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来:我在顽疾退潮后与群芳欢宴
那些年
我见识过大海,
风暴的珠贝吐出繁星。
我曾目睹落日多么贪恋黄金帝国,
贪恋缠在天际的红袖。
我慕名访过一些城镇,
建在冰川或断崖上。
我也误闯某个无名港口,
商人以鸡粪交易血色玳瑁。
我在壁画上看到群鸟来袭:
它们像暗箭,像狂暴空气的拳脚。
我在预言中读到众声喧哗:
真理之虹,用针线授粉。
我久久盯着水晶球发愣,
圆环与圆环之间紧绷着杠杆的忍耐。
我转而求助万花筒,
它教会我遗忘,和醉生梦死。
我患上过令人羞愧的疾病,
那是由恐惧传染的。
我在顽疾退潮后与群芳欢宴,
迷迭香、郁金香与丁香。
我辜负过好女人的爱情,
她的美貌虚掷与美德。
我听任于坏脾气的赌注,
骰子滚滚向前,拖着那些年的砂砾。
洪水中的椅子
题Ursula Neubauer画作
一把椅子,有沉痛的瞬间。
有充足理由退入画框内的阴影,
只溅起一抹泪花。
一把椅子,有实心的记忆。
灾年备忘录翻到末页,
白颜料凝干在绿藻的疏忽里。
水,罗曼史之纱的拖尾,
仍然可以蓝得像秋后天空,
蓝得像欢乐进行曲再次起航时
不小心撂翻的一船勿忘我。
水,扶起花瓣中椅子的腰身。
一个面容浮在更高处:
他只需要简单勾勒出的无羽之翅
携着尘世的整个形状
掠过茫茫的天鹅绒大海。
月球观察杂谈
桂花树,在聚焦中耸立成环形山。
这是亲近陡然反弹起来的敌意:
金黄果皮渗出晶体状的层层毒霜。
就像这时,她撩开云纱召唤你
打开一坛酒,香雾耽荡于空心的洞——
你要知道美的肉体,凹坑更多更遮蔽,
而时间,要么是子弹的光,
要么是光的子弹。
但你只被允许,将一颗眼珠压进
望远镜枪膛,猎物不允许想像成尤物,
科学不允许抽象成形而上学。
在最后递过来的纸上,你只可能
对着准星画下近似的圆,
并用散点在平面击打出它的粗糙。
如果你还留有大片空白——
那意味着高悬的神秘,还是低回的拒绝?
太空针
离开地面,来到近两百米的高空,
西雅图的不眠夜在四周飞行。
直升机,在灯火与灯火之间穿梭,
月亮从轰鸣中蹿出,仿佛又一处人烟。
大海在远处,但它的呼吸在近处:
那么多的触须和藤蔓。那么多的瞬间。
一扇扇窗吐出玫瑰色的气泡,
那向上飘的是花瓣,向下落的是玻璃。
水滴在塔顶的陌生中辨识缘分。
寂寞乌有。如果秒针在交踵时停顿。
而迎面而来有更多肩的螺旋桨,
孤独遇上不可知,葡萄的酸分解成小球。
想像更小的沙粒,在针尖眺望浩瀚。
风从一边来,把它吹向另一边。
是时候随这迅疾落向地面了,
带着针孔,和从中涌出的万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