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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萍|我爱这离泥土越来越近的脸庞

2016-03-07 星期一诗社

刘晓萍,诗人,随笔作家。曾获《上海文学》2006年诗歌新人奖。出版诗集《失眠者和风的庭院》;随笔集《极圈线上的湖水》和《出门,遇见飞燕草》。现居上海。


 

 

缪斯II


 

她在车站和水杯中。
她无处不在。

追着我,
纠缠着我,
不停地在我的脚踝上留下抓痕。

可是,这积雪和公务啊!
这米缸中的毒蛇,
每一秒伸出一次舌头。

我可以将我抛多远?
每一根发梢上都有一顿炸药。

哦!桌上的蟹爪兰谢了。
请不要对我说——

我爱这离泥土越来越近的脸庞。


 


 

一天

一碗凉水,一碗药。

蔷薇躲在芭蕉树下
挽留最后一枚花瓣。

夏日正在酝酿落雪的情绪。

我爱我身上每一块不可爱的磨刀石。
晨风不应往声,有人挖井,有人剃度。


 


 

镜子与槐花


 

太浓了。
云端的碎片和晚餐中的碎片:
槐花如细瓷。
第一吨镇痛剂在第一根肋骨上消失了。
现在,第二根肋骨出现了第一道新裂缝——

在荒凉的镜面上
槐花掏空了海一样深的钟声。
还有我
获救的耳朵。
与浓夜玩的活捉影子的游戏
可以开始了。

是思虑损坏了我的第一根肋骨
现在,我又听到了第二根肋骨上难以深入的
镇痛剂后退的脚步声。而
我与镜子之间的空地
花冠都打开了。就在瞬间
快得难以察觉——

槐花如细瓷。
是谁,从繁花的镜面上狂奔而过?


 


 

乐清


 

绕过所有台阶
绕不过一个固定的拐角。

苍白的报刊摊主独自在冷风中,摊开所有牌。

黑夜,唯有石头在闪亮。
它照亮我,同时粉碎我。

死亡,在一则旧新闻中进进出出。

所有牌也是同一张牌。
孤独的王,黑夜看不见他,清晨也看不见他。

然而是谁?是风?是悲愁?慢慢地滚动所有石头——


 




梦的十四行


 

1

我的篮子空了
枫香驿还在翻山越岭的密林里
小脚的外婆依旧光彩照人
半生没入湍急的河水

我提着空无一物的篮子
苍白虚弱。枫香驿像一名战败的卒子
看我,在废墟和浓夜中经过。
被时日点亮的灯盏正加剧止息

我不得不从那间精疲力竭的书房出来
火和灰烬,
已送走我想要收集的词语。

紫荆花树虬结在秋后的院落里
成为泥土的枝叶和花瓣,在更高处
箭镞一样飞翔。


2

还是那几枚钉子
钉住了瞽书人。蛇说。
我在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上
醒过来。铁像湾闻风而动。

三十三年过去了
蛇更换过无数次身子
依然风情万种。我还在梦中
来回抽动那根缝补铁像湾的纱线。

蛇一次又一次出卖故事的续篇
年复一年
钉住那个越来越远的望乡人。

沉默的父亲提着生前的账本站在铁像湾的决口上
命运的四轮马车
已翻过最高的山脊——


3

多少离奇的风景,
在凝视你的那面镜子里
凝视我,是一株带刺的花。
对于一颗虚无缥缈的心

这是最美丽的事。
假如时日之谜终将服从于玫瑰,
你将永远也看不见镜中的失而复得之物
那过于簇新的虚无。

镜中的相遇
擦身而过火的修道院——
我们生命的花冠的界限。

我让一首诗潜入镜中:
她蝴蝶般蜕变昼夜的翅膀,
她漫不经心住在闪电中的耳朵。


4

很快便是春天。
丁香急迫着复活。
没有人料到
风起,催促流水东逝。

五年已过。
流水注视着草木,
在山冈上枯荣,
并用衰老裹住我周身。

一缕炊烟缓慢飘进晨曦。
一如我暮晚的梦的面纱,
在正待新绿的麦秸和波光闪闪的尘土之上。

我身依河堤,
流水猛然卷起浪花,
让往昔再一次灵魂附体。

(注:写在父亲5周年祭日:元宵节)


5

黑暗中。我将双眼再蒙上。
夜不可观而他们都在心底
闪闪发亮。这无法统一的
世界,有统治她的猛兽。

多年来我唯一的乐趣就是
照镜子。她重申了生命的消极性。
在不断重复的夜和虚无之间
她将缄默像稻草一样抓在手中。

我是所有光线聚拢过来所消失的那个顶点。
有太多峡谷在镜子的背面
拥有更有力的现实。熟练地使用刀锋。

但那个盛开玫瑰的峡谷从何而来?
在归乡路栅栏森严的入口。
在深不可测的底部最纯净的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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