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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娜|他耳普子情歌

2016-02-01 星期一诗社


冯娜,女, 1985年生于云南丽江。白族。毕业于中山大学。现在广州工作。诗文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国诗歌》、《天涯》、《星星》、《山花》、《广州文艺》、《中西诗歌》等杂志,并有部分作品入选《中国新诗年鉴》、《十年诗选》、《2010年中国年度诗选》等各大选本。“中国‘80后’诗歌十年成就奖”十大新锐诗人之一,出版有诗集《云上的夜晚》等诗文多部。

 


 

 


 

 

一个白族人的祝酒辞

 

山上若是还有豺狼   请它进屋

山上若是还有松茸菌   请它烤火

山上若是还有听不懂汉话的人  请他饮酒

我不知道你们在他耳普子山活了多少世

我也活成了一只没有故乡的猛禽  大地上的囚徒

请举起杯中的玛咖酒吧——

水若是还向东方淌去

命运拿走的   他留河会全部还给我们


 

晨歌或风水

 

这里有绝好的风水

晨雾咬住小蛇   可以望见十二层山

太阳歇在花尖尖上

可以望见玉龙雪山的背脊

和埋在山水之间的忍耐

 

我想拿雪洗脸   早上的雪还来不及考虑自己的归宿

牛羊跪卧在圈中

宰牲的人会摸到它们软和的脖颈

这里有绝好的风水

山连起山  像漂浮的绳索  让一切变得顺服

早晨淌尽的血   会燃起夜晚的欢歌

 

太阳歇在苦荞叶上

早上   心肠最硬的石头也能凿出伤痕

风水无用

耕种的人从不去看界碑的铭文

只有我  一个在意自己名姓的人

来回丈量着

山阴水阳   何处埋骨


 

暮 歌

 

太阳丢下一把锁   他耳普子的匣子是空的

打猎人的皮囊空了

火塘里苞米壳空了

星宿中活着的好人空了

刀刃上的蜂蜜   空了

他耳普子一无所有   除了暮色腰间别着的钥匙

 

夜晚是约束   是祈告   是酒水中的虎啸

是聋哑的死者   他睡在石磨跟前

我们要用暮时将他砸醒

让他举起一生中有过的皱纹、伤疤、病灶

还有   从未说出过的叠字:

海来   阿卓   阿卓   海来

他要一匹匹数尽自己牧过的马

一匹匹将它们赶下暮色深重的岩崖

 

他耳普子是空的   除非太阳丢下一把锁

星宿里活着的人

牢牢握着匣子的钥匙   将它装满


 

夜 歌

 

古镜还是沼泽

我要祈求一场雪作为嫁妆

我的哥哥   骑上长犄角的麋鹿走向密林

要请来最年迈的巫师

点着灯   为我辨明洞穴深处的一帧帧凝视

 

冬天   婚礼就像一场黑夜

黑夜里被抚摸的陶器   陶器上隐藏的花纹

漫山的黑夜啊

陶罐里沸腾的嗓音

我要赤裸双足   走进一面铜镜

被花枝缠住

被泉水透湿

被世代传闻的黑蛇   易身

我要在天明时吐出一只蜂鸟

不会被族谱记录的命运

——女人


 

他留人牧歌

 

“雪族子孙十二支

有血的六种:蛙、蛇、鹰、熊、猴、人。”

白昼让河流变宽  淌到鹰巢边边上

牧羊人的心窝里揣着六种无血的草

日头上来  做毡子

雨水下来  当铺盖

羚羊的头骨埋在河流的最上游

天上的星星一颗挨着一颗,

所有牧歌只唱着一件事:

世间的猛兽、良禽、虫豸

还有会唱歌的他留人老死时

会和植物一样

只靠水带来干净的音讯


 

马缨花

 

摘下一朵吧

“相好的人儿,心肝对心肝”

花粉藏进吹空的蜂巢

我的爱情   藏进马缨花的雌蕊

 

你要是爱我   就摘下唯一的那一朵

红色的   微毒的

酒杯里盛满骨血的

你要是找不到我   就扯开嗓子唱歌

漫山遍野的马缨花学着你

喊我   叫我

像夜里烧蜂巢一样

烧我


 

他留河

 

水中的祭司   水中的亡灵

水中的乌发和头颅

水中的阿妈唤不醒的倒影

水流到碗里   是三天三夜的醉

水流到心口   是情人的眼神

水流到弦上   是群鸟不归巢的鸣啼

水流到山坳  是冬窝子的守夜人

水中的青苔   水中的鲶鱼

水中溢不出的牢狱和马厩

水往下走  越往下越深

水跪在哪里   哪里就是家乡


 

良 辰

 

垭口的风把我丢在山上

怀崽的母马把我丢在山上

海拔三千九百五十三米   把我丢在山上

他留人的祖先把我丢在山上

白族的亲戚把我丢在山上   汉人的爱情把我丢在山上

不能口耳相传的命   夤夜痛过的胸腔

把我丢在山上

水中的菩萨雪里的菩萨  把我丢在山上

我只有丢下我  ——

 

完整地拥有这座山   定是我前世修下的好因缘


 

水 鬼


落日是水鬼的落日

盟誓是负心人的盟誓

 

雪是他耳普子山的爱情

雪是他留人没有名字的神

春尽之前

大地将自己打制成一面鼓  他的身子在水中倾倒

雪化一树   他闷响一声

“出月亮的晚上

走路不要打火把”

月亮是负心人的月亮

水鬼是雪的前生

 

要是鼓声一直亮堂堂地响

他耳普子就要一直心痛着——

把一块冰揣在怀窝

火把是水鬼的火把

守着天亮前的盟誓   迟迟不敢点起


 

家 乡


要等到夏天  站在远一点的山上

那些白色的房子才会被暮色涂成枣红马

如果我的命足够好

我会看到房子里住着的人

每年把墙壁粉刷一次

 

剩下的季节   石灰就要落在人的头上

我只需要记住他们的辈分

那些用石灰粉刷的房子

每年都还住着同样的人

——我是说,如果我的命足够好

 





 

因清欢而静好,因恬淡而生香

诗意生活,从星期一开始

星期一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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