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口供”内幕交易案如何定罪？福建女检察官这样做！
明明是一个温婉恬静的优雅女子，怎么办起案子来就变成铿锵玫瑰？
明明是一个眉眼弯弯的爱笑女子，怎么阅起卷宗来就变得目光如炬？
明明是一个轻声细语的可爱女子，怎么站在公诉席上就慷慨激昂？
在检察系统经济金融犯罪检察条线，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吴美满的名字，可第一次见她的人，却总会惊呼她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眼前这个温柔知性、眼中含笑的人，真的是那个啃下多起“硬骨头”疑难案件的吴美满吗？
怀着几分好奇、几多探究，我们走近“2021年度法治人物”、泉州市检察院检委会委员、第四检察部三级高级检察官吴美满，聆听她的法治故事与梦想。
吴美满与法律结缘，要追溯到高中时期。
那一年，泉州市举办首届青少年法律知识竞赛，正在读高一的吴美满与同学组队参赛。作为唯一一支由学生组成的参赛代表队，他们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这一次与法律的意外结缘，在吴美满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法律”的梦想种子。
为了心中的法学梦，吴美满毅然放弃两次非法学专业保送机会，甘愿冒着高考失利的风险，选择参加高考，最终如愿入学华东政法学院（现华东政法大学），开始学习心爱的法律专业。
吴美满与检察结缘，要从大学毕业说起。
那一年，作为“上海市优秀毕业生”的吴美满本有机会留在上海，但父母的期盼让她决心回到家乡，从此，她在石狮市检察院扎根，开启了检察人的追梦之旅。
“没有留在上海，难过吗？”“当然啦，头一两年因为难过可没少哭。”问起这个话题，吴美满声音中略带羞涩。
“后悔吗？”“不后悔。大学时选择了钟爱的专业，毕业后从事着向往的职业，幸福满满。”吴美满满满笑意。
若能将爱好与职业合二为一，那将是生命中怎样的幸运与欢欣！吴美满做到了，从检26年，她挖掘提炼了共和国“检例第1号”指导性案例，办理了全国首例零口供内幕交易案，负责组建了全国首家地市级金融检察专业机构，开创了具有全国影响力的“1+6”金融检察工作模式。
“2016年3月，我离开了工作20余年的石狮市检察院，调任泉州市检察院，受命组建全国首家地市级金融检察专业机构。”回忆那段时光，吴美满说，刚上任时，她手上只有两份材料，一份是机构设立的批文，一份是银行业座谈会记录，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从无到有的路，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走。此时，适逢中央发出“坚决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底线”的紧急号召，防范金融风险，吴美满深知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上任一星期后，吴美满制定目标：一年打基础抓规范，两年上台阶促专业，三年出成果树品牌。
规划落地，掷地有声。金融检察处成立以来，她带领工作团队倾力打造“专业化办案+一体化模式+规范化指导”工作机制，从防范化解思路、协作机制、引导侦查、案件起诉等方面，全方位推进泉州金融检察办案体系构建。
2018年，泉州金融检察工作在业内外得到广泛认可和一致好评，吴美满带领团队提前一年实现了目标。
金融犯罪专业化、隐蔽性、科技化特征日益明显，新型疑难复杂案件不断增多，泉州金融检察是如何在这个充满挑战、全新的专业领域打响品牌的？
彼时，新机构成立不到一个月，吴美满就接手办理全国首例零口供内幕交易案。这是由公安部指定泉州管辖的首起证券类犯罪案件，办理难度不言而喻。
基金公司经理王某，在敏感期内将某上市公司的内幕信息透露给朋友尚某、妹妹王某玉、妹夫陈某峰及战友王某仪，上述人员及王某仪的妻子王某红，在信息敏感期内大量买入该上市公司股票，成交金额达2936万余元。公安机关对已到案的尚某以涉嫌内幕交易罪提请批准逮捕。
证据表明，尚某与基金经理王某在该股票敏感期内有联络，并操作六个账户大量买卖该股票，获利1000余万元。但是，对于是否存在内幕信息的泄露和利用行为，尚某拒不认罪，王某未到案。
到案人都不认罪，尚有部分人员在逃，口供无法相互印证，嫌疑人是否构罪？而此时，放眼全国，零口供泄露内幕信息、内幕交易案被定罪尚无先例，案件批捕与否的难点横亘眼前。
“内幕交易犯罪不同于传统犯罪，所有的犯罪轨迹都会在股票操作系统上留痕。”吴美满摒弃传统的口供依赖，转向审查行为人所使用的证券账户、资金流向、交易记录、通联记录和历史对比等客观电子证据，以及证据之间的关联性。
“8月大量买入股票，9月抛出。而买入、抛出这个区间，正属于内幕信息敏感期！”吴美满从时间吻合程度、交易背离程度和利益关联程度等多维度全面审查判断证据，发现了尚某交易行为明显异常。
这个发现，让吴美满振奋。对照两高关于内幕交易犯罪司法解释，她作出专业判断：尚某的行为符合内幕交易罪构成要件，应予批捕。
2016年10月、12月，泉州市检察院分别对王某以涉嫌泄露内幕信息罪、对尚某等5人以内幕交易罪提起公诉。2017年5月9日至11日，泉州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此案，被告人及8名辩护人均作无罪辩护。
“我没有参与重组，并不知晓内幕信息！”“股票交易，是基于自己对股市大势的判断！”王某、尚某等人及其辩护人在庭审中对指控的犯罪事实提出质疑。
“请看屏幕”。示证环节，一个个驼峰式的曲线图直观地在法庭上展现。“这是运用大数据可视化分析技术对在案电子证据分析后展示出来的交易行为轨迹图。此图直观展现，被告人交易行为明显异常。”吴美满沉着应对。
“针尖对麦芒，真的很精彩。公诉人反应敏锐、应对有数，思维非常活跃。”公安专案组成员小蔡对吴美满称赞不已。
“公诉人对金融犯罪和对本案透彻研究的程度，都出乎意料。”辩护律师当庭表达了对吴美满专业水平的尊重。
最终，泉州市中级法院对该案6名被告人分别以泄露内幕信息罪、内幕交易罪判处有期徒刑，并处高额罚金。4名被告人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福建省高级法院于2018年12月裁定维持原判。
该案的成功办理，开创了全国“零口供”内幕交易案定罪先河，激活了沉睡多年的内幕交易司法解释。公安部称：“零口供”和“高刑期”，是办理这起证券犯罪案件的重大突破，为侦办类案提供了经验借鉴。此后，全国多地办理证券类案的公检法机关都前来学习取经。
2020年11月，该案被最高人民检察院和中国证监会联合发布为典型案例。
“把全国首例零口供泄露内幕信息、内幕交易案办成典型案例，并非偶然，而是实践与理论相贯通，追求完美与时俱进的结果。”在同事眼中，吴美满早已把工作求极致当作一种内在自觉。
“检察官不仅要办案，还应当立足个案，探究背后的宏观性系统性问题。”吴美满从办理零口供内幕交易案得到启发，意识到大数据思维和应用能力在有效应对新型经济金融犯罪态势中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因此，她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攻坚克难。她及团队以《大数据技术在金融检察工作中的应用》为题，申报当年度最高检理论研究课题，研究成果获第六届金融检察论坛一等奖。接着，她着手研发同名课程，该课程被评为全国检察教育培训精品课程，当面和网络授课受众已逾万人次。
扎根司法一线，一路走来，吴美满从未停止学习的脚步。
“我怕自己沉淀不足，有愧于检察官的使命担当，所以总想着多学点，这样才能在实践和理论的双重推动下，站在案件之外、全局之上，去探究个案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助力社会治理。”为此，吴美满孜孜不倦地走在求学路上，先后读取厦门大学法律硕士和武汉大学刑法学博士。
强化理论研究，吴美满一步步向着追求的“司法大家”型检察官迈进。
参与编写经济犯罪检察教材、参加反洗钱司法解释起草、撰写出版《金融犯罪证据指引》等专业书籍……她把个人的法治信仰转化为共同的法治力量。
而正是实践和理论的有机融合，成就了吴美满的专业高度。
2016年7月，恶意透支型信用卡诈骗罪高发和客观归罪现象引起吴美满的注意。
犯罪高发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客观归罪现象广受诟病却为何迟迟得不到纠正？吴美满带领团队进行长达一年半的深入调研，形成近2万字的专题报告。银行发放信用卡审批不严、办案机关认定数额不规范、证明主观故意的证据收集不全面等多个问题浮出水面。
为此，泉州金融检察对症开方：向金融主管部门发出检察建议，敦促各银行进行源头治理；草拟并牵头推动公检法出台会议纪要，指导基层办案。
据了解，当地银监局高度重视检察建议，要求各银行进行风险排查，50名银行从业人员因此被问责、罚款，银行对967张有问题的信用卡作降额或停卡处理；而在会议纪要出台的第二年，此类案件发生率下降超过50%，彻底改变当地恶意透支型信用卡诈骗案件长期高发的不正常生态。
不仅如此，福建省检察院还将调研报告和会议纪要全省转发并呈送到最高检。一年后，两高修改司法解释，对原有司法解释中恶意透支型信用卡诈骗罪的规定进行系统修改，以准确适用法律认定犯罪。
从怀揣法律梦想的高中生，到成长为新时代博学又专精的检察官，吴美满用专业托起了心中满满的家国情怀。
吴美满的手机里，收藏着这么一篇文章，讲的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陆游。她说：“这世上有一种人，似乎天生背负着使命，没有人要求他们去做什么，可是他们自己对自己有要求。”
心怀“国之大者”，牢记初心使命。从检26年的吴美满，数不清跨过多少痛苦、煎熬和荆棘，“对自己有要求”，成了一束光，始终引领她穿越、成长、成就。
知行合一，26年来，温不增华，寒不改叶，她始终是她。
来源：福建长安网
责编：王梓娴
审核：方琮 高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