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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能温暖冬天的声音 | 叶清:丛岭尽头的声音

2016-11-21 森暖Senua 声音艺术


丛 岭 尽 头 的 声 音

此朗诵经过叶清先生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



丛 岭 尽 头 的 声 音


作者:森暖Senua


2010年3月26日,下午四时,我重新回到了这里。


东京的地下铁总是少有声息的,像是电影镜头里缓慢滋长的无声却明媚的愫情。除了轨道之间轻乎其微的摩擦,余留的就是窗外颓然消逝的风响。我的怀里躺着一部相机,陈旧的样式可以看得出它的年龄以及那些经历的,慢慢老去与沉淀的记忆。我无法知道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这个城市又将会倾覆成什么模样?如今孑然一身来到这里,只不过为了曾经青涩的肯定,就是这样而已。


我在东京车站跨步下了地铁,经过一家名叫Merci的售货亭,顺手买了一包七星烟,一份报纸和一张明信片。黑墙红瓦密密麻麻挤兑在一起是东京的全景图。您可能以为这是我要来点煽情的寄去给我女朋友,也或者是给在国内的朋友,如果您这样料算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只是想寄回去盖个戳留给自己。没办法,我钟爱这种情趣。


地铁公司的工作人员以及那些身穿蓝衣黑裤的临时雇用钟点工在不远处的站台维持秩序,我在寥寥无人的这边像从鱼堆里挣脱出来的金枪鱼。我拉了拉褐色的长外套,一手放进口袋,一手拉着我所剩无几的行李。从西侧的丸之内出入口出去,迎面是模仿荷兰阿姆斯特丹中央车站建成的高大建筑物,风格尽属于文艺复兴时期的红砖瓦顶形式。


我举起相机认认真真地照了一张,然后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整个人疲倦地仰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车内正在播放The Brothers Four的经典曲目《Try To Remember》: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life was slow and oh so mellow


When grass was green and grain was yellow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you were a young and a callow fellow


Try to remember and if you remember


Then follow


Follow


……


……


暮色像黄金葛一样缓慢迟疑得爬上墙头,铅灰包裹住大地上的人世纷尘。出租车在昏黄的暮色下渐行渐远。


我站在旅店的窗口向外望去,千万家屋顶彤红的一片,暮霭在天际尽头以退为进。


今年我已经40岁了。


第二天清晨,我整装好一身行头,去邮局寄了明信片,然后乘了中巴前往本州中部的长野县。长野县海拔3000多米,地处关东和关西之间,素有“日本的阿尔卑斯山脉”之称。这里年降雪较多,是仅次于北海道的雪城,而且由于海拔的原因,降雪较其它地方会更早。


我们的中巴车一路盘旋而上,沿途的沧海翠林还隐隐被大雪覆盖住原始样貌,层层叠叠望不到边际。那些洁白的雪花包裹着针松,一面融化,一面凝结。方圆百里都笼罩在一片氤氲朦胧的雾霭里面,一丝一缕,我感受到了它们拂过面庞的清凉之感。当然我不会无故来到这里,若要讲起原因,那我得用一下午的时间来讲给你听。


我要前往的地方是长野县的大鹿村。大约十五年前初春,也就是1995年的三月份。我那会儿刚大学毕业出来闯荡,彼时在国内我已有一家小工作室。那会子心高气傲,急于做出一点成绩让爸妈看看,也顺便堵堵他们的嘴。我在网上找了大半夜最后终于决定来日本长野县,而选择大鹿村在于它四季分明。春雪未曾消融便已有早樱,夏季有一整片一整片的罂粟,若入了秋红叶纷纷扬扬堪比冬天的大雪山。而且这边由于海拔高所以游人并不多。自然风貌便这样显现出来了。


但那时候我还是个穷小子,来这里也是自个儿跑来的,家里并不支援。我在3000米的高原上一整个冬天就只有两件羽绒大衣来回换着穿。与一个年轻的男人合租了房子,总共三间,两间是简陋的床铺,其余一切共享。这个男人就是一切事情的关键,他叫濮阳上野。


起初,他的事情我所知无多,只是夜晚时分他常常带女人回来,呯地关上房门也从不与人打招呼。这样的夜里我都显得异常焦躁。他的房间与我正对面,中间隔着大约四五步路远的客厅,夜里彼端发出暧昧的声响也时常让我口干舌燥蠢蠢欲动,毕竟我也是个二十五岁的热血男人。


半夜从床上起来去冲冷水澡,工作日必须在朝晖升起之前起床,单休日就得更早去山林采景。我想一台启用未久却因负荷过重而趋于瘫痪的发动机。这让我不得不与他好好谈谈。


当然濮阳君是个十分直接的人,我跟他讲的时候他面色稍微有些尴尬,更多的是坦然,最后他点点头说好的,拖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进房间里去了。那次之后直接导致的结果是他夜里很少回来。看得出他并不缺钱用,而租了这么寒碜的屋子,大概把钱全花在换女人身上了。我无从知道他这样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些人的生活,我们并不能只看表象,这我知道。但他如此不认真地生活,我还是有一种张开口却不知说什么的不赞同。


日复一日,村庄里的百年樱花随着北漂的南风逐渐凋落。清风袭来,四下飘散,形容样貌,状如飞雪。就像日本爱情电影里唯美的一帧,能够雕刻上里程碑式的永恒印记。


而1995年的5月3日就这样在缓慢迂回之中滴淌过来。那天是大鹿歌舞伎的日子。在那天大家会聚在一起听歌赏舞吃野味。由于晚秋到初冬解除了猎禁令,所以时值五月依然有美味的野味,一般食鹿,野猪熊或者马。5月3日那天正是星期三,藤原家的店主们都去参加活动,我就不得不留下来照看店铺。


“你好,打扰一下。”女人微微躬身,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沙哑和鼻音,“请问你知道一个新来这里的男人吗?大约180公分,发型这样。”她朝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他的名字叫濮阳上野,你知道吗?”


我心下一怔,脱口而出:“你是......”


女人羞赧地用手背捂住脸颊,说:“我是他女朋友。”


我缓过神来后几乎要用同情的目光直视她,“我知道濮阳君,他和我合租了房子。”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真的吗?那太好了!”随即眼角微微弯起来,“你方便带我过去吗?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她双手合十,拜托的模样。让人十分不忍拒绝。被冻红的脸颊在暖黄色的大衣里,几分生涩,几分可爱。


“我中午才能离开,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吗?”我端了一把板凳给她。“而且濮阳君也不一定在的。”我拿着开水壶往保温瓶中灌水,蒸汽腾腾地往上冒。我从收银台底下的长柜里拿出纸杯给她倒水。


“他常常出去吗?”我笑笑不答话,说:“你休息一下。”


估计十有八九的可以猜测到的结果,女人的脸色像乌云一般轻薄地遮掩了一层,勉强地微笑开始不再说话。


过了二十五分钟,我给她杯里续了热水,“你应该有他的电话号码吧?”


“他不会接我电话的……”女人低下头开始玩弄手指,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把号码告诉我,我打过去叫他回来,这样就没关系,好吧?”


女人神色之间一丝惊惶,最后紧张地点点头。我不禁哑然失笑。这样大老远跑来为了一个根本不在意她的男人,何苦呢?


窗柩中的玻璃泛着清寒的气息,框架的朽木些许腐烂,大概是潮湿的关系,上面布满了青苔。边沿上孢子像深海底部轻盈的触角,柔和地伸张开来,如同城墙上面整齐的哨兵,盯视着城外一切动变。


“就是这里。”我摸出钥匙开了门,“喏,右边是他的房间,你可以进去等他。我在左边,有事可以找我。”为了避免不久之后的尴尬我这样建议道。


“好的,谢谢。”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挂着素淡的微笑,隐隐透着一份悲怯与僵硬。当然他们的故事我并不想透彻,我礼貌地虚扶起她,朝她笑笑,“没事,那我进去了。”


那年我25岁。也不知是基于什么缘由,那一刻我想到的是不要惹是生非。但我这一刻可以忽略女人眉宇的悲切,下一刻我却无法扔着屋外酩酊大醉的濮阳君不管不顾。


记得那一天濮阳君回来后,他们在屋里静默然后争吵,语速太快又隔着两重门板我根本无从可知。彼时我在房里弄着上星期日在千曲川拍摄的照片,它与中犀川是日本最长河流信浓川的源头。水波潋滟使我心中有了宁静的安栖。


“你出去。”濮阳上野拉开门,将包包丢在女人面前,“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既然当初你可以跟那男人一起走现在就不要再来烦我!”他冲着女人恶语相向,眯起眼睛刻薄地说,“看见你就让我觉得虚伪。”门啪一下被合上,在室内引起沉闷的回响。


我直觉想打开门,下一秒手又硬生生被我逼回来。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的弱者就是受害人,做错事总会有需要付出的代价。今天也许是那女人该付出的代价,也许明天就轮到濮阳君了,这种事谁知道呢?我不觉捧起玻璃杯喝水。


“濮阳对不起,以前是我的错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今天我回去了,但是我知道这是我不知珍惜的后果。现在我的尊严自重都放在你面前,我已经一无所有,请相信我这唯一一次。”她朝屋里轻轻鞠了一躬,胡乱地抹干眼泪,说:“我走了。”


外面阴霾的浮云四处飘荡,花草树木朝背风的一边逆倒,几分萧索之感。


三十秒后我尖叫着捧着左手冲向浴室,手心被烫得发红,在冰水下一丝一丝的疼痛像冰刃一样钻进去。两分钟后我懊恼地半扶着头,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键盘。与此同时,大门被濮阳上野重重地甩上。


时间再向后推十一个小时。


凌晨一点。濮阳君拿着日本盛清酒跌跌撞撞走到客厅,一边喝一边胡言乱语,理所当然地把我吵醒了。


几经波折后我们并肩坐在屋外的石阶上,背靠扇门。


“清源君,女人就是……”


凌晨四点,我睁眼躺在榻榻米上。濮阳君讲着讲着睡过去后,我已经送他去屋里了。


他们的故事无非就是八点档搬到了现实中。插足的第三者横刀夺爱,而女主人公恰巧被迷惑,现在猛然醒悟,回头寻求真爱。当然濮阳上野的描述是苦情男人被拜金薄情寡义的女人抛弃,现在追悔绝对没门儿。


但我如今明白,现实是极富于戏剧性的,所谓偶然之中必定带着某种必然。看濮阳君以往夜夜笙歌的情形,他的堕落能够直接反映其伤痛,而伤痛则必然代表着他的在意,所以女人的到来是蛰伏的偶然成必然的玄机。也正所以如此,濮阳君一定会输。


最初,我遇见濮阳上野并无好感,至少私生活不检点,后来发现其实不然。再者,我一开始以为那个笑容腼腆是受害者,结果却是她才是首先背叛的人。如若我们生了一双眼睛只凭眼之所见,那末,遍体鳞伤是必然的结果吧。但最终,这场年轻而莽撞的战役也因年轻而被原谅。生活给予我们的责难,我现在已能渐渐看得清楚。


过了几日,濮阳君和晴川小姐牵着手拉上行李离开了这里。走之前,濮阳君对我说谢谢,我点点头。因为我知道爱情彼此需要一个台阶,所以酒醉那日我找了晴川雅子来照顾他,对她说:“男人的爱情总是隐晦的,他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过分在意而如此伤心。”


今天是 2010年3月27日,我拖着行李走下中巴。


也许是职业因由,正因为镜头从来不会欺骗,以致我看到太多的美好和残忍,所以我需要再回到这里。隔着怅茫的沧海翠林,在雪雾之末的深处,祈望人世的眼之所见可以被言之不尽的茫茫山岭谅解。


我举起相机认真地拍了一张照片。


我的41岁即将到来。


所有图片来自于lost7《孤独星球》

叶清,男,上海人,祖籍福建 ,十几岁时移居香港,原TVB配音组国语配音演员。1995 年加入TVB配音组,2000年离开TVB创立香港唯奥亚洲配音机构。配音代表作有:《天龙八部》(段誉)、《千王之王2000》(梁宽)、《花样年华》(周慕云)、《甜蜜蜜》(黎小军)、《天地男儿》(罗子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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