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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不会花,有福不会享,她为中国核事业隐姓埋名30年

田珊檑 中国妇女报 2018-12-04


她隐姓埋名30年,有时甚至连家人都找不到她。


家中只有旧沙发、旧柜子、硬板床等几件简易家具,一件灰大衣、一双棕色皮鞋穿了几十年,逝世后将毕生积蓄捐给“希望工程”。


她的名字不像钱学森、邓稼先那样家喻户晓,甚至被很多人忽略、遗忘了。


这位看似很“任性”的人,却是轰动整个物理学界“王承书—乌伦贝克方程”的创建人,亦是参与研制我国原子弹装料铀-235为数不多的女性之一。


她就是我国铀同位素分离事业的理论奠基人——王承书。


(受访者供图)


“王先生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的忘年交,对我的影响非常大。”85岁的原轻工业部副部长段存华告诉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时隔多年,斯人已逝,但王先生的一言一行已深深烙印在段存华的心中。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个子很高,大冬天穿着裙子的老师,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和学生们探讨问题;


那个顽强执着的女子,用手摇计算机计算时,因力气小,左手敲不动键,只能用右手中指压在食指上,一下一下敲;


那个清瘦的身影,一直在快步向前走,永不服输,推动中国核事业发展阔步向前。



妇女就得争气


1912年6月26日,王承书诞生在上海的一个诗书之家,其父依《诗经》《书经》《礼记》《易经》的次序,给这个排行第二的女儿取名为王承书。王父在第四个女儿出生时,想给她起名“转”,想转个儿子,王承书带头反对,最后还是按照之前定的顺序取名。王父开玩笑对王承书说:“你可真是个反派投胎啊!”


王承书从小成绩优异,尤其擅长数学,“二小姐,快来算账!”每逢遇到和数字打交道的事情,家人们第一个想到王承书。1930年,王承书被保送到燕京大学,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少有女子就读的物理系,是该班13个入学新生中唯一的女性,还是物理系连续三年里唯一以第一名成绩毕业的女生,打破了世人对“女子学不好理科”的偏见。


1939年,王承书与导师张文裕步入婚姻殿堂。婚后不久,王承书得知,美国有一个老太太留下一笔遗产,专门支持亚洲未婚妇女去美国学习。当时的王承书已经结婚了,不符合条件,但她很不服气,坚定地说:“女子能否干事业,绝不是靠已婚与未婚来裁定。”她多次申请,最后被破格录取,获得了赴美留学的机会。



在去美国的船上,有朋友问她:“王承书,张先生又不是养不起你,你去美国干吗?”王承书听后很生气,说:“我为什么要他养啊,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念书、工作呢?”到了美国后,王承书选择研究理论物理。多年后段存华曾问起其选择理论物理的原因,王承书回答:“我是一定会回国的,当时中国搞实验物理还没有设备,那就先研究好理论。”


没过多久,张文裕也赴美深造,但两人不在一个城市。因学业、工作繁忙,王承书一直到39岁才生孩子。


在美国的日子并不富裕,王承书自己做饭,自己做旗袍,一直记着中国的节气,每年冬天数着哪天白天最短,数着冬至的到来。她一直走路上班,清瘦的身体走起路来却很有劲儿,看到美国人走到她的前头,她就一定要超过他,绝不落后。


王承书在密歇根大学师从国际物理学权威乌伦贝克教授,获物理系博士学位,与乌伦贝克提出了“王承书—乌伦贝克方程”,此方程一经发表就轰动了整个物理学界,解决了玻尔玆曼方程不能处理多原子分子气体输运性质的问题,至今仍在激光、激波、化学反应的气体性质研究中被人们使用,她之后又发表多项重量级研究成果。而当大家知道这些研究成果是来自一名中国年轻女性时,都惊呼“不可思议”,并对中国女性刮目相看。


尽管驰名中外,硕果累累,但王承书却一直想着回国,一开始受到美国的阻拦,但她从没放弃,提前就把相关科研书籍分散寄到几个姐姐家中。1956年,在多方努力下,王承书夫妇终于可以“回家啦!”


为国家隐姓埋名三十年



1958年原子能研究所决定筹建热核聚变研究室,王承书被调往该室从事理论工作。后来又被派往苏联原子能研究所实习3个月,在回国的火车上,她还翻译了一本研究热核聚变的书——《雪伍德计划》。20世纪60年代初,苏联突然撤走专家,使我国全部用苏联机器装备起来、尚待启动的第一个气体扩散工厂陷入困境。


1961年3月的一天,时任第二机械工业部副部长的钱三强找到了王承书,说国家正在研究原子弹,想将铀同位素分离研究的秘密任务交给她。“为此,你将隐姓埋名,一切公开会议不能出席,不再公开发表署名文章。你愿意吗?”“我愿意!”


从一个领域转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研究领域,王承书没有丝毫犹豫接下任务。为了保密,她从国际物理学界销声匿迹了,再没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过论文,连给学生的著作审校也不愿署名。


王承书(左三)、段存华(左二)等参与第一颗原子弹研制人员合影。(受访者供图)


原子弹爆炸需要提炼浓度90%以上的铀-235,这是一项极其艰深的技术,当时中国没有任何理论指导,简直一片空白。为了研究铀同位素分离,国家在原子能研究院建立了一个模拟车间,先搞实验,等试验成功了,再在兰州的504厂运行。


“没有王先生,我们至今还是‘盲人摸象’,根本不清楚铀-235浓度曲线的状态。”段存华说,当时实验场所、机器设备都有了,苏联专家也告诉我们分几批启动。但为什么要这样启动,出了问题怎么办,是否能取出铀-235来?谁都不清楚。王先生认为,铀浓度要达到90%以上,应有一个浓度曲线详细变化过程。她要做的就是把整个过程搞清楚,把浓度曲线变化值算出来。当时国家有两台电子计算机,白天原子弹爆炸等需要使用计算机计算,在王先生的指导下,我们理论研究室的几个人,每天只能三更半夜使用计算机,最后终于算出了浓度曲线值,这对铀同位素分离技术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一次,工厂突然取不出铀-235了,作为王承书的学生,段存华和另一个同志去现场看,发现浓度曲线稳定状态已被破坏,就说“你们暂时别取料了,等浓度恢复了再取。”后来果真恢复了正常。段存华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王承书,王承书高兴坏了,激动地说:“看吧,理论就是应该和实践结合!”


王承书研究解决的另一项难题便是去除浓缩铀里的“杂质”。当时,工厂除了几千台机器,还有100台小机器,王承书便是带头研究如何用这些机器去除浓缩铀里杂质的人。计算出结果后,还通过实验来检验,最后实验数据和计算结果完全吻合。


1964年1月,504厂终于成功提取出合格的高浓铀,为原子弹的爆炸提供了燃料基础。同年10月16日,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全世界的人都对中国刮目相看。王承书的贡献依旧是不为世界所知,但她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王承书不仅在研制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装料工作中做出了巨大贡献,此后几十年,她依旧隐姓埋名,一直是铀同位素分离研究的领导者和理论界导师,参与研制了国产新型气体扩散机,为国家培养了一批优秀的理论人才。


为了搞科研,她常年住在集体宿舍,与一线的工作人员并肩作战。她的敬业精神感染着每一个人,尤其是女同志。当时有一种说法,“做实验对女性身体有影响,可能会影响生育”。但所有女同志都没因此而胆怯。当时实验室里的吴映虹等女同志和男同志一起干,非常勇敢。“我们没有性别之分,女生照上不误。”段存华说。


王承书(右一)和段存华合影。(受访者供图)


为人真实 淡泊名利



“一个字形容王先生就是‘真’,不会做假,她做科学研究是真下功夫,做人也真真切切。”提起王先生,段存华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感动。


从不阿谀奉承说假话,从不炫耀或夸大研究成果,一旦研究起来,就真抓实干,甚至彻夜不眠。回国后,王承书并没有向身边的人主动提及她在美国的研究成果,大家都是很多年后看报纸才得知。她从不轻易赞扬别人,一旦赞扬就是真的认同。


王承书入党以来,280多元工资中,有200元用来交党费。党委多次不让她交,王承书却坚持要交,说:“我不需要这么多钱,我看到农民还很苦,我没做过什么贡献,这是我的心意。”


王承书对待工作全力以赴,但对待自己却“很不认真”。几十年来,她没换过一件新大衣,没有新鞋子,每顿就吃一两米饭,除了点水果,没有任何营养品,家中只有几件陈旧的家具。即使生病了,也很少去医院治疗,既怕影响工作,也不愿多花国家的钱。


1992年,已经80岁高龄的王承书,不顾眼疾,还一篇篇看学生的论文,耐心地把四五页英文稿一笔笔标记,然后再用放大镜阅读。


1994年6月18日,王承书在北京病逝,享年82岁。她在遗嘱中写到,不要任何形式的丧事,存款除了少量留给未婚大姐王承诗外,其他用来交最后一次党费和捐给“希望工程”。


“她工作一辈子,没有任何的享受,不追求吃,不追求穿,总是那么的清瘦。”回忆王先生,段存华几经哽咽,深情而激动,她既感到骄傲,又心疼那个默默奉献的恩师。


不仅仅是王承书,同时代的物理学家王明贞、何泽慧、吴健雄等优秀女性在世界物理学界都享有盛名,世人应该记住这些伟大的女性。


“希望当下能有更多像王先生那样的女性,永不限制自己,敢闯敢拼,踏踏实实做事,对国家和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段存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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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妇女报

作者/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田珊檑

编辑/肖婷

美编/李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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