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那年春节不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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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1967

作者：张浩明 

我厂日以继夜生产毛主席像，实行两班倒。一日一冲床发生故障产生连冲，一枚像章报废，这本是件简单的事儿，可那废料丢入筐内，被厂里一好事者捡起来一看，突然大叫:“这像章好像刘少奇！”此人一叫即引来车间一大帮人都过来看，看后都说“太像太像，就是刘少奇像章！”这事立即惊动了厂负责人和造反派头头，那段废料立即被没收。

操作那台冲床的是一个十多岁的青年女工，吓得瑟瑟发抖，哇哇大哭。女工也参加了造反派，但从未有什么造反行动。好得当时的厂负责人和造反派头头处事妥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告诉大家不要乱说，这是一般设备事故引起的操作失误，不要往政治上扯事。并特别教训和警告那个姓杨的好事者，“你打胡乱说，弄个现行反革命当是很容易的！”好事者也连连告饶“我错了，再不敢再不敢！”

正当这件事的敏感度渐渐消散，一天早上广播里突然传来重大新闻，说今年春节不放假！新闻说到是上海玻璃机器厂一个叫章仁兴的青年工人，投书上海的解放日报，向全国人民发出倡议，“在两条路线和夺权斗争进行得这样尖锐激烈的时刻，我们怎能丢下革命和生产，回乡去过春节呢？不能不能，坚决不能！”据说章仁兴这一举动是受人指使，别人写好信只让他签名。但这封信正好迎合上意。

1967年1月29日国务院向全国发出了关于1967年春节不放假的通知，通知说:“正当处于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展开全面夺权的关键时刻，根据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决定1967年春节不放假，职工探亲假在文化大革命时间暂停实行:以后再补。”这一消息一经广播，无论造反派保守派，无论对运动持什么观点的人，特别是广大芸芸众生，都像挨了一闷棒。

大家苦笑对苦笑，嘴上不议，但内心是抗拒的。特别是家居两地的人，有的已提前买好了车票，办了点年货，正准备回家过年。不少青年工人想老婆想了一年，春节回家正好恩爱一番。春节这一传统节日在千千万万小民中是很重要的，一年到头就盼这几天！根据安排，还得组织人学习表态，要对这一决定坚决拥护。学习时大家阳一句阴一句，不放就不放……没人敢嘿嘿。但那时候有人无名火特别大，说不了几句就吵，为屁大点儿小事儿甚至拳脚相向，说到底都是在变相发泄。开会表态时有人说:“春节不放假，就在厂里耍！没人敢放假，嘿……嘿嘿！……”

那年春节是二月九日，照假期放三天当至十一日，可我一直等到二月中旬，放周末假才得回到成都。回成都在春熙路人民南路逛了一圈，真是有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之感。我发现整个运动已大逆转，那天昏沉沉的天空出现一架飞机，在人民南路上空撒传单，不少路人都去捡传单。我也捡了一张，拿起来看了看，内容是中央军委给川大八二六和成都工人革命造反兵团的公开信，信中要一派的人员立即停止冲击军区，把人放出来，口气是温和的，还教育广大群众要拥护人民军队，军民团结一家人等等。

可是这时街上已出现荷枪实弹的一车车军人，车上还架起了机枪，气氛变得说不出的紧张。这是听有人说二月镇反开始了，凡参加了造反派，只要是大小头目，这会都脱不了爪爪，果然有几条街上又驶来一辆辆汽车，车上五花大绑，抓了不少人。

回到科甲巷的家里，听邻居说，川大八二六和造反兵团是反革命组织，八二六的政委江某某和兵团中头头邓某某都被抓起来了。这时市公安局的宣传车，在市内缓缓行驶，要各路造反头头去坦白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而沉寂了多日的保守组织，“成都产业工人战斗军、成都贫下中农战斗军”，还有什么转业军人战斗军，成电红旗兵团，那是民间统称“三军一旗”，突然变成左派，协助军警抓人。街上的标语也变成了“支持二月镇反，只准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等等。听说宁夏街的四大监和大慈寺都关满了造反派的大小头头。

在成都休息闲逛了一天，对这运动的形式搞不懂。第二天去九眼桥赶车去龙泉，刚下车龙泉也大变样，龙泉的造反派头头，一个个五花大绑，被绳子拴成一串，在军队押送下，正进行游街示众。我看见平时龙泉中学有个老师，辩论讲演都极有水平，今天鼻涕口水流了一脸还在哭泣，显得非常委屈。

听说军警抓人是先把区委包围起来，还占了制高点。当时区委是龙泉峪造反派的总部。其实当年二月武斗并未开始，那些头头也就赤手空拳，军队冲进来，不到两分钟，大小造反人物一窝窝全抓走……然而，大家以为运动就这样收场了，可是想不到又变了。

过了二月又说当时抓人是“二月黑风二月逆流，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大反扑”。抓进去的造反派人物戴大红花又被放了出来，后续又有了中央关于处理四川问题的“红十条”，又要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把斗争的矛头指向李井泉及其一小揪同伙。后来四人帮倒台，又说李井泉是革命家，又说“二月逆流是老一辈革命家在立新功云云”。那些造号人物又重新抓起来判刑……

总之，1967年春节不放假，多干了几日活，节后又看了些今生从未看到的独特风景，听到了些从未听到的话，说毛主席迟早都要收拾那些靠夺取要闹事的野心家。

对文革的反思，说了一阵又不说了，要多说向前看，那么我辈就向前向前永远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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