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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因|我已坠入天空深邃的井里

2016-04-15 李因 星期一诗社


《丢失肋骨的男人》

没什么好找的:已经找遍了,该回来
写东西了。你听取了一个游魂的忠告。
同时你也放弃了喜悦的奴仆地位,
为的是在有生之年活出一个美满的残缺——

已经找遍了:这大地给了我众多槐树的错觉
为了我能前进,为了那些竖直的泪痕决堤

我的确在前进:这是完全属于你们的功劳,
北极星刺我的眼睛,在未达成的飞行规划前
我有一个最后爱这红尘的梦想

红尘,无非是些女人:那些被洛特雷阿蒙
所贬抑,而被我所感激的女人,你们推着我
这火箭将飞向哪里呢

离那些肋骨远一点:这是尘世发出的郑重警告
我在空性的操场上独自一人摔了一跤,于是
我很快地又站了起来

可又为什么要站起来呢:看这荒唐的人世!荒唐的
各自紧紧守护的生活!在世界濒临末日的时候
请想起我把你逗笑的那段短暂却永恒的时光

因为那是一个诗人所能有的最大限度的浪漫
那是我走形的身躯、变胖的脸孔仅有的蜜语甜言
当然,“成熟”一词和我绝缘

我是天空的王者:我只在内心观照这个世界
因此我说话、写作,这就是全部的我!
爱情和我擦身而过,真理渐渐渗出我的血液


《灵魂车站》

它在转弯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报销了。
可灵魂列车的车头载有九十九只魔鬼——
因此强力、冷酷、无情的忘却护佑
着他们。他们默契地完成血腥的、
割除一切过往的任务。只为
在将来大展宏图,理想中征服若干
人、事、物。灵魂以背叛作为
前进动力,在告别中上演告别,
在失去的重心中重新找回生活的中心。
为什么!如果生命是一趟旅程,
那漫天的风景你记得住多少?
村庄、草原、牛羊、绵延的山脉——
列车迅疾地出没于隧道之间,
我们眼前的黑暗不过是一团散落的毛线。
在没有任何人的提醒中我们轻易地
忘掉了一个个最珍贵的细节,
它除了打动当时的我们又能如何!
灵魂在彻底的背叛中向着
纷扬的大雪前进,列车鸣着汽笛,
向一个黑色的深渊挺进。

《谈话的人》

1.
首要的问题是:你如何看见他?(抓阄?)
说实在的,他可以同时存在七个方位——
前后左右上下。中。他,在哪里?
采风的人在言语之束中从容行驶,
狂热的火给他赋予授话者的资格。
你如何确保对话的,是他,而不是你的
觊觎?芯子似的言语发出逐渐微弱
的回音。

2.
你如何把捉他的手,从旋梯的台阶上,握紧他!
怎样才对得起他迟迟未说破的,对你的拔擢。
他沉闷的气候,洋溢在他炎热的支气管内,他没有
肺结核,他是卫生部长,表面很难看得出来——
他没事儿的时候呀,还喜欢做点牙医什么的,
因此你可以不时察觉他袖口上麻醉剂的气味儿。

3.
但还是让随便什么人和我们,不是明日,也不是下午——
就在此时和我们,和我——狂热地交谈起来吧!
因为我们愈发不能理解各自发出的声响了。不信任,
盘踞在我们秃鹫似的头顶。我们逐次走进空了的
房间,太空荡荡的,房间啊!你不知如何与之沟通:
你语重心长,可世界榨干了人群的时间,无论性别、
种族,乃至阶级。你狂热的表达欲无处遁迹。你发现
每一扇门后都是空的,仿佛他们都去旅行了,都去自驾游了
这世界的火焰只燃烧着一些匆匆就章的废纸罢了。

4.
闪电的裙裾跟随我。闪电在古老的蜘蛛网面前映射出我
狰狞的容颜,这不是演习,但又确实是在演戏——
台词呢,我的“台词丢失恐惧症”呢?我要和谁交谈?……
莎士比亚?他还不够口语化,我可以把它说得更
重庆味儿,偏重一些。事实上资本主义封锁了我们
仅存的出口,一切。一切都太快了。一切都无法再
深入下去。励志书就像穿越剧一样流行。我能和谁交谈?

5.
和一个勇猛的,一刻不停爬旋梯的人——
交谈是无益的:“慢点儿,慢点儿!我快
跟不上了……”可这至少说明了你
独家的困惑——你的动机为何?爬楼梯?……
还是说体育竞赛?——
你需要跟着谁,才能友好深入地交谈。
总之不是那个一贯提着溜冰鞋的人。


《由于夜深的缘故》

黄昏这名货车司机驶过我的脸
雀跃着为自己找到的爱人
从心底里欢呼

像一只珠宝由于纤手变得完整
同我交媾时她的低吟喘息
令我坠入幸福的黑洞

槐树枝伸了过来,夜的头发遽然
生长着,一根针落进心脏,低吟渐渐
消失,像一名阢陧的女清洁工

贫穷像一根针扎入纤手,遽然的
幸福顷刻破灭,心底涌起一张死人
的脸孔,它的含义惊悚

而今珠宝的式样变得过时
她要去寻找夜色的价值
为了完整烛台的自尊

一幅幅画面从白鹭的翅上
簌簌落了下来,它瞅了瞅我
然后饮着水露,在水草中徘徊

夜色已深,每一次挥手都显得
更加模糊,幸福像个终究失明的年轻人
他感官的敏锐已获得惊悚的平静


《孤独一种》
——给吴茜

这是我生命的重生,
这是我的眼,孩子,如果
你打算索取一个拥抱

我不会轻易地给你。那就让
雪雁迁徙,即使如今离群
的它,已无如此的必要

为什么是一个拥抱?又为什么
是你?你躲避着人们贪婪的
眼,孩子,去成为一颗星!

你推诿着哺乳的功能,繁殖
的喜乐,你轻易地成为绿洲里
的沙漠!这是我雪亮的眼,孩子

它看着你成为一个自为的空间
成为恒河洗过的一张白纸,它
索取你,就像索取唯一的死亡

丧偶的雪雁飞临,生命已失去
喜乐的必要。这是我生命的重生
镜子中的你,顷刻变为喋血的拥抱。


《我已坠入天空深邃的井里》

为了夜莺简单的渴望,为了天空
的渴望,还有那些组织起来的枪口
我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只夜莺

我已不可能怀有别的渴望,像是
天空中的缱绻,这愚蠢的举动
只会招致不可触及的深渊

迎向天空中的辽阔与虚无!
不由自主地,我想起了从前
漂浮着的大地

大地充满了幻灭!它赋予我的盐
同时使它变成了简单的沙砾,而
一无所有也公正地占有了我,使我

不由自主地向天上的黄金靠拢
我拍打着双翼,迎着高处的空气
抑或逆风,向低处侵袭

夜莺传来美妙的歌声!由于简单
的渴望,它的歌声将变得更加
瑰丽而动人

一无所有的黄金占有了我!我将
变得像天空一样辽阔!幻灭早已肃清,当我
停止鼓动双翼,站在沙砾上就像站在泥土里


《反战联盟》

他们每一个正欲哄抢话筒,
在站稳脚跟的一刹那让神情
专注一下。有时是,一次。
在面颊追踪到摄像头的时候
挺直腰杆,理理褶子,文雅地,
胸有成竹地,从舌头缓缓扯出
附代码的,红头文件:他们正
锲而不舍地,伸张。诸如“正义”、
“自由”等。古典形容词。舌头
不小心被自己咬了一次——
接着控制住高涨的、血管的、轰鸣。
我们笑着说,我们笑着对镜头说,
我们端正得正义无比。


《放风筝丛书》

周遭人的覆车之鉴使你有了游戏的动机。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怎么听都是
失败者的声音。你手持一风筝,大小
刚合适,挽起的线团肿胀得令人莞尔——
“他妈的还比不比了?”你遂对害羞实行
严禁。刚开始都不会那么利落,有时高,
有时低,歪歪扭扭——甚至这根本
不能叫做“飞”。

有那么一些缄默,手在长辈的调校下
指尖多了几寸张力,但和挽弓又丝毫
没有关系。你现在正在气流的烘托下
向宝座进军!风筝,起来了,它在一个
属于自己的高度醒来了,并吩咐着
四周继续向它造影,造云的声势和语气——

它来到了一个目力所不能及的高度,现在,
视力好的人朝天瞄了几眼,接着对你
微微一笑,遂返身离去。如今让我纳闷的是:
究竟是谁在放谁?它已经(对大多数人而言)
作为一个时空中的质点消失了。对于你的眼,
它照消不误。只有你的手,你手上线的力度
在提醒着你,它目前作为一个天体,一切正常。

你还打算继续向陌生人解释这一切吗?手中
空空如也的道具,所有后来者的视线只集中在
你手中的线上。“你在干什么?”“放风筝呀。”
“它在哪里呢?”“在天上……”
“哦……”
你来得太陡,让人接不住。没人否认你的风筝
已经变成了王者,但那又如何?他们想的是
炫耀自己风筝的漂亮,同时,能飞一阵
就再好不过。他们玩的是风筝,而你。玩的是风——


《不相关的事》

我……们,谈论一些与生活不相关的事。
犰狳赋予的事,笑,掩饰,未来临的意识——
这些和树差不多的事,多的是,
却温存地盛开,并忧愁地绽放。

我们,连同那个不属于我们的事实,
幸福的虚拟语气,歌声的走调,
麻烦呀!你多么快地熟悉了死亡——

连同我的歌,我匿名的西服款式,
对于这场辩论的合法性,有清晰的
绝望来回在毛孔上爬,放弃的收获,
出乎意料的合理——

对于你的第三人称,我终于拥有了距离。
但切除的树冠有云朵瓦蓝色的哭泣,
身体附上了星座蛛网似的,众多的名,
用口气来回赋值,用多余的器官解除秘密。


《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是什么在我的神龛里
呐喊?我指上缠绕的黑玫瑰,我的心神
对一件过时的诉讼寝食难安。
是什么照料着我怀旧的骄傲?20岁前,
你是我的样板戏,可你生不逢时
现在被我的光阴剿灭。你无上的光荣
属于我,无上的微积分形态。我诞生于
你脑海中一个瑰丽的点子,你频频颔首
的夫妻相达成了这笔永恒的合约——
然而你光辉画像边的庸众如过江之鲫,
躬逢其盛的我只能黯然出局。
不配的位子在你不配的心神里绽放
我如何求得你这绝世美人的原谅?坦率的
老实人因为找不到准确的言辞
形容紊乱。这是你永不可知晓的地狱!
永不可过眼的云烟,我的负重增添了
一生的耻辱,而你随处的幸福不啻是对我
的施诊:我逃不开你黑色的笑容,除非
爱神把那只沾血的箭从我心口拔出。
我在黑色的汪洋中为你瞩目的幸福祷告——
我过亿的忏悔,如今只有不去的出路。


 

李因,诗人,2015年正式开始做严肃诗歌批评。国内最权威的顾城研究学者。佛教徒,师承秋阳.创巴仁波切。国学研究者。神学家。21岁开始写作诗歌。自由职业者。86年生于湖南,现定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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