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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男同性恋们过得更快活些吗?

2017-09-15 男同1314

在中国,好男风这事,古已有之,而且少数几个艳闻痴情传说,流传千古。于是有种幻觉是,中国古代,男同性恋们过得更快活些。

然而,大大的未必。

古代人对这种事,整体而言,缺乏尊重。平民阶层是一贯看不惯男男相爱的,不提;上流社会,也很少有对等关系的同性恋伴侣被记载,通常是某位贵人,配一位男宠/娈童,基本拿来当玩意儿。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里头说“杂说娈童始黄帝”,栽赃给我们老祖宗了。春秋时卫灵公有男宠弥子瑕,恩爱非常,弥子瑕吃了个桃觉得好,留一半给卫灵公,都让人感动——这叫做分桃。加上后来汉哀帝为了不打扰他家男宠董贤睡觉,划拉掉半截袖子,合称分桃断袖,算个成语了。其他如魏王家那位龙阳君、清初偷窥巡按屁股被处死的胡天保——也就是兔儿爷,凑在一起,就是男风代言人了。屈原对他那位楚怀王的深情描写,也有学者以为很暧昧,当然远了,不细究。《史记·佞幸列传第六十五》,很直白的讨论过若干对好基友。司马迁开篇就说:

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事不如遇合”,固无虚言。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

——“非只女子靠美色来媚好上头,仕宦也有啊。”然后就点名了:

汉文帝家的邓通,是有权无限铸钱的;汉武帝家的韩嫣与李延年。韩嫣是“常与上卧起”,直接为汉武帝暖床了。李延年是跟司马迁一样挨了一刀,但人脑筋活络,仗着有漂亮妹妹,也是“与上卧起,甚贵幸”,汉武帝睡觉真是忙得很。

至于苻坚和慕容冲的故事,更唯美:

初,坚之灭燕,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歌之曰:咸惧为乱。王猛切谏,坚乃出冲。长安又谣曰:“凤皇凤皇止阿房。”坚以凤皇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植桐竹数十万株于阿房城以待之。

当然他俩最后反目成仇,那是另一回事了。

但这里也有问题。好男风以至于蓄爱宠和娈童,是贵族们玩得起;但并非每个喜好男风的,都养得起娈童,于是有男娼,以备猎奇爱好者。当年的建康,六朝金粉,宋齐梁陈不仅有了南朝四百八十寺,积累的男女娼妓也不少。把美少年比作菖蒲花,算是公元6世纪很流行的比喻。

然而台面上,男风这事在中国古代,并不能光明正大。李世民跟他太子李承亁闹翻的重大契机,就是个男宠:

“有太常乐人年十余岁,美姿容,善歌舞,承乾特加宠幸,号曰称心。太宗知而大怒,收称心杀之,坐称心死者又数人。”

所以男宠可以存在,但不是光明正大的。传统观念里的名义上,还是想整治就能整治的,这事儿毕竟政治不正确,揭露出来,是皇室丑事。私下里有,可以;但到底是不合法理的。

两宋时节,汴梁和临安也有男妓。值得一提的是,这时候的男妓,起的多半类似于女人名字,莺莺燕燕。有男子很直接,是直接卖身的,所谓“至于男子举体自贷,进退怡然”。这事曾经有一阵子,是半合法的,上不管下不问,就过去了。到了政和年间,宋徽宗只许自己去嫖李师师,不许大家去找男娼,规定“男为娼,杖一百,告者赏钱五十贯”,五十贯钱,《水浒传》里,这笔钱都能在黄泥冈买十旦酒喝啦。赏格颇高,男娼就遭了大罪。

还是《水浒》里,有这么个细节:

石秀杀了裴如海,把他尸首衣服剥了,与一个道人的尸首,一起赤身裸体搁在后巷。当案孔目就禀告知府说:

“眼见得这和尚裸形赤体,必是和那头陀干甚不公不法的事,互相杀死。”

话说得很隐约,意思却也到位了:强调和尚和头陀没穿衣服,“干不公不法的事”。说明那时候,民间也懂,两个男人赤身裸体,就必然是做“不公不法的事”,而且出了,也不愿意细说,大概觉得这事儿还是不上台面。

明朝之后,好男风就流行起来了。仕宦或富贵人家,许多养童子,做什么用呢?李渔极口夸自己家两位童子很美貌,就是他的男宠。《金瓶梅》里,西门庆就有个书童,在书房里乱来。那书童“口噙香茶桂花饼,身上薰的喷鼻香”,很脂粉气。

《红楼梦》里更是猖狂:贾宝玉跟秦钟小小年纪就乱搞,贾宝玉们闹学一折里,小孩子都有这么露骨的话:

金荣只一口咬定说:“方才明明的撞见他两个在后院子里亲嘴摸屁股,一对一,撅草棍儿抽长短,谁长谁先干。”

一个细节:

不能因为明朝以后,许多士绅好了这一口,就觉得同性恋获得了默许。实际上,中国古代好男风的那些位,大多也兼好女色。而且他们好的男宠,其实也很女性化。因为中国古代,其实并没有如今日那么严格的“同性恋”这一想法,包括审美上,亦是如此。对大多数人而言,好男风,更多是种猎奇的性癖好;娈童们很凄凉:他们并不是同性恋伴侣,更像是妓女或妾室的男性版,是玩物,而且女性当了妾,好歹有点身份;男性当童子的,就还是奴婢。

明朝学者沈德福认为,1429年宣德皇帝规定的禁娼令,起了一个巨大作用:官员不能找妓女,于是转而祸害男娼了,娈童之风于是大盛。在明面上从未被提倡,在私下里从未被禁绝。只要不影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么老爷养个娈童,跟纳个妾、睡个丫鬟,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禁绝女色所以养童子,太平天国也不例外:按太平天国起义期间,因为对男女大防很谨严,所以诸王身边,都有好看的童子。比如,僧格林沁捉住李开芳后,情景如是:

“(僧王)单令开芳进见。开芳戴黄绸绣花帽,穿月白袖短袄,红裤红鞋,约三十二三岁。伺候两童约十六、七岁,穿大红绣花衣裤,红鞋,美如女子;左右挥扇,随开芳直入帐中。”

这两位“美如女子”的童子是做什么的呢?不言而喻了。

你可以说明清之际,同性恋审美得到发扬了吗?未必。如上所述,娈童们是女性的替代品,于是审美上也被迫趋向女性。对现代同性恋稍加了解,便明白同性恋并不等于脂粉气。张岱《陶庵梦忆》里有一句话,大大有名,叫做“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然而这句话之后,就是提他的朋友祁止祥,对他的娈童阿宝如何不离不弃。感情是值得赞扬的,但描述阿宝容貌时:

阿宝妖冶如蕊女,而娇痴无赖,故作涩勒,不肯着人。

说来说去,这还是把娈童按照美女形象去推演的。

乾隆年间,一度把男风这事儿当做有伤风化论罪,算是第一次把模模糊糊的男风问题给明确化了,但郑板桥因为某男屁股好看,不舍得治罪打他的屁股;袁枚《子不语》里公开聊男风故事;士绅官员们还是照旧。清末民初捧角儿,军阀包占一些旦角儿的事情,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旦角儿去当像姑(也就是“当相公”)的事儿,比如《霸王别姬》里,程蝶衣被袁四爷占了便宜这类,事属寻常。

这里得多提一句了:自古以来,中国下层社会文化是农业社会的、男性化的、崇尚朴实和传统的。所以在底层老百姓眼里,好男风这事,基本是龌龊下流的。男风这事,从六朝时期到宋的男娼,到明清的俊童,基本都是士绅阶层流行。当然,正经读书人守礼自持,也会觉得此事不干净。还是以《红楼梦》为例,薛蟠、贾宝玉们多少都对俊美男子有些接触,蒋玉菡在忠顺亲王府里受宠也不必细表;但在贾政这一流正经人面前,这类事到底是不能提的。

到20世纪,男风之好,才真正遭遇夹击。一是五四运动以后,洋派青年接触了西方文明,而西方正朔里,因为基督教传统,在20世纪初,对同性恋是加以抵制的。

然后呢,五四之后,没接触到洋派的中国青年,也会随着反帝反封建反旧文化的浪潮,将娈童看作裹脚鸦片姨太太一起,当作旧文化糟粕,要一并反了。

最后,如上所述,在中国传统质朴的老百姓眼里,男女关系理当保守,于是他们觉得,娈童这种事,本来就“有伤风化”。

建国之后,传统意义上男风的爱好者士绅官员们,是集体倒下了;娈童鸦片姨太太,被当做旧文化糟粕,斩钉截铁的粉碎了。加上本朝建国初期,主流思想是工农视角的,是质朴刚直男性化的,是从人民大众视角出发的,反对一切歪风邪气牛鬼蛇神,容忍度很低,所以男风之事,基本被认定是伤风败俗,零容忍。而我国对性行为方面一向混杂,不会刻意来分析同性恋、娈童、男风等话题,要知道,20世纪80年代,我国还在以“流氓罪”给人判刑呢。实际上,在我国解放后直至2001年,同性恋是被“中国精神病学协会”,分类为精神病的。

当然,时代昌明科学进步,到现在,同性恋的概念逐渐被世界明白,了解、宽容与支持的声音也响亮起来,但这其实,还是有别于中国古代的男风。因为如上所述,中国古代诸位男风爱好者,也许并没有清晰的同性恋概念:他们大多数只是把男性伴侣,那些童子、男宠或男妓,当做妓女的变体而已。

所以中国古代男风,同性恋而又显得较纯粹的例子并不多。《儒林外史》里的杜慎卿算一个。当日他和季苇萧聊天,季如是说:

“这人生得飘逸风流,确又是个男美,不是像个妇人。我最恼人称赞美男子,动不动说像个女人,这最可笑。如果要像女人,不如去看女人了。天下原另有一种男美,只是人不知道。”

杜慎卿对这话引为知己。虽然季当时有开玩笑的口吻,但确实是古代少见的,并不把同性伴侣当做女人替代品的谈论,多多少少,算是对另一种性向的尊重了。

如果说本文需要有个主题的话,大概是:

虽然建国之后,中国的男同性恋们饱受不理解,然而中国古代,他们的待遇也不甚佳。中国自古以来,男男之间的同性恋,并未获得足够的尊重。在平民阶层的农耕视野看来,这事儿是伤风败俗,甚至不孝忤逆;在士绅阶层那里,这事儿是个带有猎奇色彩的性癖好。明朝之后,同性爱侣更在士绅们那里,许多成为了妓女的代用品。

某种情况下,男风在中国历代的遭遇,类似于中国的女性,属于弱势性别,而且更低了一等;中国女性虽然常遭压迫,甚至被当作性玩物,好歹某些可以被当作合法伴侣,成为家庭成员,获得相对可以的地位;而男同性恋们大多数时候,只是被当做娈童玩物,更只是已被践踏了的女性的牺牲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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