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 專訪｜資深媒體人+拍賣官=戴忠仁：努力不一定成功 不努力一定不會有結果

簡湘庭／台北專訪     

圖片來源／戴忠仁、沐春堂拍賣

不認命的戴忠仁，凡事都全力以赴。

他做記者，就做到台視當家主播；他訓練記憶力，便考取Tony Buzan中心國際授權講師並創辦「華人思維學院」。

他收藏鼻煙壺只是愛好，卻也玩到與鴻禧美術館合辦鼻煙壺展覽。

他接下人間衛視台的《國寶檔案》主持人一職，就把它做成該頻道收視率最高的節目。

他替《藝術收藏+設計》雜誌撰寫文物專欄，後索性設立媒體網站平台「Arts & Life News 藝術生活新聞網」，創辦不到一年，每週約有5萬流量，遙遙領先台灣相關媒體。

他無心插柳而接下藝術拍賣官工作，現在已成為全台灣各大拍賣御用拍賣官……

本期《CANS藝術新聞》特別專訪到這位優游於多重角色的資深媒體人戴忠仁，分享他擔任拍賣官的趣聞軼事及新媒體「Arts & Life News藝術生活新聞網」的創辦理念，還有他對藝術及媒體產業的觀察。

CANS藝術新聞：首先請您談談怎麼踏上拍賣官之路？

  戴忠仁：

人家為朋友兩肋插刀，我是為朋友兩肋插「槌」！我與邱欣俊是多年好友，他在2012年成立沐春堂拍賣時找我當拍賣官。在那之前，我僅有在扶輪社舉辦義賣的非正式拍賣經驗。

從沐春堂開始幫忙客串拍賣官，到現在比較專業，差不多9年時間，後來也在其他台灣拍賣公司擔任拍賣官，就這樣進入此領域，但仍非我的主業。

雖是無心插柳，我卻也因拍賣官身分，對台灣拍賣生態有更清楚的了解。我在沐春堂持續拍下去，漸漸在業界產生影響力，我想重要因素也在於以前擔任過主播，所以我的形象和可信度相對容易建立。

長期的主播訓練，讓我擁有面對群眾的台風及觀察能力，所以較快上手。但除了新聞背景優勢，更重要的還是我熱愛藝術，也因為有收藏經驗，所以較能辨識文物及掌握市場心理。

2019年8月「東京中央沐春堂」首場聯合拍賣會，由戴忠仁主持拍賣。

CANS藝術新聞：拍賣官和新聞主播都是在台上面對群眾的工作，您認為這兩者如何相呼應？

  戴忠仁：

我常覺得當拍賣官跟主播一樣，都很孤獨。以前在台灣第一家電視台「台視」播報新聞，多數時候是觀眾看我，我看不到他們。我當拍賣官時，雖然看到台下很多客人，可是全場由我一人掌控，沒人可以幫我。

然而，拍賣官和主播雖然都孤獨，卻又都不是可以獨立完成的工作，主播必須依靠可靠的團隊，拍賣官則需在短時間內記得場上誰是誰？客人在什麼位置？並獲得他們的肯定，拍賣才能順利進行。拍賣官既像暫定的主帥，須冷靜觀察控場，決定下一件拍品的節奏和時間；又像一人落單的單兵，自己決定是要匍匐前進、衝刺或就地臥倒。

以前擔任主播時，我學會如何讓受訪者卸下心防，侃侃而談。現在當拍賣官亦如此，我學會觀察客人、控制氣氛、適時破冰，在拍賣場上也能快速知道客人是誰、有怎樣的習慣。一件拍品有沒有人要買？是哪些人感興趣？他們怎麼舉牌？都會因每人習慣不同而有不同表現，而拍賣官必須在很短的瞬間，迅速捕捉買家之間微妙的差異，做出敲槌或流拍的決定。

例如：有的人本來坐著看拍賣，突然起身往後走，他不是要離場，而是要到最後面去舉牌，不想讓人看見，所以當他往後走，就是我關注的對象。有趣的是，有的人會忽然往前坐，他坐在最前面也是不想讓人看到他舉牌，他會把牌子藏在懷裡或腿上，用細微的手勢出價，只讓拍賣官看到。有的人甚至連牌子都不舉，光是眉目傳情或輕微點頭示意，客人眨個眼我也要能接到。還有人喜歡高舉不放，雖然這種客人會讓場子熱鬧，你會開心，但如果有別人加入競投，拍賣官就要更注意控制，否則萬一高舉不放的客人突然不買，就可能錯過其他潛在買家。

除了養成觀察現場買家的能力，專注力也是身為拍賣官很重要的一環。我記得2015年某次拍賣，我在台上前前後後站了8.5小時，甚至比過去因為訪問陳進興而連坐7小時的主播台還要久！很多人都很訝異我怎麼能在拍賣台上待這麼久，這可能也是以前長期新聞訓練的結果，一個人為了達成目標就會很專注，也不覺得累！

2019年，戴忠仁與耆老收藏家張宗憲於「東京中央沐春堂」晚宴合影。

CANS藝術新聞：聽起來您擔任拍賣官駕輕就熟，您會有壓力嗎？

  戴忠仁：

還是會。雖然我不是拍賣公司老闆，但還是希望每場都有好成績，這和做節目很關心收視率是一樣的道理，在意結果，自然就會有壓力。面對任何事情，我一向不認命，且會全力以赴地做。我相信，努力不一定會有結果，但不努力一定不會有結果。每次拍賣前，我會主動要求開會，並盡量提早去現場確認燈光、音源，連槌子敲下去的聲音是否清脆都要管，各種細節都非常在乎。

CANS藝術新聞：您是否有推崇學習的拍賣界前輩？

  戴忠仁：

我馬上想到兩位，一位是當年佳士得的亞洲區主席林華田，我覺得他就是優雅、有學問、專業又不市儈的一個人。另一位是中國嘉德董事總裁胡妍妍，我跟她其實沒有太深交情，但上次在香港採訪她時，才知道嘉德就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還記得當初投履歷面試的細節！她從第一代工作人員和老闆一起打拼，到現在嘉德是中國數一數二的拍賣公司，胡妍妍身為嘉德拍賣總裁，還是懷念提攜過她的長官，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我在每次拍賣前後，總會將林華田和胡妍妍二人引以為鑑，提醒自己做人要念舊，不可太現實，哪怕這行業很殘酷。

拍賣公司常讓人覺得這行業不但現實，甚至在這行待久的人都會變得現實。當一件拍品要賣一億或五千萬台幣，拍賣從業人員很容易以大客戶為主，久而久之，他若沒有自我警惕，很容易讓人覺得怎麼才入行幾天，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了！我雖然沒有隸屬任何拍賣公司，也須不斷提醒自己時刻謙虛，避免成為傲慢的人。拍賣官這個身分，經常讓我覺得像在修行一樣。

2018年，策展人衣淑凡於誠品畫廊【細看常玉】接受戴忠仁專訪。

CANS藝術新聞：您本身對佛教文物很有研究，請分享幾個令您印相深刻的拍賣經驗。

  戴忠仁：

去年4月，我在沐春堂拍一件〈北魏佛足〉，上有銘文，當時賣家只估5000台幣，但最後被我說到以6萬台幣賣出，這雖不是驚人的數字，卻是很大的漲幅。那麼這是如何辦到的？在沐春堂拍賣前一周，香港蘇富比的「人間異珍：奇‧趣」專場才剛以20萬港元拍出一件〈2世紀 羅馬大理石雕神仙左足〉，只剩四個腳趾頭的文物卻拍了100萬台幣。再回過頭看這件北魏佛足，雖然是殘件，卻有它的藝術價值和市場價值，而我的責任就是在現場適當貼切地說出來，使買家願意參與競投。

同樣在沐春堂，2017年12月釋出的一尊〈大理國木雕佛像〉，估價50萬台幣，最後加上傭金逾500萬台幣成交，如此成績不得不說也是因為我做足了功課。它是目前唯一流出市場的大理國木雕佛，其他幾件有名的大理國佛像都是金銅佛，包括台北故宮2件、北京故宮1件、上海博物館1件等，加上此前在紐約及巴黎上拍的金銅佛平均都拍了4000萬到5000萬台幣，所以我知道這尊佛像的價值。

於是那場拍賣會上，我就在大家猶豫時開始介紹其市場背景及文物價值，最後便賣到這個價格。這樣的功力在台灣拍場顯得尤其重要，因為像蘇富比、佳士得，坦白講他們的客戶有一定基礎，知道自己要什麼，反觀台灣，有時候即使客人懂，但拍賣官若沒有烘托氣氛，實在很難讓價格加碼。

有時拍賣公司除了邀請我擔任拍賣官，也會找我合作行銷工作，所以拍前我會公平公正選一些我認為好的拍品，公開推薦給大家。今年4月沐春堂拍賣有一件我很看好的〈明正統 銅鎏金蓮花手觀音坐像〉，估價280萬台幣，結果一口價就落槌，令我非常錯愕，後來得知是我的朋友委託他人來現場代買，我也很開心他撿了個大漏！所以也不見得我看好的東西都會高價成交，這是今年讓我比較印象深刻的一件物品。

戴忠仁與「蔣夢麟、蔡元培、胡適、李大釗」人形立牌合影留念。

CANS藝術新聞：談及媒體行銷工作，您經營的「Arts & Life News藝術生活新聞網 」也是我們媒體人平時密切關注的新聞平台，既貼近藝術拍賣動態，提供專業又新鮮的內容，同時非常簡短易讀，符合現代觀眾的閱讀習慣。請您談談這個網站的創辦理念與經營模式。

  戴忠仁：

Arts & Life News有三個重要原則：要讓觀眾「願意看，看得懂，能夠用」。

不只一位朋友跟我說，他和別人聊天時引用我們網站的內容，按照我們的寫法去說故事，別人聽了覺得好有趣，再上網一查發現確有其事，頓時覺得他很有內涵！除了像這樣的一般觀眾，也有不少拍賣公司、藝術顧問、媒體同行，覺得我們的資料是好的，具備原創性與專業度，經常引用我們的文章。

避免讓稿件流於一般宣傳，是目前我們所收到較高的評價。像是9月香港保利來台北預展，在他們來的前2天，我得知奈良美智的〈然而並非一切（橘屋）〉也會亮相，這是他目前為止最大型的裝置藝術。然而拍賣公司提供的資料僅是常規新聞稿，所以我讓同事從不同角度切入報導。這件作品創作於2009年，同年在紐約Marianne Boesky畫廊僅展過一次，之後便進入現在私人藏家手中。

但大家都沒注意到奈良美智以前的新聞，大概只有我們讓時間倒敘至2009年：在這件作品展出前一天，奈良美智在紐約地鐵站塗鴉時遭逮捕。這樣的寫法就是希望營造「一群貴賓在參加畫廊開幕時，藝術家正在牢裡吃花生醬三明治」這樣強烈的對比場景，如此觀眾才會對拍品感興趣，也才會留下深刻印象。

至於為什麼取名Arts & Life News？我們是以藝術拍賣為軸心再輻射出去的新聞媒體，新聞是我們要做的事，藝術拍賣則是中間媒介。藝術圈乍看是常人難以親近的小眾文化，但追究下去其實可以連到生活的一切。藝術拍賣分有多個品項，無論是東方西方、當代古典，又或是書畫、雕塑、文物、汽車、酒、茶，甚至海報等，都能延伸出更多「關鍵字」。比如，有人拿恐龍化石去拍賣，化石可以聯想到生物、生態保育。汽車拍品不只是超跑，也可以聯想到交通、旅遊。

像是最近我們發了一條短訊，告訴大家港鐵將進行管制，那就是重要資訊，對於旅遊或出差的讀者是有幫助的。新聞文字不需多，但要精準，即時。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Arts & Life News的文章大致秉持這樣的思考脈絡。

Arts & Life News還有一點和別人不太一樣，就是跟電視節目《國寶檔案》結合。有一集做翡翠「玉中王者 百年翡翠大公開」，放在Youtube上的影片至今有72萬點閱率，還有一集「消失百年的圓明園龍首出現了」，講巴黎小拍出現的龍首拍品，則有將近54萬點閱率。目前我們可說是這類型節目裡影響力最大的平台，如果純做電視，未必有這麼好的效果。由此可見，有效整合媒體資源是成功的關鍵之一。

2016年，星雲法師於【與大師面對面─張大千書畫展、星雲大師書法展】接受戴忠仁專訪。

CANS藝術新聞：您怎麼看待現在兩岸的媒體生態？

  戴忠仁：

台灣的半導體產業在國際上處於領先地位，但發展新媒體其實是有點落後大陸的。運用層面不好，主要歸因於人的思維模式。我觀察到台灣人的兩個特性：一是懶惰，二是想太多。相較之下，大陸人執行力高，想到該怎麼做就去做，所以他們能成功。

像我做媒體這麼久，很久以前就想做「一條視頻」那樣的平台，那為何我沒有做？我找不到敢作、肯作的快手。當然大陸市場又不一樣，他們可以很快找到資方，可是台灣人的主要問題還是想太多，當你開始覺得困難，跨不出去，別人已經做完了！

再講回藝術拍賣產業，毫無疑問大陸是超越台灣的，此處指的不是份額，而是專業度。放眼大陸拍賣公司的從業人員，現在真正在第一線工作的都是年輕人，平均22到32歲，他們怎麼可能一出生就懂這麼多的？每一個都有家學淵源？歸根結柢還是因為他們願意去試、去做；台灣的狀況則是，年輕一輩說自己還不會，年長一輩則不敢放手讓年輕人去做，這些都是台灣應該要改變思維的地方。

戴忠仁與女兒合影。

《CANS藝術新聞》

2019 / 10 No.261

近期報導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CANS藝術新聞》

2019 / 10  No.261

微信製作、推送、咨詢服務

 請洽罐子小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