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东荡子诗选

2017-11-02 东荡子 星期一诗社


东荡子,原名吴波,居广州增城;1964年9月生于湖南省沅江市东荡村,1988年正式发表作品,2006年获中国年度最佳诗歌奖,同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歌集《王冠》、《阿斯加》、《不爱之间》、《九地集》(自印)、《如此固执地爱着》(合著)。2013年10月11日在广州增城突发心脏病不幸去世,享年49岁。

 

 

王冠

 

把金子打成王冠戴在蚂蚁的头上

事情会怎么样。如果那只王冠

用红糖做成,蚂蚁会怎么样

 

蚂蚁是完美的

蚂蚁有一个大脑袋有过多的智慧

它们一生都这样奔波,穿梭往返

忙碌着它们细小的事业

即便是空手而归也一声不吭,马不停蹄

 

应该为它们加冕

为具有人类的真诚和勤劳为蚂蚁加冕

为蚂蚁有忙不完的事业和默默的骄傲

请大地为它们戴上精制的王冠

2002-5-6牛塘

 

 

黑色

 

我从未遇见过神秘的事物

我从未遇见奇异的光,照耀我

或在我身上发出。我从未遇见过神

我从未因此而忧伤

 

可能我是一片真正的黑暗

神也恐惧,从不看我

凝成黑色的一团。在我和光明之间

神在奔跑,模糊一片

2002-5-6牛塘

 

 

朋友

 

朋友离去草地已经很久

他带着他的瓢,去了大海

他要在大海里盗取海水

远方的火焰正把守海水

他带着他的伤

他要在火焰中盗取海水

天暗下来,朋友要一生才能回来

1995-12-19出租屋

   

 

杜若之歌

 

我说那洲子。我应该去往那里

那里四面环水

那里已被人们忘记

那里有一株花草芬芳四溢

 

我说那洲子。我当立即前往

不带船只和金币

那里一尘不染

那里有一株花草在哭泣

 

我说那洲子。我已闻到甜美的气息

我知道是她在那里把我呼唤

去那里歌唱

或在那里安息

1998-4世宾寓所

  

 

木马

 

一匹好的木马需要一个好的匠人小心细细地雕呀

一匹好的木马不比奔跑的马在草原把它的雄姿展现

但一匹好的木马曾经是狂奔天空的树木

它的奔跑同时也不断地朝着地心远去

它是真正击痛天空和大地的马

它的蹄音与嘶鸣是神的耳朵

但是神害怕了,神因为抓不住木马的尾巴而彻底暴怒

它在我们面前不得不揭去遮掩他的绿树叶

神的失望在匠人的眼睛里停滞下来

木马击痛天空和大地的过程如树叶已经散落

木马在匠人的手中停顿下来

2002-4-23广州

    

 

空中的梦想

 

那些在田野里起早摸黑的劳动者他们为什么呢

那些工匠在炭火里炼打刀剑和镣铐为什么呢

那些写诗的诗人们要写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那些出水芙蓉为什么还要梳妆打扮为什么呢

那些少妇和成年男子在街头为什么要左顾右盼

那些老人们为什么不出门远游

那些小孩建筑自己的高楼自己没法住进去呀

群峰已经低头,天空已经低头,河流带走了时光

手隔着手,眼睛看不到眼睛为什么呢

蜘蛛没有翅膀,也没有梯子和脚手架

它却造出了空中的梦想

 2002-5-6牛塘

 

 

伐木者

 

伐木场的工人并不聪明,他们的斧头

闪着寒光,只砍倒

一棵年老的朽木

 

伐木场的工人并不知道伐木场

需要堆放什么

斧头为什么闪光

朽木为什么不朽

1989-9上海

 

 

信徒

 

我赞美你们而被你们赞美

我情愿你们诅咒我,而受到我的赞美

这有什么不可能?告诉我:怎样

才会使我麻木,软弱无力,不听从

美的召唤,不屈膝在它的脚下

我情愿放纵,甚至忘却我的所爱

做光荣和鲜花的臣民

做大树和诗歌的信徒

你们会看到我满意地死去?你们会看到

我像凯旋的战士,或一只战死在野地的工蜂?

死去的已经朽烂,不能生还

活着的还要倍受煎熬,不会永生

生命本是一场盲目的战争

那么多有毒的和无毒的花草,迎着我们开放

阻挡不住的香气却非要我们拥有

并说出它们的名字

1997-3-31圣地居

 

 

流传

 

作为谬误,他正在死亡

骨头在火中被取出

焦炭和古树飘着灵的气味

野兔是你们闻到的最初的气味

它背弃月亮,它的白色

对森林与河流怀有敬意

它在黑暗中的自由

将使你们自己背弃

你们还将在一个时代的终点看见逝去

它是暗淡的,在草丛中游走

预见你们的墓穴

1998初夏伊甸家中

  

 

打铁

 

他想在铁里盖一间茅屋

他想从火里娶回一个美人

铁匠铺的师傅快到中年,他双手是黑的

他的手不停地忙活,翻飞

使劲时露出洁白的牙。他的脸是黑的

他拖着一双烧破的鞋子。他的头发他的脸

他的四肢和衣服,他的全身上下所有的

乱得像他的铁铺,到处堆满了垃圾和废铁

他拉动风箱,仿佛一种瞬间的休息

遐想或沉思

他的双手在忙活。火焰呼呼尖叫,往上蹿

他的眼睛被烧红,在尖叫

铁匠铺的师傅已经麻木,他从胸膛

取出烧红的铁,使劲地打,操着他的铁锤

他要把它打成他想到的模样,他要把它打黑

他要造好他的茅屋

他要娶回他的美人

2002-5-6牛塘

  

 

水又怎样

 

我一直坚持自己活着

疾风与劲草,使我在旷野上

活得更加宽阔

 

为什么一定要分清方向

为什么要带走许多

我不想带走许多

我需要的现在已不需要

 

光明和黄金

还有如梦的睡眠

是诗人说过的,一切

都是易碎的欢乐

 

我确实活得不错

是我知道路的尽头是水

水又怎样

我就这样趟过河去

1993-10首阳山

 

 

暮年

 

唱完最后一首歌

我就可以走了

 

我跟我的马,点了点头

拍了拍它颤动的肩膀

 

黄昏朝它的眼里奔来

犹如我的青春驰入湖底

 

我想我就要走了

大海为什么还不平息

1996-8-17太和楼

  

 

他却独来独往

 

没有人看见他和谁拥抱,把酒言欢

也不见他发号施令,给你盛大的承诺

待你辽阔,一片欢呼,把各路嘉宾迎接

他却独来独往,总在筵席散尽才大驾光临

2008-07-16九雨楼

  

 

宣读你内心那最后一页

 

该降临的会如期到来

花朵充分开放,种子落泥生根

多少颜色,都陶醉其中。你不必退缩

你追逐过,和我阿斯加同样的青春

 

写在纸上的,必从心里流出

放在心上的,请在睡眠时取下

一个人的一生将在他人那里重现

你呀,和我阿斯加走进了同一片树林

 

趁河边的树叶还没有闪亮

洪水还没有袭击我阿斯加的村庄

宣读你内心那最后一页

失败者举起酒杯,和胜利的喜悦一样

2008-07-02九雨楼

 

 

甩不掉的尾巴

 

选择一个爱你的人,你也爱她,把她忘记

选择一件失败的事,也有你的成功,把它忘记

选择我吧,你甩不掉的尾巴,此刻为你祝福

也为那过去的,你曾铭心刻骨,并深陷其中

2009-04-17九雨楼

 

 

将它们的毒液取走

 

毒蛇虽然厉害,不妨把它们看作座上的宾客

它们的毒腺,就藏在眼睛后下方的体内

有一根导管会把毒液输送到它们牙齿的基部

要让毒蛇成为你的朋友,就将它们的毒液取走

2008-07-11九雨楼

  

 

哪怕不再醒来

 

这里多美妙。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这么认为

或许不久,你也会自己从这里离开

不要带他们到这里来,也不要指引

蚂蚁常常被迫迁徙,但仍归于洞穴

 

我已疲倦。你会这样说,因为你在创造

劳动并非新鲜,就像血液,循环在你的肌体

它若喧哗,便奔涌在体外

要打盹,就随地倒下,哪怕不再醒来

2008-07-04九雨楼

 

 

夏日真的来了

 

夏日真的来了

孩子们有了新发现,一齐走进了芦苇丛

他们跑着,采摘芦苇

他们追着,抱着芦苇

两枝芦苇,择取一枝

三枝芦苇,择取一枝

秋天近了,你差一点在喊

黑夜尚未打扮,新娘就要出发

2008-07-14九雨楼

  

 

芦笛

 

我用一种声音,造出了她的形象

在东荡洲,人人都有这个本领

用一种声音,造出他所爱的人

这里芦苇茂密,柳絮飞扬

人人都会削制芦笛,人人都会吹奏

人人的手指,都要留下几道刀伤

2009-03-31九雨楼

  

 

人为何物

 

远处的阴影再度垂临

要宣判这个死而复活的人

他若视大地为仓库

也必将法则取代

可他仍然冥顽,不在落水中进取

不聚敛岸边的财富

一生逗留,两袖清风

在缝隙中幻想爱情和友谊

不会结在树上

他不知人为何物

诗为何物

不知蚁穴已空大,帝国将倾

2009-04-24九雨楼

    

 

高居于血液之上

 

你看见他仍然观望,甚至乞求

面对空无一物,

但已使他的血管流干,那精心描述的宇宙

你称他为:最后一个流离失所的人

 

他还要将就近的土地抛弃

不在这里收住脚步,忍受饥肠辘辘

把种子在夜里埋下

然后收获,偿还,连同他自己的身体

 

他还要继续颠沛,伸手,与灵魂同在

高居于血液之上

可你不能告诉我,他还会转身,咳嗽

或家国永无,却匿迹于盛大

2008-07-09九雨楼

 

 

逃亡

 

给你一粒芝麻,容易被人遗忘

给你一个世界,可以让你逃亡

 

你拿去的,也许不再发芽

你从此逃亡,也许永无天亮

 

除非你在世界发芽

除非你在芝麻里逃亡

2010-07-31九雨楼

 

 

一意孤行

 

还有十天,稻谷就要收割

人们杀虫灭鼠,整修粮仓,而你一意孤行

忘返故里,不做谷粒,也不做忙碌的农人

 

还有十天,人们将收获疾病

求医问药,四处奔波,而你一意孤行

流连于山水,不做病毒,也不做医生

 

还有十天,牧场就要迁徙

人们复归欢腾,枯草抬头,而你一意孤行

守着木桩,不让它长叶,也不让它生出根须

2010-08-08九雨楼

 

  

那日子一天天溜走

 

我曾在废墟的棚架下昏睡

野草从我脚底冒出,一个劲地疯长

它们歪着身体,很快就掩没了我的膝盖

这一切多么相似,它们不分昼夜,而今又把你追赶

跟你说起这些,并非我有复苏他人的能力,也并非懊悔

只因那日子一天天溜走,经过我心头,好似疾病在蔓延

 

 

有一种草叫稗子

 

有一种草叫稗子,也叫秧虱。

它结的籽,要用来酿酒,还味道醇美。

但在我的家乡,无论稗子还是秧虱,你都不能叫,

你一开口,立刻就有人把它从稻田里拔掉。

它生长健旺,比禾苗高,

它的籽粒却比稻谷小。

可在插田的时候,你分不清它是稗子,还是禾苗。

2013-04-04九雨楼

 

 

喧嚣为何停止

 

喧嚣为何停止,听不见异样的声音

冬天不来,雪花照样堆积,一层一层

山水无痕,万物寂静

该不是圣者已诞生

 

 

倘使你继续迟疑

 

你把脸深埋在脚窝里

楼塔会在你低头的时刻消失

果子会自行落下,腐烂在泥土中

一旦死去的人,翻身站起,又从墓地里回来

赶往秋天的路,你将无法前往

时间也不再成为你的兄弟,倘使你继续迟疑

 

 

水波

 

我在岸上坐了一个下午,正要起身

忽然就有些不安。莫非黄昏从芦苇中冒出

受你指使,让我说出此刻的感慨?你不用躲藏

水波还在闪耀,可现在,我已对它无望

 

 

有时我止步

 

我常在深夜穿过一条小路,两边的篱笆

长满灌木和高大的柳树。我不知道是你在尾随

天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有时我止步

达三秒钟之久,有时更长,想把你突然抓住

 

 

异类

 

今天我会走得更远一些

你们没有去过的地方,叫异域

你们没有言论过的话,叫异议

你们没有采取过的行动,叫异端

我孤身一人,只愿形影相随

叫我异类吧

今天我会走到这田地

并把你们遗弃的,重又拾起

 

 

不要让这门手艺失传

 

他们说我偏见,说我离他们太远

我则默默地告诫自己:不做诗人,便去牧场

挤牛奶和写诗歌,本是一对孪生兄弟

 

更何况,阿斯加已跟我有约在先

他想找到一位好帮手

阿斯加的牧场,不要让这门手艺失传

 

处于另外的情形我也想过

无论浪花如何跳跃,把胸怀敞开

终不离大海半步,盘坐在自己的山巅

 

或许我已发出自己的声响,像闪电,虽不复现

但也绝不会考虑,即便让我去做一个国王

正如你所愿,草地上仍有木桶、午睡和阳光

 

 

他们需要

 

他们把你关在一个黑屋子,这并不可怕

他们只不过想从你那里得到,他们所需要的

他们需要珠宝,黄金,首饰,你就告诉他们

那些东西立即会有人送来,放在他们的门口

如果不是这些,而是其它,你也告诉他们

那些东西都会有人送来,放到他们的门口

 

 

只需片刻静谧

 

倘若光荣仍然从创造中获得

认识便是它的前提

倘若仍然创造,他又想认识什么

他已垂老,白发苍苍

宛如秋天过后的田野,出现于他眼中,茫然一片

天空和大地,安慰了四季

劳动和休息,只需片刻静谧

 

 

别怪他不再眷恋

 

他已不再谈论艰辛,就像身子随便挪一挪

把在沙漠上的煎熬,视为手边的劳动

将园子打理,埋种,浇水,培苗

又把瓜藤扶到瓜架上

 

也许他很快就会老去,尽管仍步履如飞

跟你在园子里喝酒,下棋,谈天,一如从前

你想深入其中的含义,转眼你就会看见

别怪他不再眷恋,他已收获,仿若钻石沉眠

 

 

一片树叶离去

 

土地丰厚,自有它的主宰

牲畜有自己的胃,早已降临生活

他是一个不婚的人,生来就已为敌

站在陌生的门前

 

明天在前进,他依然陌生

摸着的那么遥远,遥远的却在召唤

仿佛晴空垂首,一片树叶离去

也会带走一个囚徒

 

 

未见壮士归故乡

 

跟我去刚刚安静下来的沙场

看看那里的百合,已染上血浆

那里遗物遍地,都曾携带在青年的身上

他们清晨向亲人告别

黄昏便身首分离

你想拾到一枚勋章,就在尸体下翻找

一堆堆白骨,将焕发他们的荣光

可你已老迈,两眼昏花,未见壮士归故乡

 

 

容身之地

 

这里还有一本可读的书,你拿去吧

放在容身之地,不必朗读,也不必为它发出声响

葡萄发酵的木架底下,还有一个安静的人

当你在书页中沉睡,他会替你睁开眼睛

 

 

小屋

 

你仍然在寻找百灵,它在哪里

山雀所到之处,皆能尽情歌唱

你呀,你没有好名声,也要活在世上

还让我紧紧跟随,在蜗居的小屋

将一具烛灯和木偶安放

 

 

盛放的园子

 

到了,昨天盛放的园子

因他们而停止的芬芳,不再笼罩

千百种气味已融入其中

千百种姿态尽已消形

你来得太迟

你那千百颗心,再生于肉体与冰川

也无一样烈焰,能敌过凋零

 

 

家园

 

让我再靠近一些,跻身于他的行列

不知外面有丧失,也有获取,不知眼睛

能把更多的颜色收容

 

他面朝黄土,不懂颂歌

我如何能接近一粒忙碌的种子,它飘摇于风雨

家园毁灭,它也将死

 

 

夜行途中

 

亮灯时分,院子里传来打闹和狗的叫声

我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听得更清

风从院子那边吹来,就折了回去,这还不算

刚挂起的马灯,呼地灭了,又把我送进黑暗中

 

 

你不能往回走

 

每一匹马都有一个铃铛,每一个骑手

都有一把马头琴。当火种埋下,人群散尽

你不能往回走,然而在草原扎根

你该察觉,马的嘶鸣千秋各异,且远抵天庭

 

 

路上

 

熄灭篝火,我们一路嘻嘻哈哈,没有谁留意

有人会在这里穿来穿去,一会从前面落到后面

一会从左边插到右边。尤其是你

一言不发,忽而又窜了出来,即便你走在中间

 

 

我绕着城墙走了三天

 

我绕着城墙走了三天,它不飞,却掉下羽毛

眼看我就要着陆,要把锚抛在它斑驳的顶端

为何不见牧羊的鞭子,驱赶怨恨和雾霭

为何不是你,站在墙头,对我怒目圆睁

 

三天有多少桥梁处于无奈,将个个堡垒连接

三天的烈日、山冈和海洋,也都要出头露面

我只有一寸完好的皮肤,等你们撕开

我只有一块碎片,保留着体温,等你们飞起来

 

 

相信你终会行将就木

 

为什么我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在心心相印的高粱地

不把生米煮成熟饭的人,是可耻的人

在泅渡的海上

放弃稻草和呼救的人,是可耻的人

为什么是你说出,他们与你不共戴天

难道他们相信你终会行将就木

不能拔剑高歌

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为什么偏偏是你,奄奄一息,还不松手

把他们搂在枕边

 

 

容器

 

容器噢,你也是容器

把他们笼罩,不放过一切

死去要留下尸体

腐烂要入地为泥

你没有底,没有边

没有具体地爱过,没有光荣

抚摸一张恍惚下坠的脸

但丁千变万化,也未能从你的掌心逃出

他和他们一起,不断地飘忽,往下掉

困在莫名的深渊

我这样比喻你和一个世界

你既已沉默,那谁还会开口

流水无声无浪,满面灰尘

也必从你那里而来

 

 

让他们去天堂修理栅栏

 

鱼池是危险的,堤坝在分崩离析

小心点,不要喊,不要惊扰

走远,或者过来

修理工喜欢庭院里的生活

让他们去天堂修理栅栏吧

那里,有一根木条的确已断裂

 

 

他在跟什么较劲

 

他在跟什么较劲?酒足饭饱,却烦躁不安

晃动着肥胖的身体,走来走去,到处搜索、翻找

希望得到一支竹签?或是另外的硬而尖细的物件?

看他这样急不可耐,像是要把你从牙缝中剔出来

 

 

水泡

 

在空旷之地,或无人迹的角落

土地和植物悄悄腐熟

你转过身,蘑菇冒出来了

无声无息。却全然不像水泡

当着你的面也会冒出

声响果断,短促而悠远

有时还连续冒出一串

在同一个地方,接着便消失

 

 

诗人死了

 

词没了,飞了

爱人还在,继续捣着葱蒜,搅着麦粥

你闯入了无语的生活

 

海没了,飞了

砂子还在,继续它的沉静,卧在渊底

你看见了上面的波澜

 

可诗人死了,牧场还在

风吹草低,牛羊繁衍

它们可曾把你的律令更改

 

 

四面树木尽毁

 

你躲得过石头,躲不过鲜花

是歧途还是极端?往昔你多么平静

你的头顶就是苍穹

你的酒馆坐满过路的客人

 

躲闪能将你白天的足迹改变

驻足也能令你在暗处转身

你看得见五指,但看不见森林

四面树木尽毁,囹圄和沼泽已结为弟兄

 

 

他就这么看

 

这个人十分老土,他想把你带到旧时

他想把你从木房里拖出,重新扔回石洞

不想让你闪光,迷人,有着百样的色泽

 

一顶帽子无论怎样变化,即使如夜莺把夜统领

都只是戴在头顶。是的,他就这么看

 

这个老土的家伙已跟不上大家的脚步

他在挖掘坟墓,搂着一堆朽烂的尸骨

还想充饥,还想从细嚼中嗅出橄榄的气味

 

小鸟总要学着高飞,成为大鸟把天空追赶

但都飞不出鸟巢。是的,他就这么看

 

他已落入井底,捧着树叶像抱住森林

从一滴水里走出,便以为逃离了大海

他耳聋目盲,困在迷途,不辨声音和形状

 

若是把核桃砸开,他说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一颗粉碎的脑袋。是的,他就这么看

 

 

它们不是沙漠上的

 

庭院里的蔬果,我要给它们浇水

它们不是沙漠上的,我也不是

我要一个星期,或者大半个月离开水

我会对鱼说:你们能否成群结队,跟我游向沙漠

 

 

奴隶

 

果树和河流,流出各自的乳汁

方井和石阶,循环各自的声音

 

但它们都属于你,阿斯加

雾水已把你的询问和祝福悄悄降下

 

一条青苔终年没有脚印

一个盲人仍怀朗朗乾坤

 

还有那顽劣的少年,已步入森林

他剽悍勇猛,却愿落下奴隶的名声

 

 

去九都村看世宾

 

事先我没有想到,会把你如此惊动

我不意碰响你的头盔

虽然短促,但震耳欲聋

这下可好,不妨将它视作仪式,祝福我提前启程

 

原本只想和你聊天、酗酒

绝不提起过去的战事,可三杯酒下肚

按不住万马奔腾,你取甲披身,仿佛重把雄关

纵有天兵十万,也不敢前来叫阵

 

之前我并未准备,要在你的院子里小住

虽英雄卸甲,田地复苏

九都村里灯火通明

有一点却未曾预料,一觉醒来,已是三日黄昏

 

 

致可君

 

你蜷缩在梧桐叶上,远方的呜咽

因乞讨没有路过你的门前

一度变得更加喧腾

如若歌唱这盛大的演变

也就该诅咒,那低处的垂怜

 

在不眠的风声中谛听,万物的雷霆

会将粉碎的秋天送来

覆盖所有劫难

你将看见,依附尘土的阵容

那高于一切的姿态

 

兄弟?还是世仇?从各自的身体出走

穿过漫长的隧道,抱拳致谢

那不同的海水

可是现在,它们被裹挟而来

随着暴虐的燃烧

 

 

阿斯加的牧场一片安宁

 

去年栽下的树,眼前就已结果

上辈子的仇账,这辈不能不算清

阿斯加的牧场一片安宁,除了牛羊嬉戏与欢腾

快去那里和他会见,向他请教,重返你们的手足之林

 

刚才还阳光灿烂,转瞬便乌云压顶

人间的不幸却更加突然,远胜这暴雨凶猛

阿斯加的牧场一片安宁,除了牛羊嬉戏与欢腾

快奔赴他,在他的怀抱将得到安抚,你们那绝望和惊恐

 

 

快随我去问阿斯加

 

生命毫无意义。圣人如此对我说

可我还没有去死,便知道我为何而来

这里水草肥美食物丰沛,也许适宜我长久居留

但有一群客人似乎更为珍贵,尚需我耐心等待

 

看我颠来倒去,酿造美酒的行动有些笨拙

像花苞慢慢开启,全然不见手艺如何精湛

待我把筵席一一铺开,将美酒送到你手上

并非酒香的醇浓而令你沉醉,不愿离开

 

虽然奥秘的结果是你所愿望,但在其中

我只是把各种佐料调好、揉匀,撒在它的面粉上

我快乐地做着这一切,你也欣然接受

还表现出同样的兴奋,高举酒盅和我碰响

 

趁天色未晚,随我放下活计到院子里转转

看一看,是否有什么东西还要另作打算

当琴弦开始拨响,他们便从不同的路上陆续前来

不至于因我细小的疏忽,留与客人一丝遗憾

 

其实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有美酒相伴

不枉走一趟人间,无非为倾听一个诗人的歌唱

这桩事情一直放在我心上,但也不难,听一听

听那脚步,他来了,快随我去问阿斯加

 

 

从一月到十月

 

从一月到十月,有一个新生命

他就要落地

仿佛失败已转向胜利

 

阿斯加阿斯加,他不得不寻找你的足迹

你把他带到沙漠上

却不让他看见你的脸

 

你的牧场广大无边,茫茫大雪封冻了天和地

从一月到十月,你不是那个新生命

他在跟随谁的足迹

 

阿斯加阿斯加,你在天地间转过半张脸

大雪包裹了你的伤口

天气依然恶劣,你的痛还要延续一些时期

 

从一月到十月,他跳入羊圈,把门夹牢

你的羊群满身灰土,在圈牢里翘望

嚼食难咽的干料

 

 

打水

 

去赤磊河边打水,你猜我遇见了谁

一个老头,他叫我:安

他低着嗓子,似乎是一贯的腔调

但我想不起,有谁曾经这样叫过

 

雾水湿透了他的眉发

这个老头,从何而来

他起得这么早

他用桶底拨开水面,就帮我打水

接着又把我扶上牛背

 

 

方法

 

苦瓜长到三寸的时候,我惊喜地喊

这正是我想象的苦瓜。我曾为它松土,顺藤

蜜蜂还不停地眷顾,雨水也多情地为它洒下

要是一个生命从内部腐烂,这里可找不出方法

 

 

街口

 

一枝失去了土壤的玫瑰,怎么还叫玫瑰

这样疑问,我好多年也没有拐弯

在巷子里看见小孩,抱着它们四处叫卖

我在那里站了站,想街口应在不远的地方

 

 

去一个树林

 

他看到我犹疑,便拿出一分硬币

噢,五分硬币,诱使我去一个树林

我不能接受,但我还是欣然,跟他登上了小船

 

树林在沙洲的中央

沙洲在水的中央

我们要去树林的中央

 

他拆下两片桨,把其中的一片递给我

然后,他使劲地划,不再看我

我也只好使劲地跟上

 

当我们靠拢沙洲,把船系好

黑幕便罩住了一切

河水却还在延续白天的声响

 

然而我一无所知,来树林的目的

现在我也不问,只是跟他左右相伴

在林子里转,朝着缓缓的上坡

 

可有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轻轻闪过

既然跟随他来,为何我们并肩而行

却并非一前一后

 

 

从白天到黑夜

 

在一个不远的村庄,听到有关你的消息

你死了,而我小心翼翼,在这里沿着你的路径

看上去,我靠你越来越近。事情却正好相反

从白天到黑夜,我们只是身披同一件外衣

 

 

小白菜

 

他们在一个劲地采伐,拿枝叶取暖

拿树干做房梁。小白菜呀,你的小脖子

太嫩,太脆,你做不了房梁

明早起来,他们饿了,就把你砍光

 

 

它熬到这一天已经老了

 

死里逃生的人去了西边

他们去了你的园子

他们将火烧到那里

有人从火里看到了玫瑰

有人捂紧了伤口

可你躲不住了,阿斯加

死里逃生的人你都不认识

原来他们十分惊慌,后来结队而行

从呼喊中静谧下来

他们已在你的园子里安营扎寨

月亮很快就会坠毁

它熬到这一天已经老了

它不再明亮,不再把你寻找

可你躲不住了,阿斯加

 

 

倘若它一心发光

 

一具黑棺材被八个人抬在路口

八双大手挪开棺盖

八双眼睛紧紧盯着快要落气的喉咙

我快要死了。一边死我一边说话

路口朝三个方向,我选择死亡

其余的通向河流和森林

我曾如此眷恋,可从未抵达

来到路口,我只依恋棺材和八双大脚

它们将替我把余生的路途走完

我快要死了,一边死我一边说话

有一个东西我仍然深信

它从不围绕任何星体转来转去

倘若它一心发光

死后我又如何怀疑

一个失去声带的人会停止歌唱

 

 

寓言

 

他们看见黄昏在收拢翅羽

他们也看见自己坠入黑洞

仿佛脚步停在了脸上

他们看见万物在沉没

他们看见呼救的辉煌闪过沉没无言的万物

他们仿佛长久地坐在废墟上

 

一切都在过去,要在寓言中消亡

但蓝宝石梦幻的街道和市井小巷

还有人在躲闪,他们好像对黑夜充满恐惧

又像是敬畏白昼的来临

 

 

牧场

 

你来时马正在饮水

马在桶里饮着你的头

这样你不会呆得很久

我躲在牧场的草堆里

看见马在摇尾巴

马的尾巴摇得很厉害

这回你去了,不会再来

 

 

树叶曾经在高处

 

密不透风的城堡里闪动的光的碎片

并非为落叶而哀伤

它闪耀,照亮着叶子的归去

一个季节的迟到并未带来钟声的晚点

笨拙而木讷的拉动钟绳的动作

也不能挽留树叶的掉落。你见证了死亡

或你已经看见所有生命归去的踪迹

它是距离或速度的消逝,是钟声

敲钟的拉绳和手的消逝。大地并非沉睡

眼睛已经睁开,它伸长了耳朵

躁动并在喧哗的生命,不要继续让自己迷失

大地将把一切呼唤回来

尘土和光荣都会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也将回来,就像树叶曾经在高处

现在回到了地上

 

 

灰烬是幸福的

 

光阴在这里停顿,希望是静止的

和昔日的阳光停在窗台

假使你们感到愉悦而不能说出

就应该停下,感到十分的累

也应该停下来

我们的每一天都是我们的最后一天

灰烬是幸福的,如那宽阔而深远的乡村

野草的睡眠因恬谧而无比满足

即使那顶尖的梦泄露

我们的欢快与战栗,使我们跌入

不朽的黑暗,犹如大海的尽头

人们永远追赶却始终还未君临

人们跟前的灯火

我们将在黑暗中归于它

 

 

世界上只有一个

 

什么是新的思想,什么是旧的

当你把这些带到农民兄弟的餐桌上

他们会怎样说。如果是干旱

它应当是及时的雨水和甘露

如果是水灾,它应当是

一部更加迅速而有力的排水的机器

所有的历史,都游泳在修辞中

所有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人

诗人呵,世界上只有一个

 

 

黎明

 

在黎明

没有风吹进笑脸的房间,诗歌

还徘徊的山巅,因恋爱而相忘的丁香花窥视

正在插进西服口袋的玫瑰

早晨的窗户已经打开,翅膀重又回来

蜜蜂在堆集的石子上凝视庭院的一角

水池里的鱼把最早的空气呼吸

水池那样浅,它们的嘴像深渊

 

 

英雄

 

欢呼的声浪远去

寂静啊,鲜花般放开的寂静

美酒一样迷醉的寂静

我的手

 

你为什么颤抖,我的英雄

你为何把喜悦深藏

什么东西打湿了你的泪水

又有什么高过了你的光荣

 

 

旅途

 

大地啊

你容许一个生灵在这穷途末路的山崖小憩

可远方的阳光穷追不舍

眼前的天空远比远方的天空美丽

可我灼伤的翅膀仍想扑向火焰

 

 

阻止我的心奔入大海

 

我何时才能甩开这爱情的包袱

我何时才能打破一场场美梦

我要在水中看清我自己

哪怕最丑陋,我也要彻底看清

水波啊,你平静我求你平静

我要你熄灭我心上的火焰

我要你最后熄灭我站在高空的心

它站得高,它看得远

它倾向花朵一样飘逝的美人

它知道它的痛苦随美到来

它知道它将为美而痛苦一生

水波啊,你平静我求你平静

请你在每一个入口,阻止我的心奔入大海

也别让我的心,在黑暗中发出光明

在它还没有诞生

把它熄灭在怀中



东荡子:探寻世界的光明

大藏


  东荡子,原名吴波。1964年9月生于湖南省沅江市东荡村(东荡洲),木匠世家。1987年开始写诗,1988年正式发表作品;2006年获中国年度最佳诗歌奖,同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2013年获得“诗歌与人”诗人奖和广东鲁迅文艺奖,著有诗歌集《王冠》、《阿斯加》、《不爱之间》、《九地集》(自印)、《如此固执地爱着》(合著)。 
  2005年起担任《增城日报》主编。2013年10月11日因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突然辞世,终年49岁。东荡子认为,诗人在诗歌中的建设,在于不断发现并消除人类精神中存在的黑暗。 
  东荡子像流星一样陨落,广东的诗友们都感到一种深切的缺席――不仅因为少了他的爽朗欢笑和高谈阔论,更因为他被截然中断的诗歌生命,一夜之间使我们失去了最宝贵的精神标榜。这样的缺憾,相信不仅对广东,对整个汉语诗歌界都是巨大的,这种损失必将在未来的时空中逐渐显现。所幸,暨南大学出版社在今年的3月出版了《东荡子的诗》,作为一名东荡子诗歌的衷心热爱者,我遗憾的心情才稍稍得到了一点慰藉。 
  在广东的诗歌圈,东荡子一直都是诗歌和诗歌精神的标榜。我有幸认识他并接触到他的诗歌,亲聆他对诗歌的卓绝宏论。读东荡子的诗歌,时常为他在精练成熟的语言背后巨大的容量与深广的关怀所叹服,他深邃的思想与爱形成一个向上的引力场,不断引人探入生存的洞穴与命运的波涛。 
  东荡子注重以简单直截的语言切入价值与意义本身,有意与世俗生活保持距离,他摒弃流行诗歌肤浅的逢迎与反叛,张扬个体独立的自由、尊严、爱与美和智慧的理想。比起一个身份莫测的诗人称谓,东荡子更像一个微言大义的寓言家,从朴素的中国生存哲学出发,彰显了当今诗人所能进掘的灵魂高度和深度。他思想的光辉照亮了个体存在的黑暗,然后他坚硬、闪亮如乌金般的语言开口言说,执著地追问并无限逼近另一世界的光明。这使他的诗歌最终获得了某种超验性,一种自然浑成的神圣感,它来自于东荡子对诗人及诗歌本质的深刻体认。作为一个真正的人诗合一者,他异类般的思想源于动荡漂泊的生存命运体验及深广的终极关怀情怀,这与他光辉的诗歌形成了血肉相连的同构。 
  在当下严峻的文化语境下,如何重新认识诗人和诗歌的本质,诗人如何从个体生存和命运的根部出发,让诗歌重构一个可能的完美世界,东荡子以他堪称杰作的诗歌文本,给当代诗坛和公共社会提供了巨大的思考空间。 
  对诗人及诗歌本质的深刻体认 
  什么样的人是诗人,什么样的诗歌才称得上真正的诗歌?这个问题,只有在接触了东荡子及其诗歌,他离世后又持续深入地阅读其文本后,我才有了越来越清晰的回答。 
  整个青年时代,东荡子都颠沛奔波在谋生的路上,他当兵、教书、经商、做记者……干过十数种短暂职业,足迹遍及大江南北,正是这种如西西弗神话般徒劳的迁徙,他才在父亲终于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时,脱口而出“我想做诗人”。这样的坚定干脆的回答,源于他深切痛感个体生命的虚无与黑暗,从而转向形而上的价值思索。 
  诗人在被时代和生存不断边缘化、内向化的过程中将不断地自我发现,对诗歌本质的深化认识应该也是如此。而东荡子认为,对诗歌的认识便是对人自身的认识,诗歌是到目前为止“更为强力、和平地解放肉体寄托精神的方式”,诗歌是人的理想,“它作为人已依赖的一种精神形式,一直帮助着我们对美和智慧的向往和追求,并帮助我们企图实现灵与肉的自由和愉悦的完美结合。”生性豪爽乐观的东荡子,显然淡化了生存环境与命运的蹇劣强加给生命个体的黑暗和无能为力,而注重从理想观念形态出发来认识诗人,承担传统伦理美学价值上的诗歌属性,所以他说“诗歌的最高境界也仍然是人的最高境界”,诗歌是一个动词。 
  如果说东荡子是基于“外部”概念层面来定义和认识诗人和诗歌本质,那么他还从“内部”的生命与精神个体本身的成长角度,对诗人使命和诗歌价值进行消解继而突围,最终实现了其人类诗学体系的乌托邦建构。其中我认为最关键的一点,时代和生存带给东荡子的深刻烙印或伤痕――这些在以东荡子、世宾、黄礼孩等为首的“完整性写作”群体眼里的“黑暗”,在东荡子那里,归划为诗人个体对强势外界的认知弱化与诗人品格、气质、胸怀等的欠缺,他认为“消除黑暗是诗人的天职”,要实现诗歌与人的自然结合,“要想获得光明而独立的品质,必须先消除自身的黑暗。”为此,他特别提倡自身的修炼与教育。 
  在一个诗意被掠夺、人类不断走向堕落的今天,东荡子无疑具有一种极其罕见而高贵的理想主义情怀,他的诗歌理想与诗学理念,已远远超出了一般诗写者对诗歌和诗人本质的简单探寻。他对“诗人”的认识和要求很多时候是基于广义的“人”而提出来的,因而在诗歌写作中很自然地推及到了他对人类的自由、尊重、爱、良心与品格等终极人文目标的建构。这种高迈的价值和理想,在他有限华年的诗歌写作中始终矢志不渝地坚守着。正如诗评家龙扬志所说,“东荡子的诗歌创作能唤醒我们关注主体尊严和思想独立对于人类的重要性。”正是这种基于对诗人与诗歌本质的探索之上深广的终极关怀情怀,使他的诗歌在同时代诗坛中散发出异常高迈、超拔与光明的超验性,一种自然浑成的神圣格调,因此诗评家洪治刚才说,“这种‘真正的光明’不是一种廉价的道德吁求,而是他对诗歌本质的理解和守护。它蕴含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东荡子在他的诗歌中不仅仅是一个“诗人”,而是一个大写的“人”,因此,东荡子独特的诗歌经验与诗性气象,也就具有了人类学等多学科的研究价值。 
  “这个时代隐藏存在因而遮蔽存在。”不仅仅遮蔽万物的真相,也遮蔽发现真相的诗歌与诗人。正如《诗选刊》的授奖词所说,东荡子“是一位应该更多被诗歌界关注的诗人”,已有对他的评介和研究还远远不够。在诗性萎靡的时代,东荡子身上具有氢弹般集聚的生命诗性能量,而“他的诗歌语言是从这个世界的高处辐射出来的”(见第八届“诗歌与人・诗人奖”授奖词)。我们有理由说,东荡子就是这个贫乏时代和诗歌所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就像布罗茨基的《黑马》所写的,“它在我们中间寻找旗手。”诗歌选择了东荡子,而不是他选择了诗歌。这是一个“世界之夜”与诗歌、诗人之间的相遇,其中蕴含着东荡子对诗人(乃至于人本身)和诗歌本质的深刻而卓绝的理解。   生命・体验・思想与诗歌语言的同构 
  海德格尔说:“在一贫乏时代的诗人,必须特别用诗聚集诗的本性。”只有真正本色的诗歌,才能抗衡一个物质财富急剧增长而经验越来越匮乏的时代,在这方面,东荡子提供了超越感性的纯粹诗歌文本,让我们在高度异化的环境中回归人性,赢得美与爱,恢复尊严与创造力。 
  东荡子的诗歌,是一种肉体与生命、灵魂与思想、慈悲关怀与坚定信仰等和他的诗性语言形成多极同构的卓越文本。其最基本的源头便是长达二十多年的异地闯荡所蕴蓄的生存经验与命运体验,这是一个无比深邃而异常丰富的海洋,东荡子有幸“进入了诗歌的腹地――光天化日下的黑暗”(诗评家燎原语),他的生命、灵魂、信仰和慈悲心怀都浸浴其中,它构成了东荡子参透社会人生、体悟世间万物的基础。正是这样,使东荡子成为一个最深入事物真相也最接近世界本原的人,一个最有能力采撷异域的思想、灵感、情怀、声音与色彩融入到诗歌语言中的人。正如诗人张绍明所说,“他的诗歌是一滴海水映衬大海,返照人类的心灵。”他用自己豪迈的生命消隐了海水的咸味,消除了诗歌中的黑暗,让他的诗歌如乌金般坚硬、闪亮,闪耀出永恒的人性光芒。 
  东荡子是一个极富言说勇气的人。他在《旅途》中写道:“大地啊/你允许一个生灵在这穷途末路的山崖小憩/可远方的阳光穷追不舍/眼前的天空远比远方的天空美丽/可我灼伤的翅膀仍想扑向火焰。”苍凉的大地上,他一面对原野发出“天问”,一面“灼伤的翅膀仍想扑向火焰”。这无疑是一首带着海水咸味的诗,灵与肉、思想与诗性尚处于凝炼阶段。在《暮年》里,“黄昏朝它的眼里奔来/犹如我的青春驰入湖底//我想我就要走了/大海为什么还不平息。”诗人的悲愤让他对着大海发出了追问,它更是他对生命世界的反诘,这种对存在和真相无穷追问的过程,便是东荡子消除自身生命黑暗的过程。沉甸甸的“命运的语言”,已经将富有穿透力的思想、饱满的意象和强烈的情感完美融合。在《树叶曾经在高处》一诗中,他从树叶的飘落联想到所有生命有尊严的“归去”,传达了东荡子对于生命价值的尊崇,阐明了万物消逝、生命消亡的哲理。“大地并非沉睡/眼睛已经睁开,它伸长了耳朵/躁动并在喧哗的生命,不要继续让自己迷失/大地将把一切呼唤回来/尘土和光荣都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你也将回来,就像树叶曾经在高处/现在回到了地上。”他用对生命的悲悯情怀和高迈超拔的精神理想,使诗歌成为坚守光明立场的终极关怀的完整写照。而在《它熬到这一天已经老了》这样一首诗中:“死里逃生的人去了西边/他们去了你的园子/他们将火烧到那里/有人从火里看到了玫瑰/有人捂紧了伤口/可你躲不住了,阿斯加/死里逃生的人你都不认识/原来他们十分惊慌,后来结队而行/从呼喊中静谧下来/他们已在你的园子里安营扎寨/月亮很快就会坠毁/它熬到这一天已经老了/它不再明亮,不再把你寻找/可你躲不住了,阿斯加。”东荡子利用“阿斯加”这个虚拟对应物和由火、玫瑰、伤口、月亮等组成的象征森林,营构了充满奇幻色彩的寓言世界,田园牧歌的意境中充满了命运感伤的气息,散发出隽永悠远的神性光芒。 
  东荡子说:“我坚信从自己身上出发,从他人身上回来,我将获得真正的光明。”这是他作为本色诗人一生践行找寻世界的光明可能性的伟大理想,也是对未来后继诗人们的殷切寄望。



超越自我
孜孜以求
继承突破颠覆重构
个性先锋自由开放
理念
星期一诗社

微信:xu_zhi_ting

邮箱:xzt886@vip.qq.com QQ群:589878064

豆瓣:https://www.douban.com/group/xqyss/

部落:https://buluo.qq.com/p/barindex.html?bid=346217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