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奖学金得奖者专访】从高中辍学生到公益人的跨性别女性

采访对象：Ryosetsu

Ryosetsu，跨性别女性，泛性恋。16年高三被迫辍学的她开始进入公益圈，创建了第一个跨性别反家暴小组（现已解散），现在是一名跨性别社群文化的建设者。有着多年的社群经验，多年的社群反家暴工作经验，曾赴深圳北京台北等地，向有着丰富社群运动经验的组织机构学习，与蓬勃发展的公益运动一起成长着。

（图/Ryosetsu）

Q: 你来自哪里？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A: 我出生在岳阳，高中辍学（/毕业，我们学校念完高二就能毕业了，高三辍学）之后流转于各个城市，现在在长沙念大学。

（跨性别旗）

Q: 跨性别女性和泛性恋这两个标签对你来说有什么含义？

A：跨性别女性是我的性别，女性是我的性别认同。泛性恋是我的性倾向，也就是说我不care我爱恋对象的性别，不看硬件看软件。

（泛性恋旗）

Q: 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被迫辍学的经历以及如何进入公益圈的故事吗？

A：我是高中的时候自己HRT（激素替代治疗），服用激素类药物，时间一长就被家人发现了异常，顺势和家人说了我的想法，表达了我的性别认同（出柜），然后我直接被我爸从学校带回了家待了几天，让我干各种家务活，并说这些就是女性必须要做（而男性不用做）的，想籍此让我“迷途知返”，认识到自己的（被指派）性别优势。但我并没有吃这套，因为高三学习比较紧张，所以三天之后我又回学校去上学了。

回到学校之后家人开始经济制裁，每个月的生活费全部定额申请，同学也不知在哪里听说了我的情况，开始对我的骚扰和歧视（具体还有什么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总之就是使用“男不男女不女，人妖”等等词汇来称呼我），也让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幸好当时不过多久就放假了，但是回到家后，情况没有变好，反而更糟了。妈妈那边开始求神问佛的迷信。在庙里算卦得出不是病，然后就带我去农村巫婆那边，用尽各种办法（符水），我依旧还是坚持我的性别认同。他们就开始认为我是在网络上学坏了，开始被关禁闭。每天开始定时“洗礼”，每天都给我各种说教、贬低，甚至以死相逼。我逐渐崩溃，然后我尝试自杀，之后就是自杀→自杀被发现→送进医院被救回→转入精神病院→春节过年出院这样一条时间线。因为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治疗BD）具体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

过完年之后被父亲带到了一线城市，带我在那边看医生。那里的医生很友好，按照DSM-IV的标准，将我诊断为“性别认同障碍（GID）”，也没有扭转治疗这种东西，告诉我们让我们之后每一周都来复诊。但是老爸不高兴了，没有带我再来过。他联系了数家医院都得到这不是可以扭转之间的疾病之后，他联系了他熟人的工厂，想让我进厂打工，但是因为我当时还没有成年，无法签订劳动合同，而没能进厂（庆幸当时是正规企业）。我看出他想赶紧丢开我这个包袱的心情，趁机说我自己出去找工作，于是他给了我1000块，就不再管我了。

之后我在那个城市的城中村找了一个临时落脚点，一家每晚20块的宾馆。就开始找工作了，应聘了服务员，招待等等工作。应聘时他们都以为我是女生，实习三天之后要身份证办入职，看到我身份证上的“男”。他们就以我实习期表现差为由，不要我了。于是我只能找那些日结的工作，期间我找到了当地的跨性别组织，并成为了ta们的志愿者。策划每周一次的社群活动内容，因为表现出的出色工作能力被负责人赏识，成为兼职工作人员，负责跨性别热线。

（图/Ryosetsu 参加跨儿聚会）

后来在工作中遇到了很多跨性别，他们大都遭遇过家庭暴力的伤害，很少有“家长党”。加上我自身的经历，萌生了建立一个跨性别反家暴机构的想法。再后来全职工作后，慢慢的就开始付诸实现，建立反家暴热线，开设反家暴微课堂，讲座等等。

Q: 为什么最早选择了在反家暴领域工作，后转到对跨性别青年社群的培育？

A:在反家暴领域工作中，遇到了很多次求助，但是我没有能够帮助当事人彻底摆脱原生家庭的能力。所有的反家暴服务都只能帮助联系当地的妇联，帮助报警，出谋划策，帮助联系免费的律师等等转介服务。缺乏资金，人员，介入的公信力等等。

但我发现反家暴工作中更有效的不是一对一的服务，反而是一对多的微课堂讲座，以及发布的反家暴求助指南。加之热线求助来访者大多不仅是家暴的求助，也有很多的心理危机干预的需求。热线同时承接了反家暴工作和部分的危机干预工作。这些种种，无力感的重压成为压倒我最后一根稻草，数次情绪崩溃，遵照医生的医嘱，我回家修养，按时服用药物控制情绪。和同事短暂的交接过后，草草结束了这一段反家暴领域的工作。

再后来在第五届LGBT+同志论坛上，线下遇到了我现在的同事，在之前的工作中，接触到的很多所谓的同志机构，深刻体会到了LGBT+社群中，T（跨性别）的不可见，可谓是性少数中的性少数。想要提高跨性别的可见度，建立跨性别的文化圈，提高跨性别的经济自主能力，建立了我现在的机构，想做跨性别社群文化建设和跨性别经济性赋权。但是由于资金的原因，目前只开展了社群文化建设的工作。

（图/Ryosetsu 拜访北京LGBT别墅）

Q: 在参与公益的过程中，有没有对你产生了重大影响的人或事？

A:重大影响的人好像遇到的每个人都对我有一定的影响，没什么特别有影响的人。

事的话，想起来在我作为跨性别反家暴热线的接线员的时候，接到过一个来自跨性别男性的家长的电话。Ta上来就问了一句“是跨性别研究中心嘛”，然后让我分析ta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跨性别，为什么跨性别，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怎么怎么样。虽然那位家长不了解跨性别，但是至少ta是愿意花时间去了解的。但是普通的搜索方法（百度，搜狗等），搜出来的内容大多都是污名化的，带有歧视性的，不正确的内容，从而导致了相当一部分跨性别亲友对跨性别产生误解，这也是之后我转向做跨性别社群文化建设工作的一个契机。

Q：你是如何在自己机构的建立和发展中寻找到一起并肩而行的合作伙伴的？

A：只能说这一切都是缘分，我和我现在的同事是在北同的跨性别领导力培训上见到第一面的，但是要在之前便已在微信上互加好友了。只是之前没有很深入的聊天。同志论坛的时，在跨性别分会场上，我们坐在一起，互相谈起以前的工作，谈到LGBT社群的现状，达成了共识，并一起着手建立了现在的机构。

（图/跨青年文化官网tyec.xyz）

Q：你拜访过许多中国不同地区的机构，你认为在国内不同地区的跨性别机构的发展和运动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A：国内不同地区的政策真的太不一样了，17年在广州深圳这些地方放一场跨性别电影都会被有关部门找上门来，而在上海可以举办骄傲节，在北京可以随便办活动。在东北甚至有政府支持的跨性别选美（一个晚会上的）活动，政策不一样但是机构的发展和运动完全不一样，在广东只能更多的选择线上活动或倡导活动，无法举行线下活动。在上海北京则可以两者兼顾。但以上情形目前已完全转变，现在北京上海举办活动也开始遇到了一些阻力。

（图/Ryosetsu 广州欧中对话）

（图/Ryosetsu 517广州大学城扬旗活动）

Q: 你认为现在国内的跨性别运动中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更多的参与？

A：在国内，跨性别心理、文化、证件修改、反家暴、反歧视这几块都已经有人在做了。但是在跨性别经济领域，很少有人做出成果，跨性别群体面临的严峻的就业歧视问题。

Q: 你对国内跨性别运动和你的机构在5年内发展的愿景是什么？

A：首先我希望跨性别反家暴运动能够和推动反家暴法的机构一起，督促反家暴的实施和完善。也希望跨性别修改学历的流程不再那么复杂，不再需要找ABCDEFG这么多机构，甚至需要通过诉讼才能修改自己的学历信息。

希望我的机构在5年内越来越壮大，完全的建立起自己的短视频团队，编辑团队，能够每日产粮，不断扩大跨性别文化圈。

Q: 你对自己在5年内生活状态的愿景是什么？

A:我觉得5年内最大的愿景就是做到兼顾跨性别运动又能让自己实现财务自由（企业全职工作+跨性别机构兼职 or 跨性别机构全职+工作室兼职）。

Q: 正值春节假期（采访时），可以介绍一下今年是怎么过年的吗？以及你对“回家过年”这个概念的理解？

A:今年就是普普通通的在家，和家人一起，吃一顿简简单单的年夜饭，然后互相有的没的聊天。至于我和原生家庭家人关系的转变，这个故事太长了，展开来说能说一万多字，简单的总结大概就是我的奶奶去世了，我回家奔丧，之后我和家人就慢慢谈开了，互相开始理解，ta们也默认了我的新身份。

（图/跨青年文化官网tyec.xyz）

我对回家过年的理解的话：首先就是家，我不认为家就是由血缘关系组成的，而是情感的联结，如果相互没有包容和理解，只有冷嘲热讽和淡漠，那样的几个人在一起就称不上是家。反而如果几个人住在一起，相互之间，互相温暖对方，能够给予每个成员一种避风港的感觉，我觉得这就可以称作是家（参跨青年影片《跨儿的火锅》）。

（图/跨青年文化官网tyec.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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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如果有机会可以实现任意的3个愿望，你希望是什么？

A:1.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2.希望国家在日益进步的同时，不要在多元领域开倒车了，希望能够出现更多的支持多元化的立法，反对歧视。

3.最后一个愿望就给我自己啦，希望我能暴富hhhh（感觉三个愿望还是不够也能不能第三个愿望许我还要三个愿望呀🌚 ）。

采访后记：在 Ryosetsu 的身上我们可以清晰地观察到目前国内的法律政策与社会/家庭/社群文化在一名跨儿身上的映射，我们更被她在这种逆境中绽放出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勇气与坚韧深深打动。希望这篇采访能将她对社群的热爱与她对生活的满满能量传递给更多人。感谢 Ryosetsu 真诚地与我们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祝愿她生活顺利，愿望成真。欢迎大家关注 Ryosetsu 领导机构“跨青年”的微信公众号

（或搜索“跨青年”）和网站tyec.xyz。

作者：

夏天

作者简介：非二元跨儿，they/them，泛性恋，CRN彩虹奖学金项目志愿者，中/英/法熟练并希望学会西/韩/日语的前流浪巴黎法律学生，现 gap 在上海的t4t高校搬砖工与 beginner dan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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