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锡择校：从纯公立到国际教育，这3条线路4种观念如何触动家长之痛？

看点

相比于高考和中考，幼升小、小升初竞争的激烈程度大概只有身处其中的家长才能真切感受。在无锡，家长们大概可以选择的择校之路有3条。从国际教育到公办学校，不同观念的家庭从小学开始就可以选择不同的道路。但不同选择的背后，除了育儿的快乐欢喜，往往有着无奈与焦虑。 升学团子最近访问了不同的无锡家长，试图从家长的故事里还原“择校”背后的教育观念之争。

文 | 叶向远 吴美玲 制图 | 吴美玲

（网络配图）

幼升小：“中间派”的M女士1

上午九点，M女士坐在报社里和我谈着幼升小的话题。当年，一对双胞胎的降生让她辞掉了稳定的工作，成了别人眼中的“全职太太”；如今，当年的双胞胎马上又到上小学的年龄，她也成为了升学家长中的一份子。

“我和丈夫的想法就是孩子需要自己带，”M女士说，虽然有的时候会被两个活宝气得冒青春痘，但是育儿的过程大体还是快乐的。每年带着孩子出去旅游三到四次，日常还会带孩子学围棋、足球、英语、尤克里里…可以看出，在教育上她为孩子提供了一个中产家庭所能做到的最好。

而对于孩子的升学择校，夫妻俩也算得上顾虑周全，在入手了一套锡师附小的学区房后，民办小学成了“冲一冲”的首选。“能考上民办就上民办，考不上就在公办上。”对于孩子的未来升学之路，M女士坦言自己更倾向于民办体系，“毕竟在民办小学里的氛围是不一样的，而且对于以后小升初，孩子会占有更多的优势。”在她看来，自己不像身边一些家长那么“鸡血”，中班开始就带着孩子提前学拼音学英语，甚至让孩子学思维训练（一种初级版的奥数训练）。但是，为了更好的学习氛围，她依然希望孩子能在民办的体系里面就读，“我大概属于中间派，既不是鸡血型的，也不是那种坚持对口公办的顺其自然型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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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何有了好的公办学区后还要去冲民办，她认为公立小学的教育，基本是靠家长，靠不靠家长差别巨大。“公立学校的学区生没有经过学校的筛选，总是有一些父母不看重孩子的教育，这些学生要么学风差，要么不求进取。更谈不上有一个竞争向上的学习氛围。”

这样的想法在孩子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得到了验证。“当时我同时给孩子们同时报了两个民办幼儿园的亲子班（俗称“占坑班”，在亲子班就读的家长可以优先进入对口幼儿园就读），报两个班也是为了有比较。当时明显其中的一个家长层次比较高，而另一个亲子班上几乎都是爷爷奶奶陪着来上，就算孩子在课堂上孩子大喊大叫也不会管。”

所以，“择校”这个概念，在M女士的眼中就是为孩子“择”一个更好的学习氛围。而由此带来的后果，她也有心理准备。“当然知道民办里孩子会更有压力，我们也希望孩子能够接受快乐教育，但是如果最终都是要面对高考的，那么小学的快乐可能就是中学的痛苦。现在我们去着力培养的，应该是让孩子在学习中找到快乐。”

对于M女士以及很多像她一样的“中间派”，以及更加激进的“鸡血派”家长来说，择校的竞争在小升初达到了“顶峰”。

焦虑的小升初2

小升初，对于很多未曾经历过的家长来说，每年在媒体上看到涌动在各个初中考场的人头，都会在他们的心里投射下莫名的焦虑。相比于传统谈得比较多的高考、中考，小升初因其录取方式不完全透明，总让家长感觉神秘的同时，又会有莫名的焦虑。

焦虑最主要的原因，莫过于小升初考试中的激烈竞争。在各校的小升初考试中，由于语文成绩难以量化，英语又比重不大，因此数学往往是考察的重点。这也是不少家长谈小升初色变的重要原因。

此前刷遍朋友圈的杭州学而思文章，其实其核心就在于如果在小升初中没有拿得出手的奥数奖项，那么孩子在小升初的竞争中没有任何的竞争力。这篇文章加剧了家长恐慌感，也成为中国教育的扭曲例证：虽然大家都知道读奥数苦，但家长都在争先恐后地秒杀报名。然而，我们都明白，这是一个死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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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家长问我，为什么无锡的民办初中大多要比公办初中强，有着公共资源支撑的公办初中怎么就成了“豆腐腰”？事实上，这里面不乏历史原因。1990年代中期，国务院关于素质教育的决定提出高中和初中脱离，公办初中不允许有重点学校，这是为了保障义务教育初中阶段的平等性。在这一点上，无锡做到了。在取消了重点公办初中后，各地对于择校的策略往往是”公办不择校，择校找民办"。

因此，马太效应之下，民办越择越强，公办越择越弱，时间一久，反而形成了新的教育不均衡。当前让家长焦虑的小升初，与其说是当年为保障义务教育均衡而出现的意外，倒不如说是当前多元化教育需求的必然。

H女士的儿子就读于无锡一所知名民办小学四年级，看着班级群里的家长都开始准备小升初备考，她坦言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焦虑。好口碑、考试资源、学校老师….，这些标签构成了隐秘的小升初奥数培训市场中家长的兴奋点，也是家长讨论的核心。“好像除了小升初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身边有的家长每天都在打听奥数培训的信息。”这样的语言氛围让她感到很压抑，入群三年来，她第一次选择屏蔽家长群的消息提醒，“但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去看一下，怕漏掉什么重要内容。”

然而就在刚刚过去的春节，全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初中让孩子出国读书，暂定方向是美国。“如果不出去，我们担心孩子会失去学习的兴趣，”H女士坦言，至少坚持到四年级，儿子每周都会去练一项体育运动，击剑、足球、游泳，不说是样样精通，但至少是阳光健康。“如果孩子国内，那就必须去过小升初这一关，与其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下熬两年，倒不如让他直接出国。”

事实上在无锡，和H女士一样选择国际教育的家庭不在少数，这两年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各类国际学校乃至公办、民办高中的国际班都是最好的佐证。与传统的中式公办教育体系、以及竞争性更强的民办教育体系一起，他们构成了无锡升学的三条主要路径。

从我接触的家长来看，面对3条不同的升学路径，家长们也往往分出了不同的种类，粗略归纳下来，大概有4种。

归属于同一种类的家长，

往往有着更为一致的教育理念，

下面我们不妨对这四种类型（派别）的家长

进行大概的描述

国际派：

以国际学校、双语学校的孩子家长为主。他们往往确定在海外接受高等教育，甚至会在初中就出国。家庭也大多有留学背景或者外籍身份，生活在国际化的圈子中。

中间派：

出国？民办？还是公办？这些家长至少在小学阶段还属于摇摆不定的。父母多为传统教育出身，部分家长忧一定的出国经历。但基本上对中式教育还有感情，因为自己也是出身于此。对西方教育感兴趣和部分认同，但还未达到非走不可的程度。对过于刻板的中式教育有排斥心理，会心疼孩子。而对于过于鸡血的民办教育，他们往往也有所顾忌。

鸡血派：

基本上非常认可中式教育。竞争心理较强。不一定接受刻板公立教育，喜欢“加强版”的中式教育，比如表面民办双语但实际上是比较打鸡血的公立模式。初中喜欢上民办中学（无锡民办初中实力明显强于公立初中）。这一派出来的孩子也可能会在大学本科时从重点公立高中出国留学。但其一路是比较本土的中国竞争思维。很多“牛娃”、“学霸”都出自于此。

顺其自然派：

基本上对西方教育和民办教育没有什么想法和兴趣。百分之百走公立路线，包括有一批对孩子教育有所放任的家长，不过多争取，直接读对口小学和中学。完全以本土高校为目标。

四种派别虽然能让我们做一个简单的区分，但在升学的过程中，家长还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变化自己的升学之路，而无论如何变换，在无锡所提供的教育环境中，这四种派别的家长都有路可走。正是这种选择的多样性，让很多尚未经历升学的家长感觉摸不着头脑。

压出来的“鸡血”3

家住南长区的Z女士，小孩能直升的公办小学各方面条件也不错，可是只被她作为保底选择。“放着可以直升的公办小学不上，也要挤破头去竞争一个民办小学的位置。”这就是“鸡血派”家长的典型心理。当然鸡血这个形容并不好听，但是像打了鸡血一样去参加各类培训班、同时报名几所民办初中考试，这样的无锡家长并不在少数。

“好几天晚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还梦到学校给我打电话说孩子被录取了，结果醒来了发现是做了场梦，当时那个失落啊”，说起去年小升初期间的经历，Z女士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如今孩子就读于市区的一所民办初中，虽然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第一选择，但是她仍感觉满意。

事实上，家长们选择民办学校，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选择一种身份的象征。“幼儿园的小孩现在都知道，上民办小学好”，Z女士说，孩子在幼儿园里，某些老师已有意无意地开始向孩子灌输“能上民办小学的小朋友才是好学生”的概念。除了优秀民办学校所形成的名校效应，更多的是家长们为孩子“创造”一个良好学习氛围的心态。在她的眼中，“让孩子上民办小学的家长，才是真正关心孩子的家长”。

“聪明的孩子在公办小学里也能慢慢感受到自己与其他学生是不一样的。事实上就算在外面的培训机构里，一般也是民办的孩子在一个班级，公办的孩子在一个班。”为了准备小升初，Z女士从三年级开始就给孩子报了奥数班，“一开始是比较基础的大班课，后来我们通过关系找到了一位奥数老师，单独给几个孩子上提高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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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年级到六年级，几乎每一个周末Z女士的儿子都要在奥数上花费半天的时间。到了年末，是各项奥数杯赛扎堆开赛的时候，每项比赛一般都分预算、决赛等。一股脑考下来要十几次，“去年年底，基本每个周末都在考试。”

“关键是孩子自己从来没有叫过苦，有的时候知道同学周末去外面旅游，他也会耍耍脾气。我就会开导他，奥数是你自己喜欢，就应该坚持下去，这么一说他也就定下心来了。”

这种升学上的压力，无疑是因为最终根源——高考。现实中，孩子们的高考的压力，却在家长们的热切期盼中，被无限度地提早到了初中、小学，甚至是幼儿园。

被裹挟的家长4

在记者接触过的数十位家长中，属于“顺其自然”的占比非常少，20个家长中只有1-2个，他们往往对孩子的教育采取完全放任的态度。租住在无锡梁溪区的W女士告诉我，自己孩子目前已经在家乡某幼儿园就读，听说无锡这边持居住证和租房合同也可以上小学，她打算明年把孩子接到无锡来上学，她说“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们夫妻俩在这里打工，每个月统共也赚不了几个钱，本来打算一直把孩子放在老家，但是爷爷奶奶也没那个精力去带孩子，能把孩子接过来上学已经很费劲了，真的没办法再去想别的，考民办小学，也没那个财力，只想孩子能在无锡有个学上，其他的只能靠孩子自己了。”

买了城中某名校学区房的L女士表示：“我估计我家孩子会一直上公办学校，学得好不好，真的还是得靠孩子自己，孩子学习我从来不给压力的，不想让孩子在小学就那么苦，该学学，该玩还是要玩，不然天性全没了，成天就是学学学，我也心疼孩子的！还是顺其自然吧！我个人是觉得好孩子养成良好习惯，愿意去学，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有些孩子不想学，家长再怎么逼，又有什么用呢？”

不难看出，顺其自然派的家长又分两种：一种是被迫无奈顺其自然、一种是本身已经有了比较好的学区房，自己没有什么压力，同时也不想给孩子压力，希望孩子能有一个美好快乐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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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派家长，则大多数与上文的M女士一样，“能考上民办就上民办，考不上就在公办上。”是他们“择校理念”的最简表达。

家有龙凤双宝的W女士同样也是一位中间派，“能考上民办小学，肯定得让孩子去上，不是太离谱的学费我们还是能够承担的。”我问：“那如果孩子上了民办之后发现跟不上，你自己要带着孩子上各种辅导班也很痛苦，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问题，W女士沉默了片刻，“我想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吧，可能到时候先陪着孩子努力跟上，如果实在跟不上，只能还回公办学校了。”我又问：“那样不是既折腾孩子又折腾自己吗？”此次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两个孩子均就读于某公办小学的K女士则坦言公办很符合自己的胃口，“首先孩子压力没那么大，除了接送也没别的压力了，现在还有老人支持，又没有贷款，吃饭住房都不需要花钱，孩子能考上民办学校，我们还是会全力支持他们去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接受采访的家长中我们发现，中间派的家长在孩子择校方面往往没有明确目标和想法。并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孩子长期的学习生活，比如“上了民办能否跟上？”，“自己能否跟鸡血派家长拼鸡血？”“如果孩子实在跟不上，有什么退路？”

教育话题引发夫妻之争5

在访谈中，有不少家长都暴露出了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夫妻之间并不能完全统一意见。

上文的W女士坦言，自己是鸡血派，而老公是顺其自然类型的。自己希望孩子能够在民办小学、初中一条道走到底，希望孩子成为人中龙凤。而老公则认为孩子开心就好，童年就应该简单快乐一点，甚至觉得幼儿园现在虐童事情挺多的，不用上幼儿园，自己在家里教教孩子，培养培养好孩子的性格、各方面的兴趣就好了。“为了孩子的问题，我们俩没少吵架。”

其实在我看来，父母在教育上问题不统一，会对孩子造成严重影响。不仅影响孩子的是非观，还会降低父母威信，更可能造就“两面派”的孩子，父母的争吵还会给孩子心理带来创伤，影响孩子的健康成长。

所以访谈中，我们也不断引导家长，不管是教育方向、教育观点还是教育方式上、夫妻双方先同一战线，再去规划孩子未来的道路，再去给孩子教育方面的引导，这样的方式才是可取的。在这样民主和睦的家庭环境下，孩子会感到父亲和母亲是彼此尊重、互相体贴的，父母也能真正地、正确地教导自己的孩子。

挥之不去的，是竞争思维6

教育不仅是民生热点，这几年还频频成为舆论话题。这背后的原因，主要是家庭对于教育的需求日趋多元化。需求多元化的背后，是家庭经济基础、社会阶层引发的教育精英化、分层化，同时多元化的需求背后也让教育均衡与公平的大原则更加凸显。从时间维度上看，当前很多城市家庭所面临的教育问题，是二十年前前所未闻的。

以自身努力通过传统教育路径迈向成功的中产家长，在完全不同以往的教育时代背景下，内心其实也摇摆不定。最大的焦虑根源，是在潜意识里，每个家长对孩子的教育，都输不起。所以每个父母都想在尽可能的条件下，增大孩子往名校流动的成功几率。

事实上，正如关注教育的媒体人李梓新在《中产育儿是个坑》一文所言，随着未来社会对工作形态和职业定义的变化，中国的中产家长，最终也必将只能接受孩子们的多样化社会发展路径。

一个不赚钱的艺术工作者，这条路径在孩子们心目中未必比一个大公司白领差劲。中产家长自己身上整齐划一的名校——好工作的路径，已成时代的过去。

但是，中国仍然身处一个优质资源稀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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