周、保护野生动物宣传月等组织专题宣 传活动、知识讲座与科普宣传等。

与此同时，任鸟飞也在不断扩大民间保护网络，联合国内各区域在地力量对保护空缺湿地进行守护。截止2020年4月，民间保护网络累计开展湿地巡护和鸟调4500余次，保护了约3400平方公里的鸟类栖息地。

© 上海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依据国家规划，今年我国湿地面积不能低于8亿亩，这是生态红线，不能逾越。其中，自然湿地不能少于7亿亩，新增加的湿地面积至少需要300万亩，湿地保护率需要提升50%以上。现在，2020已经过半，最终结果虽尚待揭晓，但目前形势不容乐观。我们也希望《绿皮书（2019）》能起到建言献策的效果，民间保护网络继续在一线发挥作用，为保护湿地，维持生物多样性做出应有的贡献。

参考文献

[1]Millennium Ecosystem Assessment 2005. ECOSYSTEMS AND HUMAN WELL-BEING: WETLANDS AND WATER Synthesis. World Resources Institute, Washington, DC.

[2]宋述芹.正在消失的滨海湿地[J].生态经济,2018,34(03):6-9.

[3]胥大伟. 河底“抹水泥”，大理苍山五溪生态治理惹争议[N]. 中国新闻周刊,2020-5-08.

任鸟飞由阿拉善SEE基金会和红树林基金会共同发起，是守护中国最濒危水鸟及其栖息地的一个综合性生态保护项目。该项目将在2016-2026年间，以超过100个亟待保护的湿地和24种珍稀濒危的水鸟为优先保护对象，通过民间机构发起、企业投入、社会公众参与的“社会化参与”模式开展积极的湿地保护工作，搭建与官方自然保护体系互补的民间保护网络，建立保护示范基地，进而撬动政府、社会的相关投入，共同守护中国最濒危水鸟及其栖息地。任鸟飞项目也得到了阿拉善SEE华北项目中心、华东项目中心、深港项目中心、福建项目中心、山东项目中心，以及腾讯公益基金会、阿里巴巴“公益宝贝”、北京巧女公益基金会、汇丰银行与社会爱心用户、企业等的共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