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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浔诗选

2017-12-02 李浔 星期一诗社



李浔,生于浙江湖州。祖藉湖北大冶龙角山李德贤村。1992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后读复旦大学新闻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州市文学学会副会长。已在国内外发表一千多首诗作。目前已出版了9本诗集和1本中短篇小说集。发表在杂志上的以<<又见江南>>为题的100多个系列组诗,在诗坛上产生一定的影响,是中国江南诗的代表诗人之一。诗作入选<<20世纪汉语诗选>>,<<新中国50年诗选>>,<<世界华文现代诗选>>,<<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选>>,<<中国诗歌精选>>,<<星星诗刊十年诗选>>,<<九十年代诗歌精选>>,<<浙江五十年诗选>>70多本诗选集。诗作二次获<<诗刊>>诗奖,二次获<<星星诗刊>>诗奖等30多次全国及省级诗奖。其中诗集<<独步爱情>>获浙江省第二届文学奖(1990至1992年度),诗集<<又见江南>>获浙江省第四届文学奖(1997至1999年度)。1989年浙江作家协会举办了他的作品讨论会集中讨论了他的江南诗。1991年参加了<<诗刊>>社第九届青春诗会。




在没有瑕疵的失眠里


摆上小凳,请失眠的人都来坐坐

那只虫子的呜叫,像一条小溪

从头到尾都有你的倒影。

在秋天,有声音的事和人

都会让树叶落地,让往事满天飞。

睡不着真好,清醒、洁白

在没有瑕疵的失眠里,天越来越高

这是天大的好事,从此

心再也不会比天高了。

2017-9-9于湖州



苍白词


没有月亮的时候

我就敲敲那只老银盘

这苍白的声音

响亮而且会传宗接代

有月亮的日子

我的面色稍微好了些

在苍白中苍白

我只是坏掉的一部分

在明亮和苍白之间

人间的悲欢,无非是

月亮像一枚老钮扣

系扣在贴胸的内衣上

有时,永远掉在来路上了

2017-8-23于湖州



旅途的尽头


你说

去好玩的地方吧

一起看牛发呆

听马奔跑

梦里的旅途

锣声是锣声的尽头

梦醒之后

好玩的地方都有

左眼的黄河

右眼的长江

总有一天会浩浩荡荡

2017-9-15于湖州



河钓足了他们的胃口


没有比流水更公平了

比如,那些鱼

错过机会的都游到远处快活去了

留下的它才会成了鲜美的鱼。

没有比流水更无情了

比如,那些下钓或上钓的人

河钓足了他们的胃口

各种各样的方式等待

一年或一万年

时间随着河拐弯时

人间的痛是弯的,且有着倒刺。

2017-10-2于湖州



观画展


在玻璃的后面,牲口爬在墙上

微笑的女孩追着蒲公英奔跑

山高远,云不识风,溪水没有来路

这些场景,透明但沉默着。

展厅里,现实和不现实的人

都被无端地吊挂在墙上

玻璃的反光中,看画人的

秃头、桃花眼、啤酒肚,还有小心事

一会儿在山前,一会儿在云上。

2017-9-11于湖州



软硬


耕过的地又松又软

软软的日子

无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异想天开

而天越来越高,云散架了。

恋爱中的人酥得没有骨头

他曾试过,顺着雨丝

沿着月季的花径,丝瓜的藤

想爬到天上去。

请你不要伤心

立秋了,他仍不会有梯子。

软心肠的人,都能欲穷千里

可惜少一肚铁石心肠。



那时候的草原


那时候,马日行千里,去了漠北

格桑花开在鞭声里

毡房里有热酒,坑上有红肚兜

有月亮的夜,虫鸣在爬山坡

当然还有快乐的狼,幸福的鹰


草原的传说,只剩下年年腐乱年年发芽的草根

风不能再低了,草和羊也是

那时候的草原,坦率、真诚

有点像留有络腮胡须的大叔

从草原回来,他不走弯路

两只耳朵又软又红

2017-9-28于湖州



离别


当时花开得浓密

无路可走

一只不识相的鸟

飞离故乡

如今春已不在

花草让路

春不会在意鸟的归舍

你这个没有翅膀的人

是走着离开故乡的

面对那只飞走的鸟

走累的人

幸亏都有一棵识相的树

2017-9-19于舟山嵊泗



奇怪词


你想要忘掉的,也全在这里

耳朵,眼睛,嘴巴,还有惹事生非的手脚


不动声色的,都在这里

哂了三天的网,系在岸边的船,关在抽屉里的信

树根的蝉蛹,被封的瓷窑,故人碑上的姓名

2017-10-16



离家的路上


这世道,有路没路都在你脚下

你走动时,像剪刀

剪走了快乐的,仇恨的路

你一直在路上,

有荤有素的日子,不缺家乡

你仇恨时,去割割韭菜吧

没有比它更乐观了

2017-10-9于湖州



野果


我实在叫不出它的名字

圆圆的胖呼呼的野果

在掉光树叶的枝头随时会掉下来的样子

我回头看了几眼

这无端的担心也是胖呼呼的

许多年后,我越来越坚信

胖呼呼是会有皱纹的

2017-9-6于湖州



手茧


你无意触摸这个世界

云一样无力,两手空空

连坟上的草也把握不到。

你想要的,有山一样固执的脾气

下手重些,必须再重些

山就能长在你整个掌心里。

2017-9-2于湖州



白鹭


一只白鹭在湖边看见了自已玉立的身影

叼冼着洁白的羽毛,那么专注

仿佛这一刻是真正的目中无人。


湖边还有我,一个对美过敏的人

专注着另一个专注。


现在很静,我一直在等白鹭飞起来的样子

不会飞的人,用一生在看飞

仿佛这专注已目空一切

2017-4-4于湖州



桃的中国


仅仅二三株桃,历代的私塾

有停不下来的痴,说不完的粉红。

你运气真好,找到一块好地

还有一个好人家。

为了你的前世,现在

我在桃前,面若桃红

而桃花,一点也不像我。

2017-4-2日于湖州




一个迷路的人

像蚯蚓的兄弟一样

走在看不见的路上

他所看见的远

像根须一样

盘根错结

他留下的远

已经长出了白发

2017-4-9改于湖州



顽石


这顽石,面子上的事都到下游去了

剰下一付铁石心肠,沉在水底磨水

源远流长的水,源头还有什么

天上的水,离地这么近

还有什么可以称为源头?顽石不知道

这不开窍的顽石,水抚摸过它

给它冼过脑,还许诺过那么多的远方

当流水失去耐心,或忘了上游时

它偶尔会露出水面,呆呆的

像一个孩子,一尘不染

2017-4-9改于湖州



陆上的水手


爬惯了浪尖的水手

现在安靜的山里,草和树无聊

鸟与风散漫,昔日勇士走过的路

因腐败的落叶已不忍落脚

在海上无数次晀望过的山

有着如此松散的前景

面前的山,深远而迂腐

陆上的水手,从登山开始

已有了晕船的感觉

2017-4-2于湖州



没有比家乡更缓慢了


风吹过树之后,又吹了你

你看见草动了一下,天凉了一会

风走了,你和草一样安安静静

有名有姓的村子,都在隔河相望

你蹲在那里,躬着的背上有时光缓慢流过

没有比家乡更缓慢了,等一只红薯长大

慢慢浇水,慢慢结果,再慢慢老去

在如此缓慢的时光里,也有快的事情

二婶的黑发变白的时候,小妺出嫁

昔日追着你讨喜糖的小屁孩当上了县长

风又吹了你一下,草动了一下

你没动,你蹲在那里

远远看去,二叔安祥的坟包

像一粒饱满的种子,慢慢地等着清明

2017-4-21



白露


天气转凉,汗珠纷纷落地

在草尖上滾动着白露。

现在,你应该放下肩上的担子

面对着冷静下来的

田野、小河、朩桥和失恋的回乡青年

说说春一转身河就去了远方

说说娘的眼里好看的喜鹊飞得那么远

白露,白露

为什么你眼角的热泪一下子变凉

你说,要什么话都说出来

白露,打湿了娘做的那双布鞋

2017-4-25





中堂上的鹤有了私语,松听懂了

有人在写家书,抬头是云

在自家的院里锄地,种下了十万颗星星

此刻是蓝色的,河水绕在梦的脖子上

月亮不忍再出来了,天越来越黑

只有狐狸的眼睛像两块明镜


每一个屋顶都有天上的声音

不信,你可以再等些日子

雨说来就来,彩虹和瓦上的太阳花会说开就开

远方的路啊,那些纸上的字

挤垮了那么多的有才华的人

风在树上,传闻都在路上

你也在其中,三生有幸在又圆又大的抱负中

在梦里跑出的狐狸,它偷窥人间

路上的人啊,总有一片云会压痛了你的肩

2017-4-29




素食者


被锄过的泥土上

小白菜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没有毁坏的老日子

快乐的虫子,都能攀上新鲜可口的时光

你在其中,也是虫子

但会说一句人话:“朱门酒肉臭”


菜地不是花园,不用蜜蜂们惹是生非

更不需要贵夫人。敲敲木鱼

菜根又粗又白,渴了

阴凉处有露水。你的前襟

春和秋浮在上面,路边的俗语浮在上面

把太阳送下山时,你会拍拍衣裳

像拍走一天的灰尘,干干净净回家

2017-5-28




遗憾


遗憾是一块绊脚石吗

让你走得慢一些,痛一些

甚至让心低于鞋沿

遗憾还有什么

是一直在担心世上没有一片相同的叶子

还是在可怜自已没有一双飞天的翅膀

无病呻吟的人啊

你是一个真正的修正主义

现在来说说常见的事吧

西北风始终没吹到桃花

这是遗憾之幸

2017-5-17




美是有条件的


男人想着美女

而美女心里都养着潘安

没能力的,没底气的人

他们会搅浑好看的春水

除了摘花还是摘花

掐死的美,在花瓶里

一代代相传,而死过千百年的美

是有条件的,没有过失

没有残忍,美

一天也活不下去

2017-5-21




清明


每到过节,家乡的戏台上,

说书的先生的长衫总会溅上吃剩的面汤

那些老时光,老物件,还有快忘了的事

他嘴角有东南百里数不完的桥段,就不说眼前的事。

难得回了趟老家,你不想多说

沉默如倒影,世道如流水

只有那句不可忘祖,犹如一根橫梁

单挑着上百年的老屋

在老家,你被流水冼过的手,指着对岸

那里已没有砖屋,没有扎根的锄头

唯一例外的是,还有一年一次的清明

2017-5-12



井边词


凊澈的水,冼净了这个女人

从此,乌黑的长发比长夜更长

做一个干净的女人,多难啊

冼净了家之外的东西,包括

月光、露水,还有男人的目光

她在梦里,有那么多的自留地

有月季,有花布,有去远方的小路

净,是一个让人越来越糊塗的词

不信,你看看

深藏的水沿着井绳重见天日

照见了都要该洗的脸

2017-6-30



无名氏


从前

在伟大的中国

女人都不太有名

无名氏是其中的一个

从嫁人开始

年年播种

年年生产

村里人都说她是块好地

不信

你可以去村后看看

有名有姓的墓碑

仍像丰年的庄稼

齐齐地站在

有无名氏的地上

2017-5-1于湖州




墙上的事


祖宗一身朝服,目光烔烔

已在墙上五百年了。

他点完香,怱然醒悟说

只有把路走完整了才可以上墙。


他真的走了,走得如此干净

不带走老屋的一点灰尘。


老屋里没人,一只壁虎

爬在祖宗的肩膀上

似乎听见了祖先在说:

只有把路走厌倦了才可能上墙。

2017-2-27于湖州



长江野史


不要再说源头了,巴颜喀拉山已没有尊严

雪已不多,金山已秃,日显见老

牦牛在怀旧中奔跑,那只藏玲羊

望断长江,恋爱无望。

没有比顺流而下更直接了,先贤的那些弟子

在大浪的淘冼中,尽管还在闪光

但细小如一粒粒沙子。

当年李白坐过的船,头也不回走了

两岸不见猿声,一群穷人

和一群富人,在讨论书中是否有黄金屋。

长江,一江混水,黄鹤远走他乡

有野心的人淹死了,无胆的人到不了对岸。

如今的长江,像一个更年期的女人

烦燥、多疑,唠叨着五千年的荣耀

更不要说下游了,长江的入海口

幸亏还有几个有洁癖的人

2017-3-18于湖州



织网人


自古至今,在河边总看见几张网支撑着不变的风情。

他为了要对得起河,对得起无限的精力,

甚至那么多有期待的人,只有织网。


一个没抱负的织网人,

他总在自已所系的网面前格格不入,

仿佛这世界从来就没有过漏网之说。

2017-2-16湖州



小心皮球


你一直是个不好动的人

天气晴好,春天平静过渡,夏天不温不火。

一只皮球跳跳蹦蹦来到面前,它活沷、可爱

邀你来一场童年的游戏。

一个只剩下秋冬的人,还是随着皮球心动了

你试着想把自已踢回春天去,尽力了。

而这想法,还是像你说出的一句很重的话

必有反弹,必有反季节的伤感。

2017-2-16湖州



退步于身体中的自已


山,在你爬过之后,又高了些

来路只剩下一条尾巴,

风花雪月的人啊,你终于退步于身体中的自已。


山绵延着和美无关的世道,清风

也不会因你而清。从山下到山上

往返着不屑于时间的石头。


远足,草高于膝盖,路长于想象

那么多年,无辜的你

伤疤在言语中,说深就深,说浅就浅。

2017-2-18湖州



春分


比雨水挤压过的三月,都有一个平台

譬如春分。上面全是说一不二的绿


其实三月还有许多说一不二的事

这是必须有的场景,譬如

冷已成往事,语言忽然流畅,大地处处繁琐

多么可怕,自然界让人有了放射性的必须


而我喜欢看到的是

你在春分,轻易地拿了一把锄头

有了想种什么的念头

2017-3-25于湖州



人与自然


老树长出新枝,老于世故的人

他会沿着树枝回到它破土的地方

面对人,春是无能为力的


一只小雀栖在一棵枯枝上,它的叫声

就是树枝上的新芽

面对想象,这是春无法做到的事


在人和树之间

往事是不分新旧,无知和想象

都有根有枝

2017-3-19于湖州



怱略


你说,舍和得与天生洁癖无关,

洁身自好和取之有道隔着长江黃河。


许多年,来路都在箱底,

结果只有良性与恶性。


在人人都看得见的地方,

人成为群众,成为共识。


你说,只信那个被大众怱略的人话:

值得下手的地方总是有灰尘。

2017-2-18湖州



江湖


河面上,有整个天空

这轻浮的气象,像脸上偶尔泛起的气色

行走江湖的人都有这腥味的经验。

随一条船破浪,拐弯处有案

你写下了几朵浪花和寡言的旋涡

你看,你还能干些什么

一条河的尺度,仅仅是几朵浪花

就分开了什是愉悦什么是沉默。

江湖不会老去,瞬间或悠久

你心思重了,船就有怯意

过河之鲫,犹如你

脑袋里晃动着全是鱼跃龙门的声音

2017-3-10于湖州



忧患是药


头顶着天,天大得鸟心慌

这小翅膀也能丈量出天的心思

脚踏着地,这松散的世道

有着让人无从下脚的宽广

你这个渺小的人,在天地间

只能忧患,像那只唱哑了的鸟

你已经病了,煎熬中的日子

喝多了恩怨,像那枝甘草

有着入世的表情

忧患是药,你真的病了

把忧患倒在路上,像药碴一样

让行人多踩踩

2017-3-27于湖州



轮子


面对一只轮子

起点和终点是不可想象的

如果你有了健忘症

人和轮子是互动的

你在后,轮子是起点。你在前

轮子可以是终点


也许,你清醒时

圆圈是有起点和终点的

滾动着的轮子

它的每一次周长,起伏着

离地或落地的节点

滾动着的轮子,更像有着

当惯了人民的惯性

2017-3-28于湖州



熟的秘密


这摸不得的旧话题,太熟了

朋友、知已、夫妻都在其中

熟读的脸上都有着退让的往事

看看他的眼睛,沉下去的是水

浮起的是云。太熟了

不需要春来发几枝,不要落地生根。


他说,君子坦荡荡是绕口令无疑

曲高和寡,是一棵后门的树

一脸无辜的鸟认得那条停惯了的树枝

河会在有相好的地方拐弯

熟,是不能说的秘密

只有轻,才有倒影。是的

煮熟的水是走不远的。

2017-3-6于湖州



桥在人间


那个想长大的孩子,一次次

被河水拦在腰间,浪花一朵一朵笑着远去

只有他看着对岸想多年以后的事。


两岸,弓着背的人双手抱拳

相互招呼,想各自的理由

练习着挺直腰杆面对弓着背的人。


当然还有桥,而桥已忘记了自已的辈份

抬头有圣灵,低头,是年复一年的春水

桥在人间,也像人一样弓着背。


这弓着背的世道,有着数不完的对岸

说说对岸吧。如今那个已长大的孩子

他弓着背,眼里的对岸早已被河带走了。

2017-3-1于湖州



抄写经书的人


在一个角落,有一间背靠山的小屋

门前的河不会游远。


已经有许多年了,有人来过

也有人再也没有回来

只有那株槐树,守着小屋

越站越稳,一年只香一次。


你翻开经书,犹如把门又推开一次

每抄写一个字,像把自己又写淡了一点

抄写经书的人不需要木梳

也不会走远,滾动的露水中

有着清和浊的来龙去脉。


后院的菜地又绿了一次

任何一只鸟,都能叫醒这清白的日子

你醒在这个时辰,看见

那碗米汤中有你干净的面孔。

2017-2-7于湖州



女人是水


她们千里迢迢,不顾两岸的纷争

留给我的,是一句女人是水做的话

听多后,我开始潮湿,也可以说滋润。


许多年前,我还不懂水

听屋檐上滴下的雨水,想抽丝剥茧一般

找到水的来历。

有时也会在来去匆匆的河面上

看自已的倒影离天很近

但这只是天真的瞬间。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结实的屋子终于漏了

那些挡不住的水,是那么无限。


她们永远是顺流而下的

哪怕是走错了方向,也很自然

是的,水从不会冼水

2017-2-14湖州



旗袍


当年被人爱过的格格

如今没有解药。她相信情是没有道理的

时间是没有袖口的,天生丽质更有不安份的身材。

现在旗袍有了背景

有熟透的果子味。而她有了踏青的气息

走过的山水,一直在身上起伏。


她说,蝶并非恋花。她还相信

情是贴身穿的,还要有丝结的钮扣

桥边的船,只为她的私定终身穿针引线

是的,对岸有一大片小阳春

像绣出来的,有来历,有手感

还有回头就可看见的贴身的旗袍。

2017-2-14湖州



错觉


仿佛你有着不可一世的定力,风吹不动

雨雪来了,还是不动

香风毒雾你都忍住了

仿佛你就地成佛,或者是个仙人。

我看你很久了

犹如看见许多年前的我。

其实这种错觉,人人会有

就象当了皇帝还想登天

而他的子民,功力稍差了些

只要人的手指一指

哪怕有千万里,也必会左右揺晃

2017-2-27于湖州



隔言


隔墙有登高的人,隔肩有攀爬的手

隔了朝代的字,有着不肯改悔的笔划

因为隔,有了那么多的人手和结果。

还是回到现实中来吧,看看

隔了河的苦难,只有到海边才看见眼里容不下的沙

因为镜,隔了一层玻璃

原来的你不见了,还有隔墙有耳

沉默是一朵隔季的花

这是多么悲摧的事,今天的话非要隔夜再说

就像你和他因为有了第三者,说话必须翻墙而过

2017-3-4于湖州



祖宗


点香的人,都看见了祖宗

人世间的报答,是有长句子的烟

去了你想去的地方

那只香炉,烧了时间

留下的香灰,像祖宗一样无色无味。

2017-3-4于湖州



信不信由你


一直像一只旅行包一样被自已拎着

他在路上,没有家乡观念

没有往返的声色,没有信。


路也会有吃惊的时候,就是他

从来没担心过把路走破,走到头

只是,路上的风破了,小道消息软了。


其实远离家乡的人,鞋底都很薄

尤其是鞋上有漏洞时

都会流露出别人写过的信一样

抬头依旧,乡音未改。


他会离开远方吗?

不会。时间是不会往返的

2017-3-17湖州




秋,就是一大块磨石

磨镰刀,磨对天地的一颗孝心。

你说,食为天。米汤中的倒影

有冒着热气的日月。

被收割过的田里,都有一双不近女色的手。

你背着手,走过祠堂,稻田,坟地

在粮仓,看见稻已忘记了它的童年

一粒比一粒成熟,拥挤在仓。

此刻你披着秋风,说:

吃惯了自已耕作的米饭

土地菩萨前的石板上才有你的善根。

2017-1-1于南疆柯坪




时差


从东到西,这个远离家乡的人

他离开了早起的日头

又被晚归的夕阳粘着,哦

这日子已离开了常规的日照


从东到西,像左边的耳到右边的耳

听到了背过身去的声音

太静了,睡不踏实的人啊,磨牙

是一种梦境,和磨刀一样

他多么渇望有一把快刀

割断又细又长的梦


从东到西,阳光的时差像一把餐刀

将日子一段一段分给饥饿的人

现在你仿佛在磨盘面前,象被蒙着眼的驴子

一遍遍走着,一次次盲目

路已到头。家有被踏实的声音

2017-1-2于南疆阿克苏




推敲


1

想到贾岛,门总是紧闭着

昔日的好月光,如今成了一张白纸

想画最美最好的画吗

灯太亮了肯定不行。


2

走了那么多弯路

终于见到了刷了朱漆的门

宽大厚实,夜里

你看见门缝里的光

这是出世的留白。


3

你回过身来的样子

左肩比右肩斜了些

担负的想法左右为难

肩膀的不端总比路不平要自然些

路就这样走过来的

你的回望,枯荣升上了脸颊。


4

没有黑字的日子

不会有白天

没有白纸的人

不认识长夜的黑。


5

墙角的小青苔

把容易落叶的树一一弄哭

一枝光秃秃的树杆上

鸟一次次抖落了

传说中的谷雨


6

你的直觉,是一地玉米

它们有泪珠般的颗粒状

可以喂饱想哭的人

哭吧,人身上的河流

不会掉头,不会干涸

这条河,确实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还以为两岸的槐树

真的会长得高高大大。


7

节日必有杀气

不依不饶的唢吶声中

自由散漫惯了的鸡鸭从此止步

在供案上,它们沉默寡言

像个一群智者

静听人间的琐事。


8

米一样细碎的日子里

灶台的周围,女人如水

水缸里有她们舀不完的日月

口味淡了,还有盐

咸的,被熬成了婆

才有糖吃。


9

风花雪月总是如期而来

这花比春还跑得快

把篱笆再扎紧一点吧

让风回到云上去

让古人再次作古


10

那些健忘的、远走他乡的、不善流泪的

把自已交给远方的人

最后都硊在老家的香炉里

比香的烟轻

比看远方的眼神还要漂渺。


11

碑上的字,并不是他的笔迹

姓和名终于还给了命名他的人

在这里,他偏安一隅

胸怀从未有如此的宁静


12

在推和敲两个字周围

有闭眼的人,有闭门不出的人

有闭口不谈国是的人

他们一次次被人推翻

还不断地敲响自已沉闷的小胸膛

2017-3-28于湖州



擦玻璃的人


擦玻璃的人

没有隐秘透明的劳动

像阳光扶着禾苗成长

他的手移动在光滑的玻璃上

让人觉得他在向谁挥手


透过玻璃

可以看清街面的行人

擦玻璃不是抚摸

在他的眼里

却同样在擦试行人


整个下午

一个擦玻璃的人

没言语也没有聆听

无声的劳动

那么透明那么寂寞


在擦玻璃的人面前

干干净净的玻璃

终于让他感到

那些行人是多么零乱

却又是那么不可触摸

2005.3.19


家乡的女人


喜欢水的女人总是无辜

走在沼泽喜欢的地方

远处没有要等的男人

没有山只有低头吃草的光景


有水的地方可以捏一些泥巴

重塑心目中的人可以

让宁静的村庄不再宁静

让后院的枫杨树哗哗作响


灶沿上擦得干干净净

火在灶膛更在心里

把等待烧得沸热又有好看的热气

喜欢水的女人总是干净

连寂寞也这样干干净净

2010.1.16



阻挡河的手随时会干的

这个春天也会干的看看河岸上

那个没有劳动工具的读书人

他朗读子曰滔滔不绝

两片嘴唇全是鱼和熊的名字

春天是不穿鞋的种子也是

雨淋湿了歌在河里被浣成纱

这个村子打碎了太多的水罐

酒落一地的水始终没有说话

这个无声的春天滑滑的

像一条泥鳅从村东滑到村西


他始终在河边朗读子曰

流水把天空都装走了

每读一个字像打一个木桩

这个村子告别小鸟野鸭原生态

告别与生俱来的日出和日落

河是不穿衣裳的天空也是

落花飘在河面让橹声有一些色彩

村子蹲在春天很久了

像一只母鸡告别嘻戏的童年

拍打着翅膀寻思一日三餐的生计

在春天在这样一个地方

子曰随流水流得无声无息

2010.8.17



春天的叶子大大小小深深浅浅

现在你开始数树上的叶子

密集的读数在树叶中穿来穿去

这和风无关和去年的冬天无关

知了是夏天的变色是秋天的

结巴是冬天唯一动情的行为

在春天却不知春天的尴尬

浓密的绿会压得你的气息比叶子还薄


你看见吃过叶子的瓢虫

它们有许多脚爬过许多树

它们的翅膀只用来忽略停息的地方

你终于在树叶的间隙找到了路

找到了被露水喂饱了的旁观者

这些场景和数字无关

你数读着叶子春天还没有结束

2010.10.21


清晨短句


有些房子只比花高了一点

有些人只看窗外的旱晨

对树微笑对远去的路微笑

屋顶上没有好看的炊烟

今年的果子没有水份

河比云还要懒散


有些人只比树矮了一点

有些蚂蚁只跟随疲倦的脚印

此刻风是吹不动耳朵的

想象没有边框没有开关

花说香是不会走散的

树说叶是花的眼泪

你说你就说吧

有些事只比手指细长一点

有些人只比露水容易破碎

2010.10.11


八分钱老邮票


八分钱一枚坐着火车汽车

听邮差叮当作响的路程

最终在传达室被各种方言迭压在一起

八分钱一碗阳春面

二根半油条的价格

把该说的话带到他手中

把你雪花膏的香味

用三千里的距离让他闻到熟悉的味道


在红色的年代八分钱一枚普通邮票

帖在信封上的红方框里

邮票上的天安门长城黄山

跟着你的私房话

走了大半个红色的中国

2010.2.12


重庆火锅


爱过的人都该去吃重庆火锅

在花椒和芝麻的陪伴下

尝尝辣椒塑造的品味

出汗够味在阴阳锅前

爱都有一种狠劲


雾中的重庆在朝天门码头上

是看不见远去的长江的

比雾更暖昧的花椒

会轻手轻脚领着你来到这里

阴阳锅这红与白的风景

使我们找到彼此的感受

在沸腾的阴阳锅中

看曾在草原上奔跑的牛羊渐渐成熟

2010.7.21


兽医


羊齿草在山的那边

会感冒的小羊在山的这边

感冒在追随吃素的细节

你在草地上行走草跟着你

看西北风在逼退绿草的野心


山边的风真大但有些松

山下的那个人点着了炊烟

油菜花还要等二个季节

现在从羊生病开始只能

从药罐开始用药味弥漫在

荡来荡去的牧羊小调中间


你己经很久没读早报了

没头条消息引火药罐只能在慢火中煎熬

你已经很久没见人了

没人的日子里你只能给羊治病

2010.10.25


冬至


窗外的月色在晃满了是会溢的

整个夜晚你一直在“满”中

做梦或者失眠

这是冬至一年中最深的一天

你终于跌进了随时会被晃出来的情节中


在这样的夜晚不看

也会知道深是不用看的

耳朵躲在声音的后面想象

成了一只年代己久的水缸

冬至你醒来时风已高了

明天开始是否会吹皱一冬的屋脊

2010.11.12


我把风挽在头上


风来的时候你没有看见

风来到的时候却挂在你耳上

风是尖的也是长的

它挑着你走在难眠的路上


风会播种生根开花

过去或者将来风

是这样的不用点灯

就会找到熟悉的面孔


有人喜欢东风有人

独喜吹落耳朵的冷风

而我却把风挽在头上

系一个好看发结

2010.11.25


春天里的牙医


面对春天你就像一个牙医

小镜子钳子消毒水你全带齐了

没有人会蛀坏这个季节

不会浇花的人都排上队了

远处的那株桃真有耐心

一朵一朵地开还有人更有耐心

中午了还是没有开窗

这样的季节里美是有距离的

把花当成紧扣内心的钮扣

心还会怒放吗

面对这样的春天承受美景

你只能当一名不合时宜的牙医

2010.1.3


丝绸


让丝绸回家

回到蚕茧回到雾中的桑林

缠绕在长辫村女的手臂

江南三月的抚摸

仍然不会惊醒

光滑凉爽的春眠

轻点再轻点

丝绸只喜欢丝竹小调


三姨太绣下鸳鸯

曾经私奔的旗袍

让丝绸回家

回到河边的织机声中

回到读书人的书房

让缠绵了三千年的一只蛾子

咬破坚韧的老茧

像梁祝一样双双轻飞

轻点再轻点

丝绸已经累了

2008.3.8


左笔


你坐在中间

让左派咬右派的耳朵

你可以上山

采那颗没有熟透的果子

但你不能用右手写信


风已停了从前的事

只能像炊烟飘荡

有几只鸟用小脑袋

想想打湿的翅膀

也有几片叶子

在回忆自已的名字


你可以用右脑想象

而你只能用左手

握右边多余的手指

2009.1.6


那块石头


门前的那块石头

父亲是挪不动它的

我们坐在上面

看身边的槐树越长越高

门前的那块石头

我也是挪不动它的

儿子坐在上面

看我越来越矮


我们都坐过的石头

泛着青光露出它的本色

它不会说话

却知道温暖

我想如果刻上名字

时间可以倒走

亲情可以坚硬

2009.1.16



雨不思

雨藏起了它很湿的心

向下降低了它

白云朵朵的姿态

雨不思绿水青山


雨不语

雨藏起了它小巧的嘴巴

乘着斜风

只听有事的芭蕉在低吟


雨不忍

雨藏起了回家的钥匙

没有穿衣没有后悔

落在青石板上开出粉碎的花来

雨不忍水是回不去了

2009.5.14


领结


盛大的宴会

谁的风笛呼息急促

像石榴花红得牙痛

秋千是宴会之前的事

来路荡在高处

像高举的一根鞭子


盛大的宴会

离我们很近

这些涣散的场景

只剩下一个领结了

二只领结上的耳朵

守着无声的喉结

2009.5.29


失恋的外乡人


一封信从水路顺流而下

邮戳没有干透

外乡人的鞋却湿了

风吹皱了河

人踏湿了河

你想关上窗子

而河是没有门窗的


河边的蜻蜒还在犹豫

船跟着倒影走了

在失恋的外乡人眼里

那只晒干的渔网

一个个死结结起来的漏洞

正在等待漏网的秘密

2009.6.3


苦读


谁逃走了自已的脚

还有谁又捉回了自巳的手

在瘦小的书里

有人远游在肥大的年代

每一片书页

在割磨着手指

每一本书脊

砸痛了背着书包的路


紫云英


水牛的尾巴一摇

你唱起了奶声奶气的春色

水鸟在写你

紫色的名字村前村后

都没有穿鞋

不穿鞋春才跑得更轻


紫云英在恋爱中奔走相告

细碎的情节

喂饱了那只过冬的鸭子

这样的季节

谁会铺上紫色的地毯

迎娶布谷鸟的妹妹


骑马人


春风得意的时候

马失蹄在花的面前

春风吹尽的瞬间

马早已走远

马背上的人

没有戴帽

风吹着他的额头

一脸风尘用马蹄声

敲响几根白发



这个夏没有想象中的荷叶

只有倒影中

有点粗糙的蛙鸣


远处有几点农舍

更远是离家已久的男人

这个夏热得不长不短

汗水打湿了泪流过的脸

2009.5.29


木雕


没有人爱就交给锯子和刀

交给没有性别的手

让人捉摸甚至想象

你无视了我漂亮的木纹

更宠容了我的木讷

深刻再深刻些

随便你雕刻一些

比我更轻的鸟或虫子

你再深刻吧

我只是一块木头

木讷也是我的本份

2008.7.2



柠檬击中了一个阶级

他们的背景是很深很深的弧独

花开花落的一个阶级

永远结不出一只果子


也许是习惯也许是偶然

酸得让人耗尽了所有的表情


他们没有许诺

却有精神有很响很响的叹息

娜婀多姿的一个阶级

永远舞不出一个完整的结局


也许是痛也许是阴影

酸得让人忘记了甚么是甜

2006.1.1


鱼在岸上


水一直在流动

水一直在渗入深处

只有鱼在逆水而行


那么大的天在水中

那么多的家在水中

更大的想象也飘在水中


鱼在水中忘记了快乐

鱼在水中忘记了宽容

只有水默默地流走了一切


天是那么高远

倒影是那么诱惑

两岸的遭遇却疯狂茂盛


鱼一直在向往岸上

当鱼肚渐渐接近天色

水流走了鱼的想象

2006.1.6


远方的寺院


无数的眺望集中在那里

那么辽阔以及深不可及


远方我从来没有依靠过的地方

现在它又一次接近我的想象

那么蓝那么黄那么熟悉

我甚至能看见大厅里摇晃的灯光

这是一直以来我的远方的寺院


我没有滑落过任何的理由

那么执着以及绝对武断


我不是圣人从来都不是

现在我的路边的花瓣

它们和我的脚印却有了角度

我没见过那座寺院

但我能听见她金黄的钟声

远方的寺院一直斜靠在我的肩上

我感到了份量以及内心的灯火

2006.5.1


木马


远方的啼声流失的木马

所有的赞美都已沙哑


南方的河边

耐心的桥一直在等待那条远路

没有人来指点

更没有历史的背景


一切在各奔东西那朵年轻的花

却张开了双手坐在你的面前


在内心的边缘

孤独的风一直在使劲的吹

没有人被吹倒

更没有人会结满灰尘

2005.6.1


手杖


你拿在谁的手里像树枝一样

鲜活的指点着生命的里程

你又拿在谁的手里像闪电一样

击中了黑暗中唯一的忏悔


谁能躲避不洁的私欲?

谁能紧握理想的把柄?


你在盲人的手里

是光明的羊肠小道

你在国王的手里

是黑暗的朝天大路

2005.1.6


风声


那座塔的风铃喝多了风声

把风景喂得胀饱了肚子

但仍然没有使人满足


风声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能有的门甚至让心

也有了许多的缝隙


风声不断它们忽远忽近

像说过话

有的远走了另一些始终吊在耳边


有人把风当成了风衣

但谁能把风声种下

哪怕是只长一片叶子

2005.1.20


内疚


你可以无端的扩大

像那枝树长出更多的枝叶

还可以像一把钥匙

开启人生的另一扇门

一切就这样风起云涌

从内心到所有看见的地方


内疚在肉痛之外

像云一样覆盖在宁静

一切都不能想象了

像那支童年的歌依稀滴落

干净健康的日子里

内疚正在摧毁另一个内疚

2005.1.31


柳叶刀或其它


你划开了从没坦露的东西

打开的深处却开放着无花果


沿着疼痛的目的

你尝试着一次又一次疑问

却忍耐着更多清醒

柳叶刀明亮在无影灯下

像一条帆船驶行在途中


你划开了疼痛的风景

展现的却是潦草的生命


你像风一样吹走了昏暗

却演绎了一次又一次流血

柳叶刀血擦亮了你的前程

你在生命的峡谷中

那么无情又那么无奈删除更多的希望

2005.2.2


小儿科医生


你始终被幼小的哭声包围

没有—丝缝隙

最后像—只脸盆一样

小心翼翼地盛住这样的哭声


你始终看不见这幼小的疼痛

没有任何背景

无依无靠在疼痛的中央

又走不出无形的疼痛


你始终在摸索着幼小的期盼

却没有对称的语言

毫无左右的判断

只能用体温计测量一个幼小的高度

2005.4.6


塞浦露斯没有江湖


那个满脸胡须有着江湖色彩的男人

正在接近海滩上的细沙

地中海的风吹散了很多往事

是的现在只有阳光沙滩

有着穿泳装的女人毫不保留秘密

塞浦露斯热恋中的女人都在椰枣树下

用橄榄油擦亮一个默念中的名字

这是土耳其和希腊眼中的塞浦露斯


被地中海擦蓝的眼睛告诉你

其实塞浦露斯没有江湖

没有文艺复兴没有古希腊高耸的鼻子

没有用文化覆盖恋情的事件

现在你会转过身来告诉江湖上的人物

先用黄铜的剃刀刮光你的胡须

用香槟的声音分行分段

像诗一样躺在塞浦露斯的海滩上

尝尝被橄榄油擦亮的味道

2011.2.9


伦敦的雾


伦敦的雾有着乳白色的背景

比爱尔兰的绵羊更白

吉米说不会因为雾其甚么都会美丽

泰晤士河对岸的历史不用翻

就知道有种族主义的黄铜开关

美丽会不会有着耻辱

问答是肯定的会比钟声传得更远


我走在敦伦的街头吉米一直在我左右

她在雾中的肤色黑亮黑亮

我鸟瞰过中国的山哈萨克的草原

瑞士的雪山和英吉利海峡

我有着足够的时间回答吉米

但我没说没有把竖起的领子放下

我只听见我的脚踩在有二百年历史的石路上


伦敦的钟走得不紧不慢

伦敦的地铁站比街面更明亮

我喜欢雾绵羊苏格兰风笛

我喜欢黑亮黑亮的吉米

但吉米要走了去机场的路很挤

在伦敦我没有历史吉米说

2011.2.10


旱晨的鸟是

一滴会飞的露珠


旱晨你的身体有了淡青的环境

清爽的呵欠湿润的眺望

窗外的小鸟在公共场所调情

这是我梦中无法拓展的细节

杯里有伸着懒腰的春茶

它们惊讶猜疑春是可以冲泡出来的

旱晨的鸟在远处追随旭阳

尽管你己醒了是可以想象了

但梦境中的对话还在

“是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是非是磨亮耐心的石头”

这样的早晨是无法安静了

吵吵闹闹的早晨一切都变了

鸟也是一滴会飞的露珠

2011.2.11


线条


你在树枝上看到了线条

一会儿黄一会儿绿

在这样的时间中能看到甚么

你无声努力回想甚至做梦

但这样的线性思维是不可能出现奇迹

你游离了主题想到鞋带

八大山人的墨汁毕加崇的交叉画线

从冬天想到夏天

冷暖中的思考简直是一团乱麻


树还在时间还在梦想还在

你走在通向粮食的路上

它也是通往死亡的必经之路

你所需要的线条是甚么呢

风是为了翅膀才没有目的的

你是为了避开死亡才走弯路的

现在你没有规则没有颜色

朝花夕拾的美景已经成为一张废纸

2011.2.14


上海软糖


我已记不得

你是怎样甩着长发

粘住了我的问候

甜甜的比上海软糖

还要软的笑容


甜是味道的插曲

软是甚么

是小羊羔想家的叫声吗


你应该是有秘密的

比上海软糖

还要软的秘密

我一直在嚼

牙根越来越软

剩下的日子越来越硬

2009.1.20


老同学


假如更远一点

春天头上冒着热气

气喘得有点夸张

咚咚的敲门声

惊动了白日做梦的女生

春天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子

喜欢冒险喜欢手工劳动

甚么事到了他手里

会气恼父母吓坏同学

但这一切谁还会反复记起


假如十六岁一点

你一定会开出红晕

面对这些陈年滥调

还会对着玻璃呵气

用十指连心的手指

画春天的眼晴

其实你也有可能

再勇敢再自私些

用二十年的经验

吓吓同学也吓吓自巳

2010.2.18




一个擦玻璃的诗人

——读李浔的《随笔诗》

陈卫



  认识李浔纯属偶然。不是遇见了他,而是遇到他一句话:我的《擦玻璃的人》在三十年后,是不是还有人会读?那种来自心底的担忧和对诗歌的热爱,顿时打动到我。随后,向素不相识的还远在新疆支边的他,索要了这部诗集。

翻开诗集,我明白为什么会为他那句话而打动。

  我们是同时代人。曾怀有理想,经历了中国转型期变化带来的各种欣喜与阵痛,对时代与人世有着相近的感受。当苦闷不得排解的时候,我们会将它转移到诗歌,文艺或大自然中。之所以到今天还在写诗、读诗、评诗,是因为我们没有放弃寻找亮光。

  在1960年代出生的诗人中,李浔应是比较勤奋的一位。大学时期,他参加了《诗刊》社的第九届青春诗会,1991年出版第一部个人诗集,至今为止,已有《独步爱情》《内心的叶子》《又见江南》《春天的诺言》《幸福或隐痛》《李浔诗选》《李浔短诗选》等多部诗集以及《随笔诗》问世,另有中短篇小说集《柔弱的季节》等出版。上世纪九十年代,不少文人改弦易辙,是什么原因,使李浔,即使经历诗歌的冷冬,也没有停下过诗笔?



  李浔是安静的,爱独处的人。从他的诗歌可以感觉出,这些作品都是他自言自语的产物。他是沾着墨汁,在内心写。从诗歌风格看,李浔的诗近乎写《断章》的卞之琳的早期风格,含蓄蕴藉,温婉多思。他从不朝向高大上的那种高调式语言书写,也少小夜曲似的浪漫甜蜜情怀,不太有青年人的奔放与激情,似乎总是携着自己寂寞的身影,穿过小桥,从长巷中缓步而来。

  与众多隐居在江湖的传统文人同样,国家国际大事不是他时时的记念,因生活而见到的小场景,因性情而起的小感悟更引起他的写作兴趣。地缘及性格或许在其中起着作用。李浔生活在远离政治和文化中心,又与省会保持一定距离的湖州,江南小镇的宁静生活,因其偏爱冥想和思考,使他在写作取向上转向自然、人情与冥思。

  诗集中有不少诗的意象取自空间。李浔倒不是借意象速写自然风光,正如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写景是为揭示人的心绪。《路边》写的是“我”行走路上的独特感受:“我一直在路上没有左右/曾经很厚的时间越来越薄”。“我”眼中的道路没有方向,它与时间却又关联,留给“我”的越来越多,这种暗示,使“路”已经脱离了实体的“路”,而有人生之路之意。再读,“整条路一动不动/没有同伴没有虫子飞舞”。他把这条不寻常的路,写成了一个曾经能够行动的生命体,结合上句,“路”是“我”的一个载体,“我”的“人生之路”。两个“没有”,说到“我”的行走(人生)的寂寞与孤独。随后写到的,走在这条路上的“我”,是这条“平静路”结出的“没有方向的果子”。诗歌进一步揭示出“我”内心的荒凉感,“我”是一个在行走(人生)中逐渐丧失方向感(追求目标)和历史感的人,可看出抒情主人公在对自我与历史的审视中所感到的迷茫,以及对未来和理想期待时的惶惑。走在这样一条没有生命活力的路上,颇有柳宗元《江雪》中描写的“万径人踪灭”时那种无边的孤寂。走在路上的“我”,为虚无的存在体。

  在狭小的空间中,墙成为诗人情感的寄托物。《墙》描写了一种阴暗的生活状态:“你蹲在墙角和凤尾草在一起/阴暗潮湿甚至沉默”。诗人笔下也出现过《故宫》,但他并不怀着崇敬的心去描述,而是充满了悲悯“护城河里的水已凉了飞鸟忧郁地游哉水中的天空里”。

人到中年的李浔,担任了湖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州市文学学会副会长等。繁多的社会事务引起他心境的变化,且投影诗歌。《我想躲过自己》是对已有生活生出的一种厌倦。这种厌倦出现在多首诗中,促成诗歌追问生命存在的厚重主题。《你想做一个失聪者》,是一种无奈的许愿“想/用沉默的嘴唇挡住千万朵喧哗的花朵/但春是挡不住的/微信在窃窃私语股民在咆哮/那个退休十年的人/还举着幡每天在呼唤往事”。

  描写空间意象的诗歌传达人的心绪,还有一些有关小动物、小昆虫、小物件的诗篇,揭示出小人物的荒谬性存在。如《一只还没有习惯的蚂蚁》用简单的六行,写了一只蚂蚁,其实是写小人物的生存。


一只蚂蚁在一个习惯不怕虫子的人手上

它不知道什么叫痒

一只蚂蚁在一个习惯翻掌的人手中

它不知道正和反

一只蚂蚁在一个习惯鼓掌的人手里

它不知道究竟死在什么好事里


  蚂蚁的三种“不知道”,与那个用手控制它的人,形成三种特殊的关系。痒与不痒、正和反、好与坏,本来是人的本能以及对事物认知的感受,但是,当它的命运在他人手上,它便失去了自我,成为被动的存在物--没有个体意识的人,他就是像诗中的蚂蚁一样存活。

  《失眠的鱼》借物象的荒谬组合暗示社会与人生。诗人先将鱼拟人化,加以睡觉和失眠的区分。鱼儿离不开水,鱼的正常生活空间,本应在水中,诗人将它置于空中。“失眠的鱼离绿色的叶子有一段距离/离你不觉晓的春雨也有距离/倒影里有善变的天经过有天鹅经过/更有落雁沉鱼”,诗歌用意象表现“鱼”之所感,描写它离自然与世界有一定的距离,它的经历,又告诉我们,有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也有美好的事物以及难以忘怀的事情,“失眠的鱼又一次打湿了自己的来路”。诗歌借鱼仍然写的是人,或者说是自己经历,诗人为此感伤不已。第二节写的是孤独。但他不直接写鱼的孤独,而是写“岸边的台阶知道水的孤独”,水的孤独因为“在村里的水缸里被舀来舀去”,而鱼的孤独,在于“一次又一次被人敲响”。这首诗的内涵是通过隐晦的方式逐层展开的,仿佛一个色彩繁杂的苏绣作品,针脚穿插。

  《坚果》为咏物诗。诗人不是简单地将此物比彼物,而是借揣测事物不断发展的过程以及相应的内心变化,展现事物生存的真实状态。诗歌先是写坚果的成长“花开的日子它还没有学会坚强”,在被“我”看见时“它们都有一件坚硬的外套”。面对坚果的硬,“软是唯一的道理”,诗人从中看到“一个曾经恐惧破碎的人弄破了另一个坚强的外套”,并且,看到了打开坚果的人的内心“有一颗没见过光自私自利的核心”。诗歌以核桃为中心,辐射到“我”、“表弟”等人身上,虽然他没有直接书写这些人物的故事,但从描写核桃成长过程中,我们看到诗人对人性自私形成有一定深度的揭示。

  《九制陈皮》借陈皮写一个“经过春夏的成年男子”在秋天变得“陌生”,只剩下“陈年的脸皮”,像“九制陈皮”:“它曾经辉煌的面子被剥落被遗弃/面对陌生的手陌生的黑暗的罐子/在第九次腌制中终于忘记了金黄的本色”。这是对人的本真丢失的感慨。

  我相信,李浔虽然看到了现实中的种种荒谬,作为个体存在其中的尴尬、无奈、可笑、自卑等种种情绪,都刺激着他,然而,他的内心没有停止对信仰的寻找。在《没有修道院的信徒》中,诗人写到“他”,在寒冷中“向前走“,以此成为“他和上帝的交流方式”,过着与《圣经》相互取暖的生活,使“他”有了生活的信念。



  这部诗集中,没有收录具有历史情怀的咏古诗,也没有激情澎湃的抒情诗,有着良好的想象的李浔,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冷幽默。如《雨季》,下雨的时间太长,他说“雨下了一个星期燕子都在讲吴语”,他先是想象着南方“桥蹲在路边水躺在路边撑伞的人都有一条长辫”,当他觉得没有什么可想象,自侃“我满口鸟语却说不出普通话的爱”。流露出对生活的厌倦感。

  《苹果的那些事》不含批评与指责,诗人风趣幽默地写到“在这个不认识春不认识缠绵的秋天里/不懂万有引力的孩子奔跑在苹果树下/苹果却是他们的引力”。诗歌使用了两个画面来烘托这种热闹场面之后的无知,“修女在唱歌上帝在阳光里/苹果在牛顿的引导下滚向需要营养学的孩子们”。如果放大诗歌的功能,苹果的那些事,就是人类追名逐利的事。

  意象与情境的错位搭配,是李浔诗歌较为明显的特色,使诗歌产生奇谲逸趣之效。《鸟鸣》为一常见诗题,空间辽阔,时间宛如风中飘动的幡旗,使你无法把握它的确定性。意象呈现奇特,“多年以前的鸟在帽沿上歌唱/说不完的往事让树叶肥大/让山像你家的花狗/趴在你身边守护着你的脚印/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没人的风景是飞着来的/远的有极目的黄沙/近的有倒影中的陌生人/多年后的鸟都会飞走耳朵”。第一句有空间的置换,鸟本来在森林,诗中写的是帽檐,应该是强调鸟与人的亲近;第二句是事件的错搭,鸟儿有说不完的往事,可是科学常识告诉我们,能够让树叶肥大的不是肥料,就是合适的季节中的水与空气的滋养。诗歌做了非逻辑的处理,意象的奇特叠加;第三四句是事物大小的置换,山的体积远大于狗,诗人所取的效果是,以大衬小,使自然亲切化,山像家中的花狗,守护“你”,人与自然亲近后,无大小远近亲疏之分。第四句写时间的变化,第五六七句写行为与结果的变换,飞着来的没人的风景,有黄沙和陌生人,可看成诗人想写环境遭到人为的破坏,以及社会风气的相应变化,人与人之间相互不信任等。最后一句是身体部位的置换,本是写听不见鸟语,鸟都会飞走耳朵,也是非正常语序,类似无逻辑的童语,余味无穷。

  诗行短小、精悍,用词节制,偏好暗示,在跳跃性的叙事中,保持完整的思路和逻辑的严密,表达人生感受,李浔的诗笔在这方面表现得如鱼得水。如《厚嘴唇男人的往事》,他并没有使用九十年代以来的惯常叙事,而是用暗示,描写这位男人的生活:他有理想“许多年你怀抱情操不分昼夜/把梦做成了各式各样的大饼/是的你饿了/想吞下又冷又硬的理想”。理想做成大饼,诗歌的俗化,其实是表现理想的世俗化,理想的堕落。在理想主义追求的过程中,他有失落,诗中这样写“往事有着芝麻的习惯一节一节地开着/它们都很高但天更高/每一个段落里都有鸟飞绝的辽阔”。然而,多年来“你坚守着左边的树/它每年都结出果子被虫咬过的会更甜”,诗歌说的人生,没有处处的圆满,它成熟,甜,但是被虫子咬过,这就是男人所过的生活。

  《花椒》是一首麻辣加感伤味的情诗。诗歌语言和画面都取材于日常生活,不是那种深情的抒情,但诗写得有趣,“我才尝了一口花椒/就让我想起了分手时你说过的狠话”,这是触景生情,一口花椒,带出抒情主人公难以忘怀的场面。“狠话”是空白,给读者以想象空间。“我写诗的手指/在地图上指摸过进川的每一条路”,这是复杂的暗恋。“花椒但我每天看四川气象/比看电视剧更准时”,这是无法忘记的爱恋与悔恨。“花椒阴阳锅就在我面前/牛筋、牛百叶心肝就在那里/它们全都像我不易消化的往事/现在阴阳锅里有我的倒影/我和花椒又粘糊在了一起/沸腾着又辣又麻”,即使在俗世,爱情已经过去,像吃过了的火锅,还会刺激着回忆的抒情主人公。爱不是一件事,而是存在口中的麻辣味,比喻趣味横生。

  《素》却像是一曲感伤的咏叹调,“这些日子他和自己的影子较劲/比谁坐得正比谁更不会说大红大绿的话/他很瘦梦是瘦的回家的路也是瘦的/那株已经不会开花的老树也是瘦的”。这样一个枯瘦的人,走在回乡路上“他把路走得越来越细”,当他见到“乡下的月光/他开始清白他更相信/明天会有一个小白菜一样清爽的早晨”。由瘦、细、清爽等组成的意象群,清爽自然,犹如三月的江南田园风光。至于诗中的“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那又是一幅留白的写意中国画。



  李浔喜欢安静的自然,仿佛只有在自然中,他才体会出人间的喜悦。《和草在一起》《鸟鸣》《雨季》等诗写出了他在自然中感受到的种种自由,“和草在一起你开始潦草起来/不关心政治不赞美风花雪月/在缺少人气的夜里听虫子叫着最亲切的朋友/和草为伴这一切都和人无关/你随着风一次次放低腰身/你终于感到再也不会无地自容”。在这些“不关心”中,我们能感觉出,李浔如释重负。现实中的人,经常不由自主地陷入到各式各样的关心与被关心中,逐渐为之所缚,重者导致人格分裂。

  日前,李浔正在遥远的南疆,跟淳朴的维吾尔人一起,工作访问,喝酒吃肉,漫步原野,度过他白云一般飘逸的生活。为此,他已经写下了《柯坪羊》《阿尔塔格山以南》《行戈壁》《阿克苏》《跟着叶尔羌河走》《阿恰勒的沙》《塔里木河》等诗,增添了以前诗中不曾有的西域意象,如骆驼、胡杨林、白杨、沙漠等,但他与生俱来的江南诗人的温婉、细致,处理日常生活的敏感,没有太大变化,如《行戈壁》:“在戈壁,你想和自己说上一会话/却不知该先说石头还是脚”。《长城辩》中有历史意识,但还是能辨出他习惯的优雅书写:“山那边是马一闪而过的地方/山的南方,有细水长流的日子/我在中间不紧不慢,有着细细长长的腰身”。有的诗歌色彩明亮了一些,“从今天开始,他爱青菜/杨树叶子,甚至有毒的竹叶青/青颜色都行。”(《异乡有爱》)他触目的自然,更为坦荡“远处的草堆上,羊在欢喜/散落的阳光沾满发情的光/幸福依次摊开,像男人的手掌/厚实,沉重。”(《欲》)李浔原来带着阴雨天的心,被南疆的日光和风情照亮了。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向诗友说着他将完成两年的工作,离开那里,会很不舍:不知回到故乡,怎么开始新的生活?

  我理解他的这种担忧。人都在渴望一种干净而简单的生活,特别人近中年之后。

  让我们还是一起来看看令他忧虑会被读者忘记的诗,《擦玻璃的人》:


擦玻璃的人没有隐秘透明的劳动

像阳光扶着禾苗成长

他的手移动在光滑的玻璃上

让人觉得他在向谁挥手

透过玻璃可以看清街面的行人

擦玻璃不是抚摸

在他的眼里却同样在擦拭行人

整个下午一个擦玻璃的人

没言语也没有聆听

无声的劳动那么透明那么寂寞

在擦玻璃的人面前

干干净净的玻璃终于让他感到

那些行人是多么凌乱

却又是那么不可触摸


  这首诗写于2009年,可以隐隐感觉出诗人对透明与洁净的期待。诗中重要的是两个意象--人、玻璃,以及与之相关的一个行为--擦玻璃。玻璃是一个能够让人看清,又看不清的中介物,也可视作是测试人们心灵的中介。譬如禅宗史话中所述的明镜台、拭灰尘等,都是用它们来测试人心是否真诚,干净,还是混乱芜杂。擦玻璃的人,诗中写到是没有隐秘,透明的劳动者,是不是像诗人?或者说,“擦玻璃的人”就是李浔寻找到的象征诗人的“客观对应物”。当他擦玻璃的时候,看清了街上的行人。是不是可以说,这个行为就像是一个写作者,在擦拭心灵这块玻璃的时候,不断看清世上各式各样的行人。擦玻璃人的无声劳动,是饱含透明而寂寞的劳动,也是诗人单纯而孤寂的劳动。当玻璃擦完,他清清楚楚看到的是,凌乱而不可触摸的行人,这是不是在借此诗句表现,当一个诗人,费劲心血完成了作品之后,感到的并不是兴奋,愉悦,而是失落。诗人用暗示与比喻,走进擦玻璃的人内心,也是走进自己内心,将敏感、怯弱,寂寞、失落等情绪逐渐揭示。当他把诗歌写得最深入、最深刻,最动情的时候,“那些行人多么凌乱/却又是那么不可触摸”,这个擦亮的结局,更像是他看到的生活本质:残酷,失落,不可改变。诗人没有救世主的精神,他是一个敏感而多愁的文人。

  一个擦玻璃的人,是一个从心底渴望干净的人。这样的诗,追求真和美,它应该流传。李浔,你若为此忧虑,不必。


  2016年5月2日于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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