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HK纪录片 最后的笑脸-入殓师笔下的东日本大地震.2011 逝者微笑 生者才释怀

让每个死者都有尊严的离开，日本地震后的志愿者中有一名女入殓师，她将在地震中严重受损的遗体修复到原态，她一边回忆修复后的遗容一边作画。灾区的入殓师描绘的最后的笑脸，每个笑脸背后的东日本大地震和家族的物语。

逝者微笑 生者才释怀

东日本大地震4个月后，遗体复原入殓师笹原留似子决定，用画笔整理出关于这场灾难的记忆。她用简洁的笔触与柔和的色调描摹出一张张安详的睡脸，那些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中逝去的人。 
　　 
　　 在她记忆中的300多张面孔，每一张都带着平静的笑容。尽管他们在惨烈的大地震中罹难，但经过笹原留似子的整理，他们最终带着亲友们熟悉的笑颜与世间告别。 
　　 
　　 “我想将他们曾经来到这世间的证据保存下来。”这个年已不惑的女子说。 
　　 
　　 
　　一：“这样就可以和孩子们见面了。谢谢你，妻子回来了” 
　　 
　　 当笹原留似子叩开飞田启章家的大门时，这家人的生活看起来已恢复了平静。 
　　 
　　 这个有着4个孩子的家庭，屋里的东西整理得纹丝不乱。在有着温暖灯光的玄关里，4个孩子的父亲飞田先生与笹原以日本人特有的客气，频频躬身打着招呼。 
　　 
　　 这一幕发生在2011年4月，里氏9.0级的东日本大地震已过去一个多月。 
　　 
　　 平静的外表掩不住地震给这个家庭带来的剧变。走廊边上的房间，是女主人飞田佳子的灵堂。36岁的佳子在地震后驱车去接孩子，在途中遭遇海啸。一个月后，她的遗体在车内被发现，已经面目全非。为了一直期待着与妈妈再见面的4个孩子，飞田启章找到了笹原。 
　　 
　　 “想让孩子们见见妈妈的遗容，但受灾后的面容实在不能让孩子们看。”面对日本NHK电视台的镜头，胡子拉碴的飞田先生没有什么表情。 
　　 
　　 遗体复原入殓师笹原留似子擅长的，是一种在日本非常少见的遗体复原技术，能将那些伤痕累累、亲人都无法分辨的遗体面容恢复到生前的模样。她需要将死者的面庞清洗干净，在伤口和凹陷部分填充脱脂棉，顺着肌肉按摩脸庞，使用特殊的化妆品，恢复逝者的容貌。 
　　 
　　 她喜欢这份工作。“希望家人记住逝者最好的面容。” 
　　 
　　 东日本地震发生1个月后，梳着马尾辫、拎着黑色工作箱的笹原留似子出现在岩手县大槌町的遗体安置所。她志愿当一名遗体修复义工，希望帮助逝者走完最后一程。 
　　 
　　 她的要求提出的正是时候。当时，对这场死伤超过1.8万人的灾害的搜索行动正在展开，失踪者的遗体逐渐被发现。 
　　 
　　 在飞田佳子的灵前上香之后，穿着工作服的笹原打开工具箱，望着佳子的遗像，着手恢复她的容貌。 
　　 
　　 这位入殓师最看重的，是恢复亡者生前的表情。“我希望恢复死者的笑肌，”带着口罩的笹原朝镜头微笑着，眼睛眯成了新月形，“微笑呀，代表了这个人的历史，活着的历史。” 
　　 
　　 3个多小时后，飞田启章见到了经笹原之手恢复的妻子的笑靥，无声地跪在了佳子的遗体前。“佳子啊，佳子，”他望着妻子笑了，随后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这样就可以和孩子们见面了。谢谢你，妻子回来了。” 
　　 
　　 “妈妈一定会笑着对大家说，谢谢，我爱你们。”几个月后，笹原在凭着记忆描绘出的飞田佳子的画像旁，这样记录了自己的感想。 
　　 
　　 在她今年8月出版的画册《面容复原师的震灾绘画日记》里，还有另外数十张安详的脸庞，以及她记忆中这些家庭带着微笑和泪水的生离死别。 
　　 
　　 
　　 
　　二：一切都源于灾后第7天她见到的那个女孩 
　　 
　　 去年7月，笹原开始尝试用水彩与画笔，把自己脑海中的那些脸庞画出来。地震已经过去许久，遗容修复的请求渐渐减少，保存这些记忆的念头却愈发强烈。 
　　 
　　 她的记忆中有年过九旬的老人，也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笹原一个个地回忆，一个个地将他们呈现在纸上。“我不想遗忘，我想缅怀。” 
　　 
　　 她一直记得一名17岁的高中女生。在遗体收容所里，面对经过面容复原的孙女，爷爷说：“你能做我孙女，这太好了。”父亲絮絮叨叨地说：“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母亲则劝慰道：“孩子不会这样想的。”这一面虽然短暂，但对这个家庭来说，非常重要。 
　　 
　　 还有一位与笹原同龄的母亲，每天早起为儿子做盒饭。遗体告别时，上高中的儿子大哭：“早知道这样，那天早上不和妈妈吵架就好了，早点说谢谢就好了。” 
　　 
　　 笹原希望，逝者的生命可以在其他人那里得到延续，因此，她把这些画交到了出版社手中。 
　　 
　　 事实上，在笹原红色的速写本中，她画下的第一个女孩，是灾后第7天在遗体存放点见到的。女孩看上去只有3岁，面部凹陷，全身都是伤痕。小小的她静静地躺在存放点的地板上，被类似床单、毛巾那样的东西裹着。 
　　 
　　 笹原很想去抱抱她：“爷爷奶奶一定都在拼命找你，爸爸妈妈一定也在到处奔走寻找。真想将她修复得漂漂亮亮的，和家人见面。”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没有亲属的允许，她不能为这个小女孩修复。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不时回想起自己的软弱。这种心情促使她成为遗体修复义工，促使她辗转灾区各地，走近300多个失去亲人的家庭。 
　　 
　　 那段时间，每天的修复工作令她从早到晚顾不上吃饭。她甚至修复了一些已经白骨化的遗体，因为面对亡者家属的要求，她根本说不出“做不了”这样的话。 
　　 
　　 在速写本上，笹原写道，所有的一切，都来自无法复原那个小女孩的深深的后悔，她无法拒绝任何为孩童修复遗体的邀请。 
　　 
　　 
　　 
　　三：死亡并非只有恐怖，它的背后也可以蕴藏温暖 
　　 
　　 “来接我们，外公。”手机录音中传出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呼唤。听着听着，老夫妇陷入了沉默。曾经天天到他们家玩的一对心肝宝贝，还不到3岁，在大地震中与母亲一起被海啸吞没。一周后，遗体才被发现。 
　　 
　　 在复原遗体时，按照外公外婆的愿望，笹原帮两个孩子穿上了她们最喜欢的和服。“真的变得好漂亮，当时真的很高兴。”头发花白的外祖父哽咽着回忆，“……见到他们最后的样子，终于放心了。” 
　　 
　　 地震后的一段日子里，笹原到处所见的，是面对面目全非的亲人遗体不知所措的人，他们无法接受亲人已经离开的现实。看到笹原修复的亲人容貌，很多人才第一次真正释放心中的郁结。 
　　 
　　 笹原完成遗体修复后，飞田佳子的4个孩子得以见母亲最后一面。最小的孩子才1岁，只会对着母亲“嘎嘎”地叫唤。长子龙之介不愿靠近母亲的棺木，飞田先生牵着儿子的手，带他接近宛如沉睡的妻子。 
　　 
　　 见到佳子安详的脸，龙之介突然放声大哭，“就好像把这些日子累积的悲伤全哭出来了”。 
　　 
　　 一位年轻的妻子，见到身为消防员的丈夫去世时痛苦的表情，悲伤不已。直到见到笹原修复的遗体，她第一次伸手去触摸丈夫的脸颊，感受到了一张柔软、温暖的脸。 
　　 
　　 “啊，这就是孩子他爸了，一下子就有了从痛苦和寒冷中解脱出来的感觉，原先恐怖的心情终于平复。”这位怀着孩子的少妇，在与微笑着的丈夫告别时，得到了重新振作的力量。 
　　 
　　 一个上幼儿园的4岁女孩，见到了面色如生的父亲的遗体，才接受爸爸离开自己的事实。她含着泪说：“爸爸，永别了。” 
　　 
　　 “说永别太寂寞了，和爸爸说一声再见吧。”母亲轻声安慰女儿。 
　　 
　　 女孩于是郑重地与父亲道别：“爸爸，再见。” 
　　 
　　 这也是入殓师笹原留似子希望人们感受到的。死亡并不是只有恐怖，它的背后也可以蕴藏温暖。 
　　 
　　 在飞田佳子的牌位前，是飞田启章与4个孩子齐聚的客厅。最小的孩子曾经只会对着母亲的遗体“嘎嘎”叫唤，现在已经会说话。哥哥龙之介学会了照顾弟弟。他们互相扶持着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热闹、融洽。 
　　 
　　 最近，长女萌子梦见了妈妈，妈妈要她转告爸爸，忘了对他说一声谢谢。“如果以后孩子们遇到什么困惑，妈妈也能在梦中告诉他们就好了。”独自养育4个子女的单身父亲说。 
　　 
　　 孩子们说，记忆中的那张母亲的脸庞，和她生前的笑容一样柔和、安详。

前次推送(2018/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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