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原创 | 中兽医初学者的见闻和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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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李嘉琦

DVM Candidate

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简介

说起与中兽医(TCVM, Traditional Chinese Veterinary Medicine)的渊源，相信大多数广东人和我一样，都是从小喝着中药和凉茶长大的。一碗苦茶伴着一颗蜜枣，是我们对中医的记忆的开始。每逢天气炎热，或感冒，或肠胃不适，或口舌生疮，我们都会自觉地到凉茶铺喝药去。当然还有无数的耳熟能详家居必备的中成药，例如板蓝根，夏桑菊，银翘片等等。

当我还在国内兽医学院就读第三年的时候，当时还完全没有出国的念头。那时我曾经想过本科毕业后进修中兽医的研究生，并且做了不少的搜索工作，把国内几所大学的中兽医老师的资料看了个遍，还定了心中的理想导师。至于为什么会对中兽医感兴趣，真的想不起来了。不过本科阶段的中兽医课程应该是提升我对该学科兴趣的一个重要原因，老师教课富有激情，课本讲解条理清晰。相信很多同学还记得中兽医课堂上老师把裤腿提起、亲身示范经络穴位的画面，还有老师讲述自制补酒的故事，以及每到老师办公室，会有菊花或者罗汉果茶喝（具体忘了，大概是这两样）。噢，还有我们母校-华南农业大学一直引以为傲的黄牛针麻术。

现在我即将进入DVM课程的第三个年头，并且刚刚完成了小动物针灸课程的第二模块。在此，我简单介绍一下我对此课程的认识，希望有助大家对中兽医及其教育在国外开展情况的了解。

关键词：美国，兽医针灸

兽医针灸师认证机构

在美国，如果想获得兽医针灸师(Certified Veterinary Acupuncturist， 以下简称CVA)认证，可以通过三个机构之一。它们分别是：

- 国际兽医针灸社团(International Veterinary Acupuncture Society，以下简称IVAS)

- 科罗拉多兽医协会(Colorado Veterinary Medical Association，以下简称Colorado)

- Chi Institute(以下简称Chi)

三个机构教授的内容及方式既有相同，也有差别。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国并没有类似内科、外科、麻醉科等的兽医针灸师专科认证(board certification)。

01

I

V

A

S

对于由IVAS提供的兽医针灸课程，学习者需为兽医或兽医学院四年级生。通过笔试及实操考试后，需要在获得该社团认可的针灸师的指导下完成40小时的实习，并且提交一份通过同行审阅的案例报告。IVAS被认为是处于西医和中医之间的一个角色，会结合运用两者来治疗动物疾病。（详情请参考网站：IVAS.org）

02

科罗拉多兽医协会

对于由Colorado提供的兽医针灸课程，同样，学习者需为兽医或兽医学院四年级生。该课程包括10个网上学习模块，每个模块结束后需通过相应的笔试考核。并且随后需要完成实操课的学习和提交案例报告。与IVAS和Chi不同，Colorado提供的课程是严格基于西医的理论来展开的，只使用获得西方科学研究认证的针灸技术。因此，它并没有教授与中药相关的知识，并且也不涉及对于中医中Qi（气）的讨论。但这并不是说中医没有效用，只不过是Colorado坚持自己的一套标准。（详情请参考网站：colovma.org，鼠标移至meetings/education，点击medical acupuncture for veterinarians）

03Chi 

我现在学习的则是由Chi Institute提供的小动物兽医针灸课程。该机构由谢慧胜老师创立，总部在美国佛罗里达，但在很多国家及地区例如欧洲，澳洲，台湾，韩国，马来西亚也有分支。普遍认为Chi所教授的课程与中医的理念最为接近，但其实它并不是一昧强调中医，它同样注重中医和西医的结合和互补。有一位客座老师曾说，Chi Institute相当于中兽医教育的哈佛，一些通过其他机构认证的学员会不惜重新到Chi来学习并获得Chi的认证，因为它不是cookbook，不仅仅教会你具体的针灸知识，还会教你中医的理论基础。

Chi的教学模块

Chi的教学一共分五个模块，第一个模块基本都是围绕中医基础理论展开，可见它对于理论的重视。中医与西医不同的是，

例如上呼吸道感染：

西医：不论你是男女老幼，在西医，全部统称上呼吸道感染。

中医：西医上的同一种疾病，在中医，可能会对应不同的辩证：取决于你是属于五行中哪种性质，疾病的是由虚(deficiency)还是过(excess)引起，是里还是外，是热还是冷，并且需要结合动物身体的其他系统来最终得出一种针对该个体的病征(pattern)的诊断。

因此，Chi 教授的针灸技术需要传统中医理论的有力支持。在学习的过程中，和中医一样，讲求平衡(Balance)，好比中西医之间的平衡，老师有强调，西医善于治疗结构性的病变，中医则善于应付功能性的病变。中医理论贯穿整个课程，但并没有掩盖中西医间的差异。学习者需为兽医师或者兽医学院三四年级学生，但现在有不少兽医二年级生也开始该课程的学习，并在三年级时完成五个模块。

课程包括五个模块，1，3为网上学习(online)，2， 4， 5为实地学习(on-site)，需要亲自到机构里上课及实操。实操课程每天清晨集体耍太极，实验课时分成各个小组，由来自不同国家的老师指导，这次我所在的小组老师来自马来西亚，能说英语、中文和少量日语，小组成员来自中国、日本、韩国、美国，不同的国家背景让实地课程变得很有趣。

清晨集体耍太极

在老师的指导下进行针灸实操

学员亲自扎针，体验针灸

完成5个模块后需要通过最终笔试及实操考核，完成30小时的实习，并提交案例报告。DVM学生在毕业获得DVM学位后才能最终获得CVA资格证书。

除了小动物针灸课程，Chi提供的还有马针灸课程和小动物及马结合的针灸课程，以及中药、食疗、推拿、康复保健课程，最近还开展硕士学位项目，完成该学位能获得针灸、中药、食疗等的认证。在我就读的学校有一位一年级的兽医学生将在今年9月份开始学习该硕士项目，据说是比较性价比高和人性化，但笔者没有多作了解，详情请参考网站：tcvm.com。Chi为兽医师及兽医学院的老师、学生提供相应的奖学金，其中一种是针对每年五月在广州华南农业大学开展的第二模块的奖学金，在中国和在其他国家上on-site课程，对于很多外国人来说，有着天壤之别呢。在之前文章中提到的Amy同学，这次在广州上的针灸课，我们又碰面了。两人平日几乎无交流，一个在纽约一个在路州，但却神奇地在两年之中在不同的兽医学习会议中碰面四次，非常神奇。

五个模块，内容量非常之大，虽然老师会重复强调一些重要内容，但自学尤其是自我总结一些知识点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对于西方医学教育先入为主的外国兽医师和兽医学生。Chi当然也有提供很多非常实用的学习材料，但价格相对昂贵。目前虽只完成了前两个阶段，但对Chi的教学还是比较满意，他们的“客服”也是很用心，每次我遇到有关课程安排、缴费、住宿的问题，他们都提供很有效的帮助。我个人是比较喜欢他们以中医理论为主心骨的教学理念，上文提到的客座老师曾经说过老师们脾气都比较好，“他们是搞中医的，所以他们很平衡”。在广州课堂上，老师让我们看看自己和周围同学的舌头（舌是中医中用于诊断的重要部分），看了自己的舌头坑坑洼洼舌苔也厚，再看看老师的舌头。。。感觉自己真心需要学学如何“平衡”才能像老师那样调理自己，拥有好看的舌头。。。

对于中兽医的争议

说到平衡，不得不提及站在中医对立面的兽医师们。虽然中兽医服务在我所就读的兽医学院开展得很好，但不是每个这里的老师都是中兽医的粉丝。针灸对于末期癌症动物的疼痛有着很好的止痛功效，但恰恰我们有一位肿瘤学老师不赞同使用针灸。又例如，最近有一位肿瘤科医生跟我说了他亲身的故事。我们长达一小时的谈话始于我问了他一个他说是“stupid”的问题，我问道“do you believe in TCVM?”（你信中兽医吗）, 医生反问道“do you believe in a pen?”（你信笔吗）他解释说，没有信与不信，一切都要看科学根据，科学证明有效就是有效，没效就是没效，所以我应该问他”what do you think about the efficacy of TCVM”（你怎么看待中兽医的功效）。其实我觉得我不是完全没有他说的那样要有科学的态度，只不过是Chinglish中式英文在作怪，使得我的问题不make sense。然后医生把那个evidence-based的金字塔说了一遍，meta-analysis是顶层，然后第二第三层，最后一层是一些anecdote之类的没有严格科学验证的案例。难怪我们学习TCVM的时候，不同的老师同样的喜欢引用一些权威的兽医杂志中的研究及数据，以此来应对类似这种“中医缺乏严谨科学研究证明”的质疑，并且TCVM的老师也提到它不是神奇的存在，而是一门科学。

这位医生如何反对中医，并不是我想强调的重点，而是，与他的谈话中，他给我灌输了一种要科学看待问题的思想。我很想在这里花多大家一点时间与大家分享，因为这对于想学习中医的我们来说是非常现实的我们必须面对的情况。 他说道，作为医生，其实我们收到的很多反馈都是有bias（偏向）的，一次看不好的病人不会回来找你，看好了的病人会回来不停夸奖你，所以医生接收到的反馈是很有限的（医生还这么了解统计学中的bias，原本接近1米9的他在我心中形象更加高大）。并且，当这种正面反馈足够多了以后，哪怕原本我们不信这个药有用，现在我们也变得相信它的功用了。然后，假若有人给我们负面反馈，我们会在已经经过正面反馈反复强化的“这种药有用”的假设下，开始寻找是什么导致了“这种药没用”的负面反馈。例如，我用盐来给你治疗癌症，我开始也是半信半疑，后来很多人回来说盐真的有用（觉得没用的人很多压根不会回来复诊），于是我也觉得盐真的有用。后来有一些觉得盐没用的人回来复诊，说盐没用，我会思考“是不是盐吃得不够多？吃的时间不对？”等等--基于“盐能治疗癌症”这个假设。所以，他在这里例子中，用了“盐”来代替“中医”。

他曾经有位朋友也是中医的狂热粉，前来探病的所有人都赞同他说中医好啊你的病看起来好了很多，但他就是不认同，死活不肯说点对中医好听的话。他说，全世界都说中医对他好，但需要我这样诚实的人（对于中医的功效评价，纯属他个人意见，大家懂的，中医是否有效不是这里的讨论重点），在中医帮不了他的时候，还有我在这里让他看到中医以外其他的希望，因为那个时候，那些说溢美之词的人全都被现实否定，病人原本相信的东西的整个世界都已塌陷。平时不停地否认他所相信的事物是徒劳的，他不会听，但当事实证明他信的东西没用，你这时才站出来说出真相，会让他更加深刻地明白到这个东西是否有用。

可能因为他是肿瘤科医生，要知道，很多动物的主人一样不相信自己的动物有癌症而提出种种质疑，并且给自己的动物尝试五花八门的事物而背水一战为求绝地逃生，所以他的职业导致了他非常多的这样的思考。他说要否定一个人是很难的，我心想，你也是骨灰级的固执啊。。。

小结

所以，希望对中医感兴趣的同行们，能在以上提及的这位医生的说话中，收获一点启发。当然，我所知道的部分动物主人寻求传统西医以外的疗法，也实在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不够钱或病情相当末期），用与不用，there is nothing to lose；但中医仍然争议颇多，需要我们用一颗包容和辩证的心来看待；通过对中医更深入的学习，我们才能更有底气与质疑者们“抗衡”。

本文章观点为作者在学习中兽医过程的感想和见识，并不能全面概括中兽医的深刻内涵，也不代表Chi Institute。

参考资料：

Three U.S. Courses for Veterinary Acupuncture http://www.tuftsyourdog.com/issues/19_10/features/Thress-US-Courses-for-Veterinary-Acupuncture-213-1.html 

图片来源：

http://animalacupuncturebuffalony.com/veterinary-acupuncture.php

http://ivas.org

http://colovma.org

http://www.tcvm.com

http://www.balancedhorsev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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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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