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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系男生的苦情追爱史

2016-12-12 文学当代


咦,青春爱情

,难道也这般世故


 中 文 系 男 生 的 苦 情 追 爱 史


文 | 李师江



  
1


中文系男生与女生之间有一种隔阂,似乎谁也看不上谁。即便经过四年的相处,自我消化的也就两三对,肥水基本上流在外人田。实际原因是,女生的眼光比较高,不是很瞧得上本系的男生。而男生总体上又有两个基本特点,一是无论从外形上还是精神气质上,都相当猥琐,奇形怪状,有鸡贼型的,婆婆妈妈型的,愣头青型的,幼稚型的,颓废型的,屠夫型的,二逼型的,装神弄鬼型的,土包子型的,神经质型的、卡通型的……总之,各种作品中的反面形象,基本齐活。

也有个把阳光帅气的,早在中学期间已经交了女友,女友不时千里迢迢来视察工作。从这个角度来说,不能怪女生眼光高,她们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其次,一个重要原因,大多男生基本比较穷。因为我们这种师字头的大学,不用交学费,每个月还有大几十块钱的补贴(从大一到大四一直在随着物价涨),简直是穷学生的天堂。

比如像大师的高考成绩,进牛津哈佛都没问题,可是人家奔着不交学费,硬是挤到这里来。我们互相一打听,父母基本上都是无产阶级。而有的读者朋友会问,恋爱与金钱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青春爱情,哪有这般世故?


2


哎,权举一例吧。我的经济系老乡穆勒,住在我楼下,他的老家与我的隔着六十公里直线距离,但是坐车却要两三个小时的港口三沙。此地商业气氛颇浓,八十年代与深圳同时起步发展,后因为当地政策不准设立红灯区而被深圳远远地抛在后头,但依然是远洋商人云集之处。

穆勒一表人才,风风火火,女朋友是经济系的系花。他在追求期间要我代写情书(我从中学起就帮人干此勾当,真是艺多不压身),因而我对其恋爱过程熟如家常。暑假他带了女朋友去北戴河玩了一周,回来给我看照片,我羡慕得想自杀算了。

不过他随即对我痛心感叹道:“这趟吃住玩,花了我整整一千块。”我安慰道:“有这种美人销魂,那也值得,发展到什么状态?”

他不满道:“靠,我们就摸过手。”

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道:“那倒是有点不值得。”

他深有同感道:“岂止不值得,我都痛心死了。你想不想要,想的话出一千块钱,我转让给你?”

我对这位经济系的老乡不满道:“怎么能说转让呢?即便我有钱,也没法转呀,爱情怎么转手?”

穆勒坚决道:“有的,只要你肯带她去玩,绝对有可能转让,转不了我倒贴你一千。”穆勒见我犹豫,道:“打八折也行,我实在是没有经济能力再陪她玩了!”

我心里一动,因为他的女朋友确实太漂亮了,长得跟嫩模似的。那一瞬间我相信穆勒的话,有钱就可以办到。是的,有钱绝对可以弥补我形象、气质、胆量等多方面的不足。啊,亲爱的爸爸,为什么你叫李麻子而不叫李嘉诚!


我第一眼喜欢的姑娘其实不少,包括中文系的姑娘,但是随着我感觉到,如此美丽的姑娘,是跟蓝天碧海、星级酒店、海鲜大餐挂钩的,我只能望而却步。即便是略退一步,次漂亮的姑娘,也是跟学校里的饭馆、咖啡屋、生日蛋糕和脸盘大的玫瑰花束联系在一起,以我目前的消费水准,只能咽咽口水,忍痛割爱。所有纯粹的爱情,也必须在经济基础之上,才有求爱之胆。


通过我这么一分析,你该知道中文系的男生有多惨:每天晚上抱着足球睡觉,或者看见本系姑娘被人泡走,只能用极其恶毒的语言攻击此人。哦,如果语言有灵,此人一定万箭穿心,被妒忌之火焚烧成灰。


从而你也理解,宿舍里的这些猥琐男,为什么放着窝边草不理,把眼光直刷刷盯着数学系的女生,以联谊之名,行泡妞之实。



3



哐哐哐,暖气管又响了。楼上传来消息,王小梅过生日,邀请大伙儿参加。当然,潜台词是:生日礼物。


王小梅不是大伙的目标,所以这些无产阶级的后代一个个显出精明的本色,想法子以最小的成本拿出最体面的礼物。

大师准备把图书馆里偷来的一本《悲惨世界》送给王小梅,他对如何把条形码撕掉避过警报系统特别在行。这一行径遭到我们的怒斥,对宿舍整体形象而言,简直是自毁长城。何况,人家高高兴兴地过生日,你送《悲惨世界》,让人活不活呀?大师在公愤之下,只好换成一本《文化苦旅》,当时余秋雨没现在这么猥琐,还是拿得出手的一个人。


我这个人呢,往坏里说就是喜欢抄袭别人的创意,往好里说呢,就是能举一反三。我看大师连旧书都拿得出手,灵机一动,指着桌上一本文学社刚出版的《帆》杂志,就这个了,里面还有我的诗呢!谁知道梁档的手更快,他怒斥我道:“你怎么能拿公家的东西当礼物呢?这个我早就预定了。”(文学社给每个宿舍发一本,算是宿舍的公共财产)

我不满道:“你都泡上人家宿舍的姑娘了,还好意思送不花钱的礼物?”梁档振振有辞道:“王小梅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如果送太好的礼物,秦春芳岂不是会吃醋?再说呢,我要是送贵重的礼物,一等到秦春芳生日,那不知道还要送多贵重的,岂不是自找麻烦。”跟梁档这么鸡贼的人争东西,你唯一的做法就是认输。


阳痿也盯起宿舍里的东西,遭到大师、梁档的一致攻击:“我们送的都是精神,你该送点物质了!”阳痿老实地拿起准备当夜宵的花卷,道:“这个行不行?”大师道:“你别逼我们全体跳楼。不过现在可以确定,吃的礼物就归你管了。”


凯子也要凑热闹,被我怒斥道:“你去个屁,有一个了还不够?找你狗屁女朋友玩儿去!”



4



我们宿舍门房的老太太是个山东农村老太太,她经常坐在窗台里织毛衣,冬天织,夏天也织,好像这件毛衣是织给地球穿的,同时,她还透过窗口监视进出楼道的人。窗台上放着一部暗红色的有污垢的电话机,电话机一响,她接听以后,便会扯着嗓门喊一声长调:“养胃,点娃——!”这个例子说明袁唯来电话了。


梁档打了个电话,老太太要收他三毛钱,梁档硬说只有两毛。老太太见识到梁档的狡辩能力后,哭喊道:“你们这些后生怎么都这样不讲理呀,在家里受儿子气,在这里受你们的气,这世道怎么啦,给不给活路呀……”

在他们唇枪舌剑的间隙,几个学生三三两两从门口进去,行踪有点异样,但老太太毫无觉察。梁档见差不多了,道:“行了,给你三毛,别把我说得跟你儿子一样坏!”老太太又发怒了:“我儿子怎么啦?他哪一点得罪你啦?你们这些喝过墨水的坏蛋,以后放到社会上,社会就惨啦……”


梁档进了宿舍,把门一关,嘿,五个421的女生全混进来了。她们穿了男生的衣服,头上戴帽,胸部有点丰满的故意整成平胸,全骗过了老太太的火眼金睛。原先女生建议到她们宿舍,令男生垂涎三尺,不过仔细想想,即使能骗过门房,很有可能也被其他女生举报,难度更大,只好作罢。


女生们把男生的衣服脱下来,重新把自己收拾一下,以便在性别上与我们区别开来。秦春芳道:“把阳台门打开透透气,这味道够怪的。”


阳痿在大伙的极力劝阻下,把花卷换成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生日蛋糕,哦,它小得我们真不忍心咬它一口。但是王小梅并不因小而鄙视,她相当感动,噙着泪在蛋糕前默默祈祷,想来她二十来年没有过过如此节俭而浪漫的生日。


大师把《文化苦旅》掏出来,做导师状希望数学系的女生接受点文化的熏陶。他的样子把我恶心死了,但是很奇怪,数学系的女生居然相当认可这一套,并认为这是无比有意义的礼物。梁档厚颜无耻地把《帆》拿出来,顺水推舟希望数学系女生接受些中文系文字的熏陶。同样,女生们并不以为寒碜,还相当重视。哎哟,这个社会都让投机者玩儿去算了。


准备礼物的时候,我被大师梁档们激怒了,因为王小梅不是他们的目标,所以就极轻视,拿自己不看的书来敷衍,这不是势利吗?这不是媚俗吗?难道野百合就没有春天吗?我要打抱不平,要给她一个不敷衍的礼物。

于是我到小卖部千挑万选,选了一个闪烁着金光的蝴蝶型头饰,花了我三块钱的血本,在我的央求下,老板免费给我一个五颜六色的安全套盒子作为包装,这才能拿得出手。是够用心了,因为我自己活了二十来年,还没过过十个生日呢。当我把安全套盒子拿出来时,她们脸都红了,王小梅都不敢接。我说:“打开,里面的东西会让你大吃一惊。”吓得王小梅更不敢打开。我只好亲自把蝴蝶头饰拿出来,献给个头小巧的丑小鸭王小梅。


很显然,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并未获得赞赏,相反,我给女生们留下流氓的印象,而鸡贼的大师、梁档留下的,则是有涵养的文化人的印象。


5


生活以这种惯性继续前行:以后经历过很多场面,人们总认为我是流氓,而那些真正的不动声色的流氓,总能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实际上耍起流氓,他们比我凶一百倍。


女生们的这种认知,显然影响了我的情绪。后来的活动中,我充当一个默默的配角。梁档的精力花在秦春芳身上,大师则调转枪口,把奉承献给赵颖。当然我无所谓,因为我对421的每个女生,都没有多余的想法。我的参与,只不过是出于对世事公平的追求,绝不让王小梅觉得因为她长得不引人注目而被人忽略。




* 本文选自李师江著,《中文系》,人民文学出版社。标题为编者后加。题图来自Pinterest.com


这是李师江令人忍俊不禁又深情动容的大学世界

这是一个外表闷骚内心桀骜的青涩男生,九十年代的大学校园,中文系里的苦爱青春





中 文 系 第 2 部 《 非 比 寻 常 》 即 将 上 市

中文系毕业三年

要经历怎样的挣扎才破茧而出
以身体为炮弹

以希望为旗帜

你我走过青春的战场

一笑成炮友




—— 中文系学生李师江从北京毕业后,回到家乡福建,成了一名普通的机关职工。单位的沉闷和繁琐令他感到压抑,对未来的迷惘与期待又令他不时躁动,尤其是与大学时期女友左堤的异地恋,更令他陷入了深邃的情感挣扎。像一切不甘于平庸的年轻人一样,主人公渴望破茧而出,也像一切初涉社会的年轻人一样,主人公面临着现实生活中的诸多考验。人是否有权力活得非比寻常?这是李师江对自己发出的终极之问。





  以   载   道 , 意   在   志   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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