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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儿喝|把体内隔夜的水排到城市地下的管子里

2016-02-28 星期一诗社

弯头

早晨
我们把体内隔夜的水
排到城市地下的管子里
又把地下另一根管子的水
注入我们的体内
我们弓着身子
就像一只弯头
保持着管子间的联系
 


 
真相

轮船去的时候我看见了
下半夜两点
轮船又回来
气势汹汹的
我也看见了
轮船突然加速
撞向桥
轮船高出桥一大截
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
桥全体崩塌
轮船插进河床里
甲板上那些举着小旗
庆祝的人
一个都没剩下


 
头发向左梳是悲哀的

那名羸弱的搓澡工
为了早餐能吃上两枚煎蛋
捧着人家一双鸟卵小心地擦拭
通常在这个时候
他的头发都会耷拉下来
像早年一只孵蛋的鸡
我看到如同被打折了的
一扇翅膀
几乎就要垂在那营养丰富的肚腩上
后来我看到他直起腰来
在一面镜子前满意地向左梳了梳
汗津津的头发


 

穷孩子的年初一


新褂子袖口的清鼻涕
下面的旧棉袄
旧棉袄里依旧恓惶的
几只去年的虱子


 

八十年代的一场电影

我看到他们越偎越近
我看到他们摩摩挲挲
我甚至听到那个女的压抑的呻吟声
我记得清楚
银幕上放的是日本电影《华丽的家族》
我还能想起影片男主角叫万俵大介
一个腐朽而又荒淫的老财阀
当他把年轻的女管家压在身下时
我发现前排这一对男女停止了动作
僵在那里
后来,电影散了
我尾随着他们俩
足足步行了三站地的路程
直到这一对四十多岁的露水夫妻
急吼吼地钻进一座院子
咣当一声闩上大门

 


 

园艺


老头是个小阴茎
只有花生那么大
洗澡的时候
有点害羞
洗完后
他坐在那里
用一把小剪子修剪阴毛
就像一名园艺工
在修剪杂草
好使那些矮小的花
尽量外露一点

 


 

找一个有羞涩能力的女孩

她们什么都见过

她们不会羞涩了

脸孔蜡一样苍白

内心连同四肢

大理石一样冰凉

找一个有羞涩能力的女孩

会脸红

红了以后会发烫

手脚有点笨

但是会出汗

头脑幼稚

但是心底炙热

找一个一害羞

脸像红苹果一样的女孩

果核里有条虫

那是灵魂之痒和羞涩的源泉

 


 

跺脚的声音

走廊里传来跺脚的声音

我并不睁眼

我知道天空此刻是昏暗的

我喜欢这种昏暗和由它带来的宁静。

走廊里又传来跺脚的声音

我知道外面的雪已经

没过了脚踝


 

平壤土豆

我梦见金三胖

在平壤郊区种土豆

蓝莹莹的土豆花像导火索一直开到奥巴马家的后院。

 


羊权

路经烧烤店

看见两个人扯着羊的四条腿

为它剖腹破肚

这原是司空见惯的场景

但我第一次看见

被杀死的羊躺在那里

头上赫然套着一只

黑色塑料袋


泥胎

——致马永波

翻译家杨于军的弟弟

服装设计师杨于东说

马永波是这些年我见过的

最为纯粹的诗人

马永波对我说

我手上有西瓜汁

就让我们用西方的礼节拥抱一下吧

说着大帅哥就展开了曾钳住过

叶芝和门罗的巨大的螯

“历史永远被真相的迷雾笼罩着”

2014年9月3日晚

我发现马永波是忧伤的;

9月4号青天白日

格致带我们去乌喇街吃了鲟鰉鱼

马永波像个孩子高兴起来

他在面包车后排嘲笑着董辑

“小白小灰和小黑

一直胡闹到天黑”

马永波是调皮的

笑容干净,没有一点难度

我现在唯一可以和你比肩的

是我也患有时髦的痛风

 


定亲

矿区堆满矿石

一辆辆大卡车装满矿石朝火车站奔去

我的黄铜肤色的未婚妻背着一筐马蹄叶从密林里钻出来

我岳丈岳母垂手立在路边谦卑地迎我

我大舅子在院子里弯腰抓鸡

大小姨子们丁丁当当地碰击着铁锅

铁锅飘出重大节日才有的菜香

我是一名簇新的姑爷

牵着爸妈

像牵着两只行将被送到大集上卖掉的老鸭

他们说

“这里虽然是铜矿,河水倒是清亮的

儿女倒是健康的”

我的掐着一把青蒜蹲在河边的未婚妻

脸上泛出红铜的光辉


六面体

收音机和火柴匣没有可比性吗

一个是委员们居住的别墅

一个是瘦子的天堂

 


长春现在的情况

长春拜伦邵春光(郭力家语)

在一首诗里写过

这块土地过去生产

响马、汉奸、政治流氓、假佛陀

现在的情况是

般若寺一带

娼妓泛滥

以前她们在人民广场 46 32569 46 15263 0 0 2641 0 0:00:12 0:00:05 0:00:07 3093p>

苏联红军纪念碑这根大鸡巴下

交易

长春现在的情况是口语寂寞

老家①英雄迟暮

剩一个董大侠②也退进书斋打油

“老无创新,少不先锋”(新诗典

第一季伊沙点评邵春光语)

桃花源里可种田?

老邵现在捏着一把茶壶在朝阳沟③听高秀敏唱二人转


夜读津渡《鸟的光阴》不期入梦

整整一夜

我在一座树林里追鸟、抓鸟

清晨时骑在一棵歪脖树上喘息

看朝阳红着脸冉冉升起

屁股底下一群乌鸫、伯劳用巧舌朝我弹着唾沫

甚至一只笨拙的野雉也大声聒噪着嘲笑我

我抱着一只中白鹭

像抱着一把害臊的中提琴

 


土豆萧红

整个的东北作家

我只读萧红

沙土地里的麻土豆

土豆中的极品

手脸皲着

心里埋着火烧云

萧军、端木蕻良、骆宾基

三匹梳着分头的马

可惜文坛老大是个南方佬

只晓得坡地埋着冬笋

只有吃过烤土豆的人

才深知人生的凛冽

蓝墨水似的土豆花

一串凄婉的歌谣

 


桃太郎大街

桃太郎大街的房子

比海低

我在梦里去过桃太郎大街

那里的绿树像刷子

刷着木屐似的房子

 


初冬

你在江冰上走

头顶着坛子

坛子里装着爽口的泡菜。

你脸儿红红

戴着厚厚的棉手套

 


行为艺术

一个牙已经倒了的山东老奶奶

在集市上卖地瓜干和杠头

 


十行诗

爸爸一辈子在林区工作

死后却没能乘上一座木棺

他要是睡在一座木棺里多好

那带着虫眼的厚厚的松木板

就像一扇大门

把他和我们隔开

我们离得并不远

他想我们的时候

拍一拍木板

我们就会来到山冈上

 


坛子

我是一只坛子

现在我开始往外倾倒

故乡,童年,姓氏

它们在粗盐下还没变质

爱情早已经挥发

泪水那东西盐分太轻

什么时候我倒空了

请你用它贮满清水

 


长春哀歌

轻轨向火车站方向运行

至伪皇宫站

轻轨是在地下位置

空旷昏暗

恍惚中我看见一个清瘦的人

拎着皮箱站在站台上

礼帽下圆圆的镜片

闪着幻灭的光芒

 


读董辑诗歌《与一个雪人不期而遇》有感

孩子们竞相搭建冰雪殿宇。

而我的兄弟,对于他

塑造一个清新的雪人

10公斤雪已经足够

我并不是怂恿孩子

都来堆雪人

在林区长大的我总是囿于常识:

要建房子

就建牢固的木头房子

春天来了

孩子们为消融的冰雪殿宇哭泣

而我兄弟在玩煤球

那是雪人纯真的眼睛


格致之瘸子说

邵春光是瘸子

马辉是瘸子

得儿喝是瘸子

在一个高速奔跑的时代

一个人是不是好诗人

看一下他的腿就行了

因为走得慢

因为视野晃动

瘸子看见时代趔趄的背影

 


13岁那年夏天玩捉迷藏

在大月亮下

我初吻了11岁的桂

从那时起

每到吃过晚饭

我就在我家的柴禾垛后面

吻桂

桂家每天晚上吃的什么

我都可以知道

第二年春天

我已经能射出男人的物质

像稀薄的米汤

在河边的柳林里

桂褪下裤子

还是一小块不毛之地

我找不到桂的门

懵懂中又怕桂怀上孩子

多半是我把着桂的手

桂握着我

把东西弄在她的肚皮上

秋天桂家搬走了

冬天我家也搬走了

后来

我听说桂16岁就做了小姐

那晚我在大月亮下

和一群女孩围着篝火狂欢

好像完全忘了桂的幼小模样


本命年

黄菠萝木柜轻

红漆羊骨沉

火葬场生意好

看门师傅笑眯眯

 


游戏

接骨木原来叫马尿臊

在故乡它大名鼎鼎

童年时我们用它做嘎嘣枪

射击树荫里的麻雀

有一回一粒大豆狠狠打在

革委会主任嚣张的卵子上

 


读朱日亮小说《一个人看电影》

格致看见的是周小天私密生活的隧道

被破坏了,

我看见的是那些小工厂戴着鸭舌帽,穿着

蓝色背带裤的工人。

格致说朱日亮是概念先行

即先设计好主题然后动笔;

我则相信朱日亮的感觉

也许是某一动人的场景——

比如小工厂穿工装的工人

瞬间打开了他灵感的喷泉。


 

梦境

我开了一家饭店

叫大板牙饭店

那些小牙齿的女士

她们在饭后偷偷爱上我

她们出了饭店掉着车头

在倒车镜里端详着自己的牙齿

 


三人行

桂华 东珠

得儿喝

都来自林业局

我们是树的儿女

我们有纹理

旁人不知道

 


丧事

风吹唢呐

一盏灯灭了

夜晚到院子撒尿

流星扫着光脊梁

 


 

垂钓

点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那是死神的鱼浮

针穿在皮肤下的蚯蚓上

床的案板

鱼张着嘴

我也可以把点滴想象成檐雨

死神在浇豆苗

蓑衣挂在墙上


米糕杨

米糕杨每打一副棺材

婆姨就会为她蒸一锅米糕

米糕长男人腰劲

米糕杨的婆姨

屁股像磨盘

米糕杨为十里八乡的人准备了

后世睡觉的地方

自己却没有睡出一个后代

米糕杨的头渐渐垂到裆里

从此他经常在棺材里过夜

米糕杨呀空葫芦

院里拴了挂新马车

 


伤疤

桦木墩上甘甜的汁水

那是我林场童年的格瓦斯

那是叶赛宁的膝盖骨

俄罗斯的伤疤

七十年代我在长白山的河套看见过大批海燕

它们和保尔·柯察金的尖帽子构成我眼中的苏联文学

我想问一问普京这个肌肉男

高尔基和索尔仁尼琴

到底谁背叛了这片广袤的草原


应试

清早我背着包裹

马屁股结实

包裹里的文字像蛋蛋

小皇帝,光腚鸟

我要娶他柿子一样的姐姐

 


你像一只大鸟,躺着

脚爪也抓着亲爱的红旗

你像硕大蝉蜕

镶嵌在天安门广场


心事

稀薄的人世

你还在呼吸

江心水深

鱼勿惊讶

 


 

得儿喝,原名肖鹏,生于1967年,吉林延边人。1985年在吉林省《作家》发表诗歌处女作,上世纪90年代有少量小说、诗歌发表于延边《天池》杂志,2006年开始网络诗歌写作,诗歌发表于国内外各刊(官、民),作品入选多种选本。2008年,获首届“光成”诗歌奖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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